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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七章 縣衙里的做官學問

「方縣令既然不在,張大人便是平縣此時的最高掌舵人。」宋熠吃過藥,又略坐下來休息了片刻,終于覺得恢復了一些精神,他看向張英標,「如今一縣生民,諸多事務都壓在張大人身上,張大人辛苦了。」

從來到平縣,宋熠一直就氣勢逼人,這時候終于緩和下來,還給張英標送高帽。

這是打一棒子,再送顆好听的甜棗。

張英標頓時暗暗松一口氣,如此看來,這位新科狀元倒也不算是個太難相處的人。至少他沒氣盛到一來就要把所有人都壓下來的程度,還知道給平縣的地頭蛇幾分客氣。

不過只看此人來時的雷霆手段,就可以想見,他又怎麼可能是個只知道一味高高在上的愣頭青呢?

張英標忙拱手道︰「不敢不敢,便是方大人不在,下官也不過是勉力遵照上峰指示,學步行事罷了。還要多虧婁縣尉、呂主簿、徐典使,以及三班六房等各位同僚鼎力相助,才勉強支撐而已。「

他甚至站起來,團團向縣衙里其他官吏轉著圈兒地揖了一禮。

這其實也是向宋熠等人介紹縣衙眾官吏的意思。

經過方才一番民亂,眾人都有些狼狽,三班衙役的領頭人因為要繼續巡街,甚至沒有到這二堂來。

人雖然不齊,婁縣尉、呂主簿、徐典使等人還是連忙站起來。

婁縣尉道︰「縣尊不在,我老婁也是按章行事。」他生得略黑,中等個子,精瘦身材,與白胖發福的張英標是截然不同的形象。

呂主簿則是個老頭兒,五十出頭模樣,留著三縷短須,不胖不瘦,耷拉著眼皮一副沒精神的樣子。

就連他的反應都好像要比旁人慢半拍,婁縣尉說完了話,他才慢悠悠道︰「張大人太客氣了。」

這話說出來就跟沒說似的,全無半點意義。

倒是徐典使表現得格外尊敬張英標,誠惶誠恐道︰「都是下官等應該做的。」

宋熠靜坐旁觀,從眾人不同的反應,就可以看出來,這個小小縣衙中竟也如朝廷一般分派分系,各人心思立場都不相同。

如那婁縣尉,縣尉主管一縣治安刑法,這次民亂,要說擔責任,婁縣尉就應該是直接為此次事件負責之人。

但他怎麼說的?他說他也是按章行事。

又先說了一句「縣尊不在」,這就隱約有出工不出力,「功勞我老婁拿,爛攤子你們收拾」的意思在了。

不論他是不是縣令方越一派的人,至少他不是縣丞張英標一派,這是很明顯的。

呂主簿則是個老奸巨猾的,整個兒滑不留手。他年紀又大了,這輩子的前程估模著也就到此為止了,大概也沒了什麼進取心。

如這等明說是官,實則更近似于吏的老油條,有時候才是最不好對付的。

好在還有一個徐典使,他年紀不大,三十多歲,表現得又很親近張英標,倒是有望發揮大用。

不過這一切都只是初步觀察的結果,到底怎麼樣,還得再看呢。

宋熠這個時候也沒有心思和精力去理清這縣衙里頭的復雜關系,他大略在心里過了過,做到心中有數,便決定要快刀斬亂麻了。

只听張英標道︰「三位當真是說到善從心坎里了啊!」

他字善從,因此自稱善從。

「這些的確都是下官等應該做的!只是我等雖然做了,卻又著實做得不夠好啊!」說著,張英標一振衣袖,這一回,是在宋熠面前實實在在地揖了一禮。

宋熠忙站起來,伸手虛扶他道︰「張大人,你這是做什麼?」

他的品級雖然比張英標高,但說實話並沒有實際的統管關系。張英標又是前輩,他這樣對宋熠行禮,不是說不對,但宋熠要是真的大喇喇就受了,那就太不通人情了。

張英標順勢起身,但還是拱手道︰「宋大人來此也看到了,說句不怕宋大人笑話的話,下官等人有罪!只是如今正是情況緊急,需要用人之時,我等雖然有罪,此時也不得不毛遂自薦,厚著臉皮請求容後服罪了。「

他說到這里,宋熠眉目便是微微一斂,心中凜然。

張英標也是一個老油條,這一招以退為進用得極好。先前他那樣狼狽,那麼可憐,可這時候一句有罪,竟立時形象一改,又格外顯得有擔當有氣概起來。

宋熠原本送了張英標一頂高帽子,接下來是有意想要暫時接手平縣大權的。

本來就張英標所言,他們有罪。

雖然不能說瘟疫來了後他們沒作為,但出現瘟疫對任上官員而言,就已經是大罪了,更何況,在這期間,他們甚至還引發了民亂!

而宋熠奉皇命來治疫,他雖然不是欽差,卻也是這里品級最高的官員,更有皇命在身,他暫時接管平縣,這是名正言順的。

他只要不是個膿包,應該都能做到短暫交接。

孰料這個張英標竟然張口就先來了一句「我等有罪」,儼然是要主控話題!

宋熠這個官場新女敕雖然聰明穩重,心有丘壑,可要說到老辣,他還欠著經驗呢。

卻听張英標繼續道︰「至于宋大人所言,我張某為平縣此時最高掌舵人,下官不敢受啊!宋大人既來此,便如平縣來了參天樹,我等有了主心骨。下官無能,早盼著宋大人來執牛耳呢!「

咦?

他說得是那樣的情真意切,就算馬屁拍得那麼通俗直白,可這麼俗不可耐的馬屁都還是被他拍出了一片真誠。

這等功力,也是令人嘆服。

緊接著,他又團團向縣衙眾官吏道︰「諸位同僚必也是做此想罷!」

「哈哈!」婁縣尉一下笑起來,「當然!那是當然!」

其余眾人紛紛稱是,縣衙里的氣氛一下子活絡了起來。

到這時,宋熠終于懂了張英標的種種作態是個什麼意思了。

他這一是要向他宋熠表示投誠,另一方面,他還要繼續維持自己「平縣第二人」的地位呢!

如果說來到縣衙,這本地縣尉、主簿、典使、書記、衙役皂隸等,都是宋熠自己直接收服的,那還有他張英標什麼事?

相反,如果是張英標帶頭,先把下頭的人歸攏來,再主動向宋熠投誠呢?

那意義可就大不相同了。

宋熠細細咀嚼,心里記下。

他點點頭,面上終于露出一絲笑︰「我既奉皇命,該當仁不讓時,自需當仁不讓。「

他沒有繼續再遵照慣例推辭謙遜,然後要縣衙眾人再三請托,他才肯上台。

相反,既然模清楚了眾人的路數,宋熠就已下定決心,必要快刀斬亂麻!

縣衙里的小官場雖然不成文的規矩多多是有,然而如今既然是他宋熠來到這里,他又一開始就殺人立威,那又何必再照著他們的路子走呢?

既到了他手里,就該照他的規矩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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