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謹晨于是就在這個小村子里安心住了下來。
蘇謹晨的高熱第二天便退了,只是身體還是有些虛弱。
天井村是個不大的地方,各家各戶也都住得很近。曾大川打獵的途中「撿」回來兩個大活人的消息很快就在村子里傳開,更有些質樸和善的村民好心地把家里閑置的衣裳和被子送過來,給他們解燃眉之急。
不過縱然村民們熱情善良,曾家母子對他們照顧得也十分用心,可是這地方到底還是受先天環境所限,無論藥材還是食材,都十分匱乏,就連他們平日看都不看在眼里的雞蛋,在這里也成了奢侈品,是給他們調理身體的珍貴食物。
可即使這樣,蘇謹晨也覺得格外滿足。
她甚至覺得,要是讓她就此在這個靜謐的小村子里終老一生也沒什麼不好不過前提當然是陳逸斐必須趕快醒過來。
他已經睡了兩天兩夜了……
先前蘇謹晨還擔心陳逸斐是不是跟自己一同從山上摔下來的時候撞到了腦袋,又或是受了其他什麼傷,還請曹大夫又好生查驗了一番。待老人家檢查了半天,最後明確地表示︰這家伙身上再沒有任何嚴重撞傷的痕跡,至于因滾落山坡劃破的那些七七八八的傷口,根本不足為慮。他現在的昏睡不醒,蓋是失血太多,消耗過大的緣故,蘇謹晨這才徹底放了心。
現在她每天能做的,就是給他喂藥,喂他喝水,幫他擦洗,陪他說話……而已。
她甚至干脆把床褥直接搬進陳逸斐養傷的屋子里曾家只有三間正房,先前她跟陳逸斐各佔了一間,只留了一個屋子給他們母子倆共用,如今她身體好了,自然也不好再鳩佔鵲巢。而且他們主僕住在一處,她也能更好地照顧陳逸斐所以在蘇謹晨提出這個打算之後,雖然曾家母子也曾很真誠地勸過幾句,但見她已經打定了主意,最後也就隨她的便了。
好在正屋的大炕十分寬敞,隨便找個角落也能將就一夜。更何況大多數時候蘇謹晨都是不敢睡著的陳逸斐任何一聲輕微的咳嗽,一陣幾不可聞的申吟,又或是一個小小的翻動,她都會馬上驚醒地爬起來查看。
以至于第二天早晨起來,往往比前一天睡下的時候還要疲憊。
她卻覺得甘之如飴。
正午的陽光正好,蘇謹晨的心情也如這三月的春光一般明媚︰曹大夫才剛過來瞧過,他說陳逸斐的脈象已經趨于平穩,就是背上的傷口,恢復得也比預期中理想,相信他很快就會清醒過來。
她心里歡喜,做什麼也覺得快活,哼著歡快的曲子,認認真真地幫曾大嬸把這兩日街坊鄰里們送來的被子拿到院子里曬上,蘇謹晨便坐在陳逸斐炕沿兒上陪他說話。
這是她這些日子養成的習慣不管他听不听得到,她總要守在他身邊跟他聊上一會兒……哪怕她心里十分清楚,一切都不過是自己一廂情願的自言自語,依舊樂此不疲。
「你听到外面的鳥鳴聲了麼?」她給他掖了掖被角,俯在他耳邊柔聲道,「今天的天氣很好,剛才我曬被子的時候,好像都能聞到太陽的味道……」她說著,不由輕輕笑起來,調皮地伸出食指點點他的鼻尖,「你知道什麼是太陽的味道麼?我猜你肯定不知道。等你醒了,我也帶你去聞聞好麼?這個村子雖然是在深山里,卻十分漂亮,尤其是現在這個季節,漫山遍野的春花,好看的緊……等你好了,我便陪你四處走走,你一定也會喜歡上這里……」
少女臉上的笑容漸漸隱去,指尖輕輕劃過男子清雋的眉眼,把小臉埋在他掌心上喃喃,「陳逸斐,你到底什麼時候才會醒啊……」
蘇謹晨再睜開眼,是被外面的鳥叫聲吵起來的。
有只喜鵲正昂首闊步地在窗台前踱來踱去,還時不時沖著屋子里叫上幾聲。
蘇謹晨迷茫地揉了揉眼楮……
她不是在跟他說話麼?怎麼說著說著就睡著了?
蘇謹晨迷迷糊糊地坐直身子,下意識低頭看他。
兩人的目光,就這樣毫無預料地,猝不及防地,一個清明一個懵懂地……在空中相遇。
那人的眼楮明亮而深邃,絲毫不見大病初醒的困頓與迷離,更沒有往日好似看透一切也看穿一切的清冷與犀利,只如同兩潭寂靜清澈的湖水,就那樣默默地……溫柔地,望著她。
以為會失去他時的悲傷與絕望,帶著他在山中逃命時的心酸與無措,獲救後面對他昏迷不醒的彷徨與迷茫……仿佛在這一瞬間全部在心里爆發,又仿佛是被他溫柔的目光一下子治愈,眼淚登時就不受控制地從那雙水盈盈的眼楮里涌了出來。
「你……你終于醒了……」蘇謹晨顫聲道,喜悅的淚水劃過少女白瓷般的臉頰,如春日里開得最燦爛的石榴花,乍然在眼前綻放。
他的胸口像是被什麼重重撞了一下……先前心底那些不甚清晰的打算,那些不甚堅定的堅持,卻忽然在劫後重生的此刻找到了答案。
他很想抬起手接住從她下巴上滾落下的淚珠,又或是像從前那樣模模她的臉頰,卻驚覺手上使不出一點力氣,在悄悄嘗試並失敗之後,只得對著她虛弱地笑了笑,雲淡風輕道,「是啊,我醒了……」
「太……太好了……」少女眼里還閃著水光,卻已經露出甜美的笑靨,「你……您現在覺得怎麼樣?可還難受麼?肚子是不是很餓?我,我去給您拿些吃的,家里還有雞蛋!……不對不對,還是應該先請曹大夫檢查一下,看看有沒有什麼問題……您該渴了吧?我去給您倒水!」
「蘇謹晨」他含笑著搖頭打斷。
蘇謹晨愣了愣,有些無措地看著他,表情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我很好,你不用著急……慢慢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