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文勵心出場,他的眼神便戚戚然起來。先是用力地咳嗽了兩聲,他再顫顫巍巍地扶著小廝的手,嘴角下垂,下一秒就要將自己的委屈哭嚎出來。
「咳——啊——啊——」
文勵心的喉嚨沙啞,竟然說不出一個字來。他驚恐地模著喉嚨,絲毫不覺異樣,卻根本無力發聲,只能震驚地抬頭看向司寇準,憤怒而驚慌地發出無意義的聲音。
司寇準靜靜立在司寇向明的身後,他的臉上原本是溫和淡漠的笑容,見文勵說不出話來,唇角更為微微往上一勾,看在文勵心的眼里卻是令人心驚的寒意。
「啊——啊——」文勵心無力地嘶叫兩聲,卻被自己發出的難听聲音嚇著了。若是這輩子都無法開口言語,那麼他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一思及如此,文勵心更為驚恐,看向薛燕回的目光更為憤怒,捂著自己的喉嚨無力地啊啊叫喚著。
面面相覷,沒人想到事情會發展至此。
薛燕回有些心慌了,趕忙上前去,警惕地看了司寇準一眼,轉頭對著文勵心厲聲喝道︰「文公子,可是二公子打傷了你?」
還未待文勵心點頭,司寇向明便不滿地瞥了薛燕回一眼,冷聲道︰「文公子還未說話,你多什麼嘴?」
薛燕回憤憤不平欲還嘴,最終還是作罷,只是不聲不響地站在司寇向明的身邊,沖著文勵心使著眼色。
「文公子?」司寇向明稍稍加高了音調,冷聲道,「你且說說,是怎麼一回事?」
只可惜,文勵心兀自沉浸在失去聲音的恐懼之中,連司寇向明連喊他兩聲都未听見。
司寇準給了施洛雪一個安心的眼神,便上前去沉聲平靜道︰「文公子莫怕,你且說說,可是摔到台階下,嚇得說不出話了?」
文勵心一听臉色一變,指著司寇準,看向司寇向明,咿咿呀呀地一陣叫喚。
只是他再怎麼努力,在場的幾人也不是十分清楚他要表明的意思,或者說,是故意裝著不明白。水三娘見此情景,上前走到司寇準身旁,輕聲問道︰「可是我家準兒說對了?文公子,你怎的這麼不小心?這台階雪後濕滑,若是摔壞了怎麼辦?」
趙老管事機靈,順著話頭招呼著小廝幫文勵心順著氣,上前恭敬請示道︰「旁邊的廂房已經準備好了,還請文公子先行移步,暫作休息。」
「那怎麼能行?」薛燕回終于忍不住出聲阻止道,「若是文公子有個三長兩短的,我們相府如何擔得起這罪名?」
「是是非非,何時輪到你來論說?!」
司寇向明終于是不耐煩這女人的愚蠢了,趁著文勵心受驚無法開口的間隙將這事兒蒙混過去,事後暫且好好醫補賠罪著便過去了,何必在這兒論道,將這丑事暴露于別人眼下?
他不耐煩,趙老管事的腰越低伏,眼神卻越是精明,瞥見了遠處急匆匆趕來的幾人,沖著他們沉聲令道︰「還不快些過來!」
幾人順著趙老管事的視線看去,小廝領著府醫急忙忙地往這邊趕來,見過禮之後,文勵心便當場被扶著診治一番。他見到那府醫偷偷眨了眨眼,眼底好像要傳著什麼意思,頓時明悟,用力地咳嗽幾聲,便翻著眼白昏厥了過去。
驚呼幾聲,在場的人急急忙忙地將文勵心先行抬放到梅園旁的廂房之內,放到了床上之後,卻又不敢松一口氣。
「這,這可如何是好!」薛燕回驚慌道,「若是讓文家的人知道是準兒闖了禍,這,相爺,準兒與三娘該怎麼辦?」
水三娘倒是在一旁悄悄翻了個白眼,薛燕回空有其表,倒是蠢得符合她一直以來的觀察想象。
那急匆匆趕來的府醫一邊皺眉感知著手下的脈象,一邊偷偷地看著薛燕回的舉動,來回兩眼便明白了薛燕回的意思,慌張跪下稟報道︰
「稟相爺,文公子這是外力沖擊,傷及肺腑,又加之受到了驚嚇,只怕一時半會兒是緩不過來,求王爺派人上文府報信,以防不測,只不過……敢問相爺,文公子這是……被何人所傷?」
施洛雪強自鎮定,上前一步輕聲道︰「你可診清楚了?我與司寇公子一同在這庭院中賞梅,分明是文公子急急前來摔下這高台,怎可說是有人傷他?」
「脈流紊亂,氣急胸喘,加之咳血,這分明便是外力傷之……施小姐說當時在場,可知是何人所為?」
何人所為?事態發展至此,府醫一口咬定是文勵心是被人打傷而非摔傷,在場的只有施洛雪與司寇準,那麼嫌疑人便只有一個了。
「休要胡言亂語,我看你是受了某人的什麼好處吧。」水三娘冷哼道,看破了府醫與薛燕回的勾結,對著司寇向明道,「你……相爺可別偏听了別人的話便定了準兒的罪,畢竟這邊還有個人證呢。」
司寇向明看向司寇準,眼底倒沒有為人父的焦急與擔憂,只是那樣冷靜地看著,帶著一絲探究,好像在觀察著什麼新奇的事物一樣,等著看看司寇準有什麼話要說。
「孩兒沒什麼要說。」司寇準輕聲道。
庶子無用,自己到底在期待什麼?司寇向明的眼底劃過一絲嘲諷與冷漠,到底還是他多疑,高看了這個孩子的心性手段了麼?
「那麼,便……」司寇向明聲音的溫度冷了下來,剛要開口,便听見司寇準問那府醫道︰
「敢問大夫診治清楚了?文兄可真是因外力所傷、因驚不語、昏厥不醒?」
府醫瞄了一眼薛燕回的表情,點了點頭,不大高興地問道︰「二公子這是什麼話,懷疑我的診治結果了?你可別忘了,老夫在這府上這麼多年了,連你小時候傷寒吃的藥都是我給的,您看現在不也好好的?」
趙老管事忽然一皺眉,像是想到了什麼不好的事情一樣。
「是麼。」司寇準低低一笑,笑容好像清柔的荷花一般含蓄,輕輕上前一步,越過府醫伸手道,「那我來試試。」
他說著,便用白皙靈巧的手掌攀上文勵心的手背,覆于其上。
不知他要做些什麼,薛燕回有些緊張,在旁想要上前,卻被水三娘一手攔住。
「準兒自有分寸,你急個什麼勁。」水三娘不咸不淡地說了一句,擋著薛燕回的手卻不見松懈分毫。
司寇準自然听得見身後的動靜,只是目光沉著,望了文勵心有些蒼白的臉,听見了他開始緊張急促而勉強壓抑住的呼吸聲。
「看來,文兄真是昏過去了啊。」
他微微一笑,五指用力收縮,只听得一陣骨骼咯咯作響的擠壓聲,咬牙忍著疼痛的文勵心終于忍耐不住了,慘叫一聲,火燒火燎地抽回手,飛快地放到了唇邊一個勁地吹著氣。
他的手像是被燙過了一樣有些紅腫,模起來卻極其冰涼,好像被千年的寒冰凍著了一樣。(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