文昌侯府,開明館內。
蘇雲嬌坐于里間窗下的書案前,擱下手中的筆,留心著窗外的動靜。邊上磨墨的慧珠見此,看了蘇雲嬌一眼,隨即放下手中松煙墨錠,退至一旁,雙手交疊垂于身前,微微垂首,亦靜心凝神听著窗外動靜。
窗外隱約傳來尖銳凌厲的訓斥聲,沒過幾句話,只听「踫」一聲碎瓷之音,緊接著便有啜泣嗚咽之聲入耳,蘇雲嬌往窗外一瞟,一道縴細的背影正往開明館外疾奔而去。
「哎,倒牽連她無辜遭罪!」
蘇雲嬌剛發出一聲感慨,就見門上掛著的厚重的紅氈簾一動,引得吊于氈簾兩側的翠玉玲瓏發出一陣清悅聲響。猩紅的氈簾被一只白皙的素手掀開一角,一個人鑽了進來,面上帶著笑意,抬眼一見蘇雲嬌便道︰「這是做丫鬟的本分,姑娘怎麼說是遭罪?」
蘇雲嬌橫她一眼,道︰「本分?我何嘗這樣罵過你了?你又何嘗守過這樣的本分?我不過是叫你說她兩句,嚇唬嚇唬她,何苦罵得如此尖刻?」說罷又搖搖頭輕嘆,「自從李媽媽一事得以解決後,你便像去了韁繩的馬兒,越發收不住性子了!」
那掀簾而入之人正是平香,此刻听了蘇雲嬌所言,略為無奈的嘆了口氣,道︰「哎,早知如此,就不攬這‘唱黑臉’的差事了!唱得好了,還要挨罵。」
「呸,」蘇雲嬌啐她一口,「又胡言了,我幾時罵過你了!這法子是我想出來的,我如何不知罵得越狠,何媽媽就越心疼,越忍不住去找五叔母,但也不至回回把人家罵得哭著跑回去吧?長輩主子們的爭端,將她一個小孩子拉進去,也算是殃及池魚了。」
看著還是一團稚氣的蘇雲嬌說「小孩子」,平香忍不住「噗嗤」一笑,何媽媽那女兒可比姑娘還大兩歲呢!
一笑過後平香又迅速裝出一副哭喪臉,擠眉弄眼道︰「我的姑娘誒,我這哪里稱得上狠?這還不及當年青姑姑訓我時的一成呢,是那丫頭自己受不住。」
蘇雲嬌張口欲言,平香見了忙朝慧珠那邊一努嘴,道︰「喏,姑娘不信,就去問問慧珠。」
蘇雲嬌立時轉頭看向慧珠,慧珠淡聲道︰「早聞何媽媽將自己的閨女養的金貴,如今見了,果真如此。平香所言不錯,丫鬟就該守著自己的本分,那丫頭有些分不清了。」
既然慧珠都如此說,蘇雲嬌只好暫將此放下,對著一臉得意的平香輕哼一聲,又道︰「咱們這幾次三番的挑釁,何媽媽也該忍不住向五叔母求援了,老夫人想來對此亦有耳聞了,到時再配合著鬧一場,立春就該如願了。」
那日立春提出條件,想換掉廚房管事何媽媽,蘇雲嬌答應了。但她玩不來那些彎彎繞繞的陰謀算計,最後只好用了個最簡單的法子來對付何媽媽,那便是鬧。文昌侯府,開明館。
鬧得越大越好,要讓全府都知道七姑娘蘇雲嬌對廚房何媽媽不滿,最好還能驚動老夫人。一旦驚動了老夫人,依照老夫人的脾性少不得罰她一頓,但那又如何?她挨罰,何媽媽亦逃不了,用一頓不重不癢的罰換來好幾人想要的結果,蘇雲嬌以為並不吃虧。
此法最為簡單直接,但敢用此法者,縱觀整個文昌侯府惟有蘇雲嬌一人。
托她那驕橫脾氣的福,府中上下誰人不知七姑娘喜怒無常,剛剛還和你有說有笑的,一轉臉就成橫眉冷對了,連是哪里招了她也不知道。
久而久之,大家漸漸對蘇雲嬌突如其來的脾氣習以為常,除了一二人外,無人會去深究蘇雲嬌發脾氣的原因。所以當蘇雲嬌連日里使人去廚房鬧事,挑何媽媽之錯處時,壓根無人去想蘇雲嬌為何如此做,就連何媽媽亦是莫名其妙,捏著鼻子自認倒霉。
可是泥人尚有三分火氣,何況何媽媽也不是個綿軟性子,一次兩次就罷了,三次四次就有些忍不住了,尤其是當蘇雲嬌拿她女兒出氣時,就愈發難忍了。
「如今只等著她去跟五夫人告狀了。」平香笑道,「再等五夫人那出了亂子,二夫人就該給姑娘遞青枝了。」
蘇雲嬌一笑,她這做姑娘的不濟事,手底下的丫鬟卻都厲害的很,那日立春條件一出,第二日平香便打听到了立春提它的原因為了還二夫人的人情。故而,蘇雲嬌才想著再將此事往前推一把,給二伯母示個好。
「五叔母近來如何?」蘇雲嬌問平香道。
作為一個聰明的丫鬟,平香自然能讀懂蘇雲嬌話內更深層的意思,于是搖頭道︰「想來還在為那對母女心煩吧,如若不然,怎會連給府中下人發新衣一事都忘了。」說完,竟是一嘆,可憐巴巴道︰「可嘆我還巴巴盼著新衣裳穿呢。」
「你的衣裳還少啊?」蘇雲嬌一瞪眼,「我賞你的那些,還不如府里發的不成?」
平香見她雖是瞪著眼,面上卻猶帶笑意,根本不懼她,眼珠子一轉笑道︰「姑娘給的那些自然比府里發的強出幾倍,不過,新年穿新衣,為得就是應個景。要是……姑娘此時再賞我些,我保管不惦記著那些衣裳了。」
「好哇,你這小蹄子,事沒辦成就要討賞了!」蘇雲嬌笑罵道,「不過……」
蘇雲嬌頓了頓,平香自是捧場的問道︰「不過什麼?」
「哈,」不知想到了什麼,蘇雲嬌忽然一笑,眸光閃了閃道,「你若肯陪我去廚房大鬧一場,我便重重有賞。」
平香一愣,方道︰「姑娘是不想在等了?」
蘇雲嬌輕點螓首,笑道︰「姑娘我也想輕輕松松過個好年嘛!能盡早解決的事,就盡早解決好了。」
平香、慧珠聞言皆雙雙皺眉,一時無話。好在蘇雲嬌已不在是那個一意孤行的蘇雲嬌了,見她們如此,遂出言相詢︰「如何,不行麼?」
按照蘇雲嬌的想法,此時正是個好時機。一來,如今恰逢年關,府中要事繁多,迎來送往,聚會宴席,容不得半點差錯。二來,五叔母近來因蘇蔻緋母女一事煩心,情緒多有不穩,心思分散,無法全心于家事上,錯漏之處良多,方才新衣一事便是一例。
如此,即便老夫人再如何偏心五叔母,這等時候也不得不慎重考慮,只要老夫人不一個勁的偏心,這一局二伯母可說是穩操勝券。
倘若她在此時出手,那麼她對二房而言便更為重要一些,也正好可讓侯府避過上一世過年期間,因五叔母而導致的丟人事件。
慧珠與平香對視一眼,沉吟許久,方開口道︰「可行。」
「不過。」尚未等蘇雲嬌說話,慧珠便接著道,「得先支會立春姐姐一聲,也好讓她有個準備,不至于驚慌失措,慌忙應招。」
最好還能找著機會添油加醋一翻,慧珠可是知道,立春為了給何媽媽一事做鋪墊,沒少在老夫人跟前說何媽媽壞話。但很多時候前戲做得再多,臨場之時的表現才是最為關鍵的。
「應當如此。」這等建議,蘇雲嬌自是欣然接受,又對慧珠道,「既是你提的,此事便交由你去辦。」
「是。」慧珠行禮應聲,隨後便退出屋內,挑選合適的人選往壽松堂報信了。
蘇雲嬌又拿眼瞄著平香,問道︰「你呢?」
之所以再三詢問,是因為平香要做的事與慧珠不同,是有風險的。老夫人縱然不會為一個廚娘真罰她,但要收拾一個丫鬟還是很容易的。
「慧珠姐姐比我聰明,她既說可行,那便是可行了。」平香笑道。
「我是問,你呢?」蘇雲嬌又問了一遍。
「我嘛,」平香勾了勾唇,「不瞞姑娘,我最近做多了惡人,多少有些上癮了,正想來場大的呢!」
蘇雲嬌看她一眼,仍是提醒道︰「這件事的後果,你可考慮清楚?」
平香與蘇雲嬌對視一眼,不在意的笑笑︰「有姑娘在前,我還怕什麼。」
蘇雲嬌若是那種出了事,就把丫鬟推出去頂罪的主子,平香如何會為她而背叛了蘇雲婉?
「哦?」蘇雲嬌挑挑眉,故意問道,「萬一我護不住你呢?」
平香默默月復誹,姑娘護不住,還有六少爺呢!姑娘不會不管我,六少爺更不會不管姑娘。面上卻笑得一臉認真道︰「哪也不怕,咱們人多勢眾。」
「人多勢眾,人多,勢眾。」蘇雲嬌眸光沉了沉。
「是啊!」平香渾不在意的點頭道,「去鬧事自然要多帶幾個人去,氣勢上決不能輸給別人。」多幾個人,若老夫人真要殺雞,正好可以推卸責任,說不準還能一舉兩得呢。
蘇雲嬌與平香自有默契,稍一轉念,便明白她之盤算,遂開顏笑道︰「那你還愣著做什麼?還不快去找人,記得要那些能‘鬧騰’的!」
畢竟誰是能「鬧騰」的,只有平香知道。
「這便去,這便去,姑娘莫急。」平香忙笑著往外走,誰知剛走至門口卻停下腳步,回頭又對蘇雲嬌笑問道,「姑娘,咱們一會往渡春堂方向繞去廚房可好?」
渡春堂,蘇家二房夫妻所居之地。
「不是說了,要人多勢眾嗎?」
再說,既然此事與二伯母息息相關,怎能不讓她這個主角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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