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娥有想過孟景柯看到十一的信號,會馬上趕來救她。就像從前的每一次,第一時間出來保護她。
她也想過經過大相國寺的談話,她對他再不會有非分之想。
但當她看到孟景柯一襲黑衣,一匹黑馬,孤獨又堅定的立在白茫茫的天地之間,專注的望向她,她的心又不可抑制的砰砰亂跳,忍不住生出雜念。
想著,他對她或許並沒有那麼無情,他對她其實還是有些
有些情意。
秦娥覺得自己像個充滿臆想的瘋子,像個無可救藥的病人,像個畫餅充饑的傻子。
秦娥微微垂下眼眸,她怕讓孟景柯看見眼底的瘋狂,她怕孟景柯笑話她、可憐她、嫌棄她。
李律策馬慢慢上前,「沒想到孟大人會來。」
孟景柯淡淡道︰「我也很意外,李少東家居然在這。」
李律笑容不改,「回京的路上,踫巧看到秦大小姐的馬車被流民驚了,說來也是幸運,讓我有機會能在秦大小姐面前獻獻殷勤。」
兩人對視一眼,目光冰冷。
秦娥有些不自在的動了動身子,李律輕輕按了按她的胳膊,秦娥立刻不敢再動。
孟景柯的眸色漸深,他沒有搭理李律,對秦娥道︰「府上二小姐和丫鬟都已經救下了,你放心。」
秦娥連忙道︰「真的?她們都還好嗎?」
「都受了些驚下,沒有大礙。我帶你去找她們。」
秦娥立刻心動,想要下馬。雖然面對孟景柯心里還有些尷尬,但比起見秦嫣她們又算得了什麼。
李律卻突然收緊雙臂,將她圈固在懷里。秦娥意外的回頭看他,李律沖她微微一笑。
對于李律這個人,秦娥是持保留意見的,但對于他的樣貌,秦娥沒有異議。
她見過的男子中,李律長的最好。
此刻吊著眼梢微微一笑,簡直如滿林桃花依次綻放,要把世間女子都比得無顏出門。
只是在秦娥眼里,這笑容美雖美矣,卻有點賤。
李律笑嘻嘻道︰「我送你過去,你身上好多地方受了傷,別上來下去的折騰。」
秦娥有一瞬間猶豫,她身上真的很疼,尤其是右腳似乎扭到了,一下一下鑽心的疼。
孟景柯沉著臉道︰「你不認路。」
「沒關系,孟大人可以帶路。」
「少東家若是得閑,不如回去看看商隊。我來時遇到惠安商行的商隊,隊伍受到了大量流民的沖擊,看上去損失不小。」
李律道︰「無妨,商隊自有人去管,倒是孟大人你不去看看令尊嗎?」
秦娥看見孟景柯的目光驟冷,身上仿佛涌出一股森森冷氣。這感覺,和十一持刀砍死傷害秦嫣的人時一樣。
秦娥不自覺打了個冷戰。
李律仿佛沒瞧出孟景柯的怒氣,繼續道︰「靜安侯和侯夫人的馬車就在我們前面,既然我們的商隊受到了沖擊,想必他們也沒躲過去。孟大人是不是應該去關心下父母呢?」
孟景柯看著李律沉默不語。
秦娥眨了眨眼楮,偏頭看向李律,「你剛說什麼?什麼父母?」
李律道︰「怎麼,你不知道他是靜安侯的嫡長子?」說完又笑道︰「不過孟大人的身份的確藏的很嚴,若不是皇上下旨冊封,誰會知道到世上還有一個叫麒麟門的秘密組織,而麒麟門督主正是靜安侯長子。」
孟景柯道︰「李少東家對朝廷大事還挺了解。」
「這種大新聞,市井小民都知道,我知道不足為奇。」
「少東家有時間還是多關心下自己家的生意,別人的家事就不勞煩你操心了。」孟景柯策馬走近幾步,對秦娥伸出手,「二小姐她們現在已經在回去的路上了,我帶你去找她們。」
秦娥看著遞到眼前的手,身體微微發抖。
李律發現了,「怎麼了?哪里不舒服?」
孟景柯眉頭微蹙,欲要上前,秦娥猛的往後一躲。孟景柯的手撲了個空,尷尬的停在半空。
秦娥抓著李律的胳膊,「帶我走。」
李律微挑眉頭。
「帶我走,帶我走,求你了。」
李律的臉上再沒有漫不經心的笑,點頭道︰「好。」回頭看了眼孟景柯,猛的一勒韁繩。
「秦娥!」
秦娥的心咚的震了一下,這是孟景柯第一次喊她的名字。
若是放在從前,她定會心潮起伏,帶著女兒家的羞澀與扭捏。可是如今,一切都變了。
孟景柯居然是靜安侯的兒子!
被火焚燒的痛苦那般清晰,每一寸肌膚都在叫囂著上一世的痛苦。秦娥抱住身子,抓著李律的手更加用力,「帶我走!」
「駕!」李律沒有絲毫停頓,雙腿猛的一夾馬肚,馬兒帶著兩人飛快的奔跑開。
不知跑了多久,秦娥感覺好像只有一小會兒,又感覺又千萬年那麼久,馬兒由疾馳放慢了速度,轉為輕快的小碎步。
「你還好嗎?」
李律的聲音像一股清泉澆入心田,讓渾濁的腦袋得到了片刻清明。
「我沒事。」秦娥听見自己的聲音嘶啞不堪。
「你看起來可不像沒事。」
「我已經好多了。」
馬兒的步子停了下來,李律翻身下馬。
秦娥不解的看他。
「剛剛為趕路,所以和你共乘一騎。等下拐個彎就回到官道上了,為了你的清譽著想,我下來牽著馬走。」
秦娥覺得腦袋沉沉,只心里還剩一點清明,「多謝你為我著想。」
「你再堅持一會兒。」李律的臉上沒有了玩世不恭的笑容,認真嚴肅的模樣讓她一時有些不適應。
拐了個彎,果然地闊人多,越往前行浮尸越多。道路兩旁哀嚎不斷,活著的人不過是有口氣,並未比浮尸好到哪里。
若不是知道再往北去五里地,便是城郊,秦娥以為自己又回到了鬧災荒的遼東府。
上一世她看到的可不就是這樣一番人間煉獄。
秦娥彎下腰,抱著馬脖子勉強不讓自己掉下馬去。耳邊是李律的聲音,「你再堅持下,前面就是我的商隊,到了那我給你找輛馬車。」聲音透著股焦急和心痛。
秦娥笑了笑,「李律,你在著急嗎?」
「別說話,也別笑。」
秦娥眯著眼楮趴在馬背上,身體隨著馬兒一上一下的顛簸,「不笑啊,可是我心里好苦啊,不笑,我就要哭了呢。」
「那就哭。」
哭嗎?她的淚水流的太多了,她從上一世,哭到了這一世。她以為一切都會好,以為未來總會有機會。
就是在大相國寺,孟景柯笑著祝福她和衛長青圓圓滿滿,她都還心存希冀和勇氣,覺得一切都還有機會,有可能。
可孟景柯是靜安侯府的人。
秦娥閉上眼楮,嘴角帶笑,眼角滑下一滴淚。
他們終究不可能在一起。
從前生到今世,他們隔了一世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