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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五章 那一箭的風情

江慧嘉居然提出,要為張重相面!

依依流連在天際的晚霞將城牆內外點染成一片暗金。

孤城、西風、寒光、甲冑,兩軍對壘。

城牆上下,一切人物風景,在此時都仿佛憑添了幾分濃墨重彩。

風聲幽幽,內外俱寂。

江慧嘉放開鼓槌,走到城牆邊的凹口處。

她居高臨下,語氣反倒漸漸放緩。

「張將軍,你……不上前來麼?」

這一聲反問,悠然含笑,竟有了幾分成竹在胸的從容。

她……似乎是真的要靠著相面來辨識敵將人品。

這原是何等荒唐可笑之言!

此前宋熠才斥罵過敵將可笑,眼下,便要輪到張重來笑話江慧嘉荒謬了。

張重張開了嘴,一聲大笑正要出口,笑聲到了喉間,卻又被他險險咽下。

等等,真的好笑嗎?

江慧嘉醫術之神,如果說在這場大疫之前,可能還有人要懷疑她這個「神」不過是被吹出來的,然而疫情進展至今,尤其是大蒜素的出現和《治疫守則》被編寫成型,哪里還有人敢再質疑江慧嘉這個「神醫」之名?

就算是張重,他的內心深處,其實對江慧嘉也是有敬有怯的。

這是人對未知領域取得極高成就之人的一種自然畏怯,他們畏怯的,其實也並不真正只是獨指的某一個人,而是未知的知識,未知的神秘。

而江慧嘉的年紀,又實在是青春得有些過分了。

她這麼年輕,卻有著如此神乎其神的醫術,世人自然也難免揣測,她憑什麼?

這樣的醫術不可能是憑空就能來的吧?她的背後是不是有什麼了不得的傳承?她如果有師父,她的師父又是哪個?

「南海神尼」的名號就很符合世人的想象。

又是南海,又是神尼的,可不活月兌月兌就是一個世外高人嘛!

盡管在這之前,可能根本就沒人听過「南海神尼」這號人物,但這又有什麼要緊?

自今日起,自此刻起,隨著江慧嘉這一句「我的師尊」響起在人前,南海神尼的名號也必將隨之響徹天下。

沒有人懷疑江慧嘉是在胡說八道,杜撰「師尊」。

時人十分尊師重道,誰敢拿師承開玩笑?

尤其還是如「江神醫的醫術」這般了不得的師承。

似這般通神之醫術,原本就不該得自于凡俗。而假如傳承這醫術之人,本就是方外之人,這豈不是就很說得通了?

方外之人,既有通神之醫術,又有玄奇之相術,很合理不是嗎?

張重一下子竟陷入了兩難。

前一刻他還在給宋熠挖坑,用陽謀激得宋熠一時不知如何應對,而下一刻,他竟同樣陷入了江慧嘉的坑里。

更有意思的是,江慧嘉回敬他的,同樣也是陽謀。

張重可是自詡正道的,眼下如此微妙時刻,江慧嘉敢現身,你張重可敢上前?

江慧嘉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啊,她既然是神醫,在如此疫情當前的時刻,她的存在對平城百姓而言,自然算得上是極為重要的。

你一個反賊,雖然自稱不是反賊,但到底反不反,你的信譽做不做得數,那也不是你空口白牙一說就算準的。

萬一你騙人,這邊把江神醫哄了去,那邊又還不退兵,那才是真笑話呢。

眼下,體現你誠意的時刻到啦。

江慧嘉沒有再說話。

城牆上下,刀箭光寒,春風簌簌。

張重喉結動了一下,捏著韁繩的手微微一抖。

他身邊的文士緊張道︰「將軍,不可上當,大不了圍他個十日八日,待到城中無糧,不信他們不慌!」

是,現在的平城一切有序,雖然城下來了敵軍,可兩軍畢竟未曾真正相接,平城上下尚且還沒能夠體會到戰爭的殘酷。

這個時候,江慧嘉轉移重點,避開「拿江神醫換退兵」的陷阱,反而質疑起張重的信譽。

氣氛自然就被她扭轉。

那麼張重到底要不要接她的招?

如果他不肯上前,那江慧嘉自然可以說「他是騙子」,既然他是騙子,什麼退兵不退兵的,不也成了騙局?

平城上下,沒了退路,自然就該一心抗敵。

可他若是當真上前,呵,張重可不是傻子,他當然知道,前方說不得就有萬箭齊發在等著他!

這一瞬間,張重心念電轉,他一抖韁繩︰「我便近前一些又何妨?只需離它城牆百步之遠,說不得還能騙下他千百支箭來!」

如今長弓的射程大約就在百米之內,超過百米的不是沒有,但一旦過了距離,箭支就容易失去力量與準度。

張重又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書生,他本身也是一員大將,還怕躲不過百米外的箭?

平城不過是一座毫無特色的小城,城內兵力稀疏,箭矢兵器自然也是有限的。

古有諸葛草船借箭,而今他張重若是能憑借一己之力將平城內的箭矢「借走」大半,說不得還能形成一場經典戰役,兵史上留名一把呢!

念及此處,張重心中頓時豪氣大漲。

他長笑一聲,當真是豪氣干雲︰「好!江神醫既要為某相面,某便上前,與神醫一觀又如何?我等堂皇之師,何懼考驗!」

說罷,他雙腿一夾馬月復,座下駿馬便一個縱躍,疾奔上前。

煙塵飛起,原本擋在他身前的軍士猶如劈山分海般自然往兩邊避開。

夕陽下,這員敵將背負晚霞,跨越千軍而來。

此情此景,何其震撼。

誰能想到呢,張重他居然真的自己一個人縱馬出來了。

城牆上,江慧嘉脊背挺立,漆黑的瞳眸映照霞光,眼神亮得驚人。

如竇思危等人都還在震撼中,江慧嘉卻忽然又抓起手邊鼓槌,猛地一抬手,這鼓槌便被她飛速擲出。

咚——!

鼓聲震響,仿佛春雷,忽然驚顫大地。

竇思危一個激靈,頓時大叫︰「放箭!放箭!」

但是有人比他反應更快。

一直持弓不曾放松的宋熠早在江慧嘉擂鼓的一瞬間,就猛地拉滿了弓弦。

嗖——!

沒有猶豫,一箭飛出。

該怎麼形容這一箭呢?

是,常人的箭,大約有效射程在百米左右,但這並是不說,以如今的弓箭制造技術,百米就算是長弓的極限射程了。

大靖長弓的真正極限射程,是兩百米!

只是一般的箭術高手就算能射出這樣距離的箭,到了一百米,或者一百五十米外,箭矢的力量與準頭就要有所喪失。

這才是張重有信心躲箭的根源所在。

他畢竟還騎在馬上呢,駿馬疾馳,何其靈活,怕你百米外的箭?

是以他也根本沒能反應過來。

就只覺前方寒光一閃,風聲尚未緊促,馬嘶還猶在耳邊。

他甚至覺得,自己心頭還回響著方才的豪言壯語呢!

這一箭便從天而降。

恰似流星追月,雷霆震怒。

星海傾覆,江河奔涌。

古城牆的光被扭曲成了一霎那的怪影。

張重座下駿馬飛躍,他迎面撞上了這一支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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