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沈家還未倒台,沈皇後還好好的活著的時候,秦娥常跟母親進宮請安。
那時她還小,梳著雙丫髻,為能偷偷溜出去玩而想盡辦法。遇見嘉寧郡主那次,就是她偷偷溜出去玩耍,踫上了同樣溜出來的嘉寧。
秦娥走在狹長的甬道里,望著兩旁的磚瓦,生出一股世事滄桑的悲涼。
多少人和物都已煙消雲散,唯有這紅磚厚瓦卻依然在風雨晴陽下不動如山。
點點滴滴盡是離人淚。
秦娥賞花的心思更淡了,尾隨著隊伍走走停停,一點一點的挨著時間。
慧娘忽然猛的一掐她的胳膊,「快看,那些人就是今年的一甲進士,你大哥和二弟也在。」
秦娥揉著胳膊順著她指的方向望過去,見花叢深處,隱隱約約的站著一群人。伸頭仔細瞧了瞧,果見秦昀和秦曉站在人群里。
「你的眼神真好,離得那麼遠,我連人都數不清,你還能看出來是誰。咦,你臉紅什麼?」
慧娘輕輕推了她一下,嗔道︰「你自己連兄弟都沒看見,反倒笑話我。」
秦娥瞥見李律,這只孔雀一樣的人物不論在哪里都自帶光環,實在讓人難以忽略。
此時他正在和一個青年說話,那人著一身棉布長衫,越發襯的他富貴奢華,襯著自己衣衫寒酸。
但這青年神色內斂,舉止進退從容大方,完全沒有尷尬和自卑,反而更顯氣質出塵。
秦娥指著他悄悄問慧娘,「那人是誰?」
慧娘踮腳看了看,道︰「不認得,看樣子不是京城里的人。」
「他是今年的榜眼,秦平。」
兩人一驚,看見嘉寧郡主帶著人浩浩蕩蕩的走過來,站到她們身邊,望著對面道︰「元娘你也真是的,他就住在你家,你卻不認得。」
秦娥心道,原來他就是秦平。兩世為人,她還是第一次見到此人。這一身氣度,倒也當得起他的傳奇。
秦娥正好奇的打量,和秦平說話的李律突然朝她看了過來,秦娥一驚,連忙躲到慧娘身後。
這時候有禮儀太監走過來高聲唱道︰「貴妃娘娘駕到。」
眾人連忙讓到兩側,跪了下去。
秦娥听見頭頂一個婉轉如鶯啼,卻帶著威嚴的聲音由遠及近,「嘉寧什麼時候到的,我正到處找你呢?」
這聲音秦娥很熟悉,正是如今寵冠後宮的衛貴妃。
嘉寧回道︰「我剛到,看見這里熱鬧,就湊過來看看。」
衛貴妃道︰「都起來吧,今天賞花,不用拘束。」
眾人紛紛告謝,秦娥飛快的看了一眼,見衛貴妃穿著鵝黃的宮裝,被一群人簇擁著,儀態萬方,嫵媚異常。
秦娥不動聲色的往後退了幾步,站在眾人後面。
衛貴妃卻突然問道︰「秦家大小姐來了嗎?」
眾人紛紛朝她望了過來,秦娥無法,連忙上前幾步,低頭道︰「臣女秦娥,見過貴妃娘娘。」
「抬頭讓本宮瞧瞧。」
秦娥慢慢的抬起頭,隱隱听見抽氣聲。
衛貴妃的目光凝在她的臉上,久久不動。
秦娥的背上慢慢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衛貴妃忽然笑道︰「好俊俏的一張臉,幾年不見,元娘出落的更漂亮了。你母親當年傾國傾城,沒想到女兒也不遜分毫。再等上幾年,定會勝過你母親當年的風姿。」
秦娥垂頭道︰「臣女資質淺陋,不敢承娘娘的美譽。」
衛貴妃笑道︰「你若資質淺陋,讓旁人可怎麼活?今天早上皇上提起秦家還滿面春風,夸秦家治家嚴謹,人才輩出。沒想到秦家的女兒也這般出彩,秦少卿真是好福氣。」
她從頭上摘下一根牡丹花金釵,親自簪到秦娥的發髻上。「這是前些日子皇上賞我的,今兒頭一次帶,送你了。牡丹乃花魁,正好配你。」
秦娥跪下謝恩,「謝娘娘賞賜。」
衛貴妃離開後,秦娥慢慢直起身,後背的衣裳已經濕了一層。
環顧四周,投來的都是不善的眼神。
慧娘不安的小聲問她︰「你還好嗎?」
秦娥搖搖頭,「我沒事。」心里卻如吊了千斤墜,沉甸甸的喘不過氣;頭上的金釵猶如千斤重,壓得她抬不起頭。
跟著女官的指引,眾人來到天音閣听戲,秦娥和慧娘坐在角落里,秦娥抱歉道︰「因為我,你反而更受冷落了。」
慧娘笑道︰「誰在意她們。」看了一會兒,慧娘道︰「我去趟官房。」
秦娥本想陪著一起去,但轉念一想自己的身份和處境,覺得還是老老實實呆著好,便道︰「我在這等你。」
台上唱戲的是京城最有名的長生班,一招一式無不美輪美奐,讓人沉醉。
秦娥正听得認真,一名宮女跑到她身邊,把一張帕子塞給她,「秦小姐,何小姐讓我過來找您。」
秦娥神色一緊,「她出什麼事了?」
「何小姐不小心污了裙子,讓我找您過去想想辦法。」
秦娥看了看慧娘的帕子,「好,我跟你過去。」
兩人從後門悄悄出去,徑直往花園里去。宮女的腳步飛快,秦娥跟在她後面,輕聲問道︰「何小姐人在哪兒?」
宮女邊走邊道︰「在更衣的暖閣里,往前走一會兒就到了。」
秦娥望了望四周,慢慢停下腳步。宮女催她道︰「秦小姐怎麼不走了,何小姐在前邊等著呢。」
秦娥道︰「我忽然想到這樣過去也不管用,還是先回去叫上嘉寧郡主,讓她幫忙想想辦法。」
「郡主正在陪貴妃娘娘听戲,你去找她恐怕不方便,還是先跟我過去看看何小姐吧,她一定急壞了。」
秦娥笑道︰「這位姐姐真是熱心,敢問在哪當差,怎麼稱呼?」
宮女客氣道︰「我只是一個灑掃的小宮女,趕巧踫到何小姐,幫忙跑跑腿。秦小姐別耽擱了,咱們快走吧。」
秦娥看著她不動,「天音閣附近只有一個可以更衣的暖閣,在天音閣的西側。你卻領著我一路往北,往這沒有人的花園里走,你到底想干什麼?」
宮女臉色一變,結巴道︰「秦小姐弄錯了吧,前面的確是更衣的暖閣。」
秦娥冷笑︰「我一年要來這听三四場戲,哪里有什麼清楚的很,你就不要狡辯了。說,是誰讓你誆我過來的?慧娘在哪兒,你們把她怎麼了?」
宮女轉身就要跑,秦娥追過去抓住她的衣角,但她的力氣奇大,一扭身掙月兌開來跑走了。
前途叵測,秦娥不敢再追,反身欲走,斜下里突然竄出一個人影,一把將她頭上的金釵搶了過去。
秦娥一驚非小,望向來人,尖叫聲死死卡在喉嚨里,「是你?」
黃培生捏著牡丹花金釵,得意道︰「秦大小姐,咱們又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