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若詡一時有些發怔,心里卻隱隱有些不安,「大師這話……似乎意有所指?」
「虞小姐請跟我來。」惠安大師伸手做了一個「請」的姿勢,虞若詡點點頭,跟隨惠安大師進入了明鏡塔。
佛塔內的陳設簡樸卻雅致,上好的檀木案桌隨著歲月的流逝而愈發顯得沉靜而黝亮。木制的樓梯被打掃得縴塵不染,輕輕一踩,便會發出細微的響聲,在靜謐的佛塔中顯得有些突兀。
「許多年前,老衲曾到閬中雲游。」惠安大師手持一盞油燈,一邊上樓一邊說道,「有幸結識了虞大人和虞夫人。」
虞若詡有些驚訝,「您還認識我娘親?」
惠安大師點點頭,「那時虞大人和夫人新婚燕爾,夫婦二人琴瑟和諧,羨煞旁人。」
這樣一算,應該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爹爹和娘親的關系……的確很好。」虞若詡的聲音有些發澀,腳步也變得沉重起來。
「老衲和虞大人相見恨晚,曾在閬中虞家祖宅秉燭夜談,好生暢快。」惠安大師回憶起當年的場景,忍不住嘆了口氣,「後來老衲繼續雲游四海,和虞大人的聯系也斷了……沒想到閬中一別,竟然會在京城重逢。」
兩人到達佛塔的最高層,虞若詡赫然看到一個巨大的桌案,上面供著一個木盒,四周點滿了長明燈,照得整個屋子格外明亮。
這就是……六祖慧能的舍利子。
虞若詡隨惠安大師一同跪在了蒲團上,雙手合十,閉上了眼楮。屋內縈繞著淡淡的檀香,虞若詡听見惠安大師在輕念佛經,心里卻疑竇叢生——大師說她是有緣人,這是什麼意思?他為什麼要帶她到這里來?此外,她從未听爹爹提起過這段往事,這一切和虞家滅門又有什麼關系嗎?
「虞小姐在皺眉。」恍惚間,惠安大師和藹的聲音從耳邊傳來,虞若詡睜開眼楮,嘆了口氣,苦笑道,「是我冒犯了……在六祖慧能面前也沒能靜下心來。」
「虞小姐在听完老衲和令尊的一段往事後,還能等老衲念完經,已經是難得的修為了。「惠安大師慈善地笑了笑,站起身來,」怪不得虞大人會說,虞小姐和一般閨閣女子不同。「
「爹爹和您提過我?「虞若詡疑惑道,「爹爹從未告訴過我,他還和您見過面。」
「那個時候虞小姐只身遠赴遼東,虞大人擔心小姐的安危,便來雲中寺替小姐求平安。」
虞若詡強撐著也站了起來,「爹爹甚少來寺廟的,沒想到……」
那個時候,她遠在異鄉身受重傷,虞仲鈞又沒辦法親自照顧她,家里還有對金礦虎視眈眈的許小娥和雲碧,背後還有深不可測的太後,再加上朝堂上因為科舉的事情和定遠侯針尖對麥芒,他一定身心俱疲,才會想到寺廟里散散心。
「心中苦悶無處訴說,這里倒是個清靜的地方。」惠安大師頓了頓,「也許是佛祖在冥冥之中有所指引,才能讓老衲和虞大人重逢。」
想到虞仲鈞,虞若詡的眼眶就紅了,「是啊,只有佛祖知道我爹爹當時有多艱難。」
惠安大師見她一臉悲傷,嘆了口氣,「逝者已矣,虞小姐節哀。「
每個人都要她節哀,可是這樣驚濤駭浪般的悲痛,要她怎麼節制得了?!
「後來有一天,虞大人突然半夜來找老衲,說想在寺里寄放一樣東西。「惠安大師接著道,」他說……如果日後發生了什麼不測,讓老衲務必把這樣東西交到你的手里,萬一連虞小姐也遭遇了不幸,那就讓這樣東西永遠不見天日。「
虞若詡一驚,瞪大眼楮,「什麼?!「
爹爹……已經預感到虞家會遭遇不測?!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虞若詡臉色蒼白,輕聲道。
「大概是四月的事情。「
虞若詡像是呆住了。
四月……正好是梁瑾提親求娶她的那段日子,是她那段已經死去的幸福之中,最為美好的一段時光。
當時她一想到要嫁給梁瑾,似乎連做夢都會微笑。幸福到已經忘記了考慮虞家所處的險境,和梁家背後的陰謀。
而虞仲鈞就這樣慣著她,不忍看她難過,最後還是同意她嫁給梁瑾。
「那天虞大人在佛祖面前跪了很久。「惠安大師緩緩道,」他說,他可能會因為自己一時的心軟,而淪落到萬劫不復的境地。「
虞若詡閉上眼楮,眼淚無聲地淌下。
一時的心軟……
「那是什麼東西?」虞若詡覺得自己連說話的力氣都快沒有了。
惠安大師頓了頓,走到案桌旁,從暗格之中拿出了一匹暗紅色的絲帛,鄭重地遞給她。
虞若詡顫抖著雙手打開了絲帛,倒吸了一口氣——
這是……
虞家兩座新礦脈的圖紙!
她瞬間明白了虞仲鈞的良苦用心。
虞家被抄,朝廷肯定會第一時間佔領金礦,而他們所能找到的,是虞家已經開發了兩百多年的舊礦,經過這麼多年的開采,基本上已經被挖空殆盡。而去年剛剛發現的新礦脈,才是富可敵國的寶藏。
圖紙一分為二,左側畫著新礦脈的具體方位,右側則是詳細的機關分布。虞若詡皺緊了眉頭,手指攥緊了絲帛,捏得關節處都有些發白。
這是……虞家最後的遺物!
過了半晌,虞若詡抬起頭來,問道,「爹爹還說了什麼嗎?」
惠安大師悲憫地看了她一眼,「虞大人曾說……在兒女眼中,他自負是一個好父親,可他並不是一個好的家族嫡系宗子,但他從不後悔。」(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