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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薄涼

虞若詡已經練就了一身在人群中迅速隱身的本事,她坐回自己的位子,低頭不語。

因著剛才的那一幕,周圍不少小姐都來打趣她。虞若詡索性裝傻充愣,一句話不超過十個字,倒也糊弄了過去。

她心里有些憤憤的,都怪梁瑾,好端端的,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說什麼「多多擔待」?

虞若詡覺得自己越來越看不透梁瑾了。

在對詩之後,各家公子和小姐紛紛作起了詩。還有公子效仿梁瑾和虞若詡,自己作出上句,邀請小姐們來對下句。還沒有定親的小姐們都躍躍欲試,整個場面顯得熱鬧非凡。到了最後,幾乎成了以文選親的盛宴。

虞若詡倒是沒有多少心思放在對詩上面,只要有人亮出自己的詩作,她就會目不轉楮地盯著字跡仔細看,可是到了最後,也沒有發現和花箋上類似的筆跡。

她心里有些微微的失望,等最後梁婕妤叫人把筆墨紙硯都撤下去,換上點心茶水的時候,她悄悄站起身來,悄悄地向偏殿走去。

今天所有的詩稿,全部都被收到了偏殿里。

虞若詡躡手躡腳地走到偏殿的一側,看到幾個宮女正在整理詩稿,細細的說話聲傳來,「這邊是皇上和太後的詩稿,你們別弄混了。」

「夫人們的詩稿就放在這邊吧,別隔得太遠,要是和小姐們的混在一起就麻煩了。」

虞若詡心中一陣狂喜,等宮女們走遠之後,她才小心翼翼地推開門。

幾摞雪白的宣紙,上面用不同的字體寫好的詩句,整整齊齊地擺在桌子上。

虞若詡幾乎呼吸都要停止了,她走上前去,一張一張地快速翻閱著所有詩稿。

花箋上的字體,丹陽長公主的碑帖,卿陷于京……

手里的詩稿漸漸變少,可是熟悉的字體還是沒有出現。虞若詡急得額頭上都冒了些細細的汗珠,眼看著只剩三四張就看完的時候,身後突然「嘩啦——「一聲,虞若詡被嚇了一大跳,驚惶地轉過身——

「你在做什麼?」

虞若詡瞪大了眼楮,手里的詩稿輕輕飄落在了地上,「你……」

一張蒼白的臉出現在了她面前。

「虞小姐為何不在前面跟其他小姐們一同賞花?」

這是虞若詡第一次近距離打量韓青。他生得比一般男子要瘦弱些,膚色有些病態的蒼白,反而顯得五官格外秀氣。一身太監的青色褂子看著有些大,穿在他身上顯得空落落的。

虞若詡迅速恢復了神態,「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為何不向我行禮?」

韓青愣了愣,嘴角浮起一個模糊的笑容,俯身行禮道,「奴才給虞小姐請安,還請虞小姐恕罪。」

虞若詡想起在太廟第一次見到他,那個時候她被小皇帝和宋貴人聯手算計,在眾目睽睽之下跪在門口。而韓青則站在門外,用她看不懂的眼神打量她。

之後就是她偷看到他和小皇帝之間的旖旎一幕,她永遠也忘不了當時的感覺——疑惑,羞恥,同情,不齒……太多的情緒噴涌而出,讓她如鯁在喉,卻又無法向其他人訴說。

而此時,這樣的情緒又在心底逐漸復蘇。

「起來吧。」虞若詡淡淡地說道,「我只是剛好路過這里,一時好奇進來看看,難道還要先請示一番不成?」

韓青低下頭,「方才是奴才僭越了。」

虞若詡向來不愛訓下人,此時見他低著頭站在自己面前,瘦弱的身板似乎還有些微微顫抖,嘆了口氣道,「你又為何會在這里?」

韓青抿了抿嘴,沒說話。

「我在問你話。」虞若詡心里覺得奇怪,不自覺地厲聲道。

「奴才方才身體有些不適,皇上開恩,允許奴才到偏殿歇息一會兒。」

虞若詡想起虞仲鈞曾經告訴她,韓青曾經替鄒立儉挨了定遠侯一腳,結果被踢中了心口,之後就落下了心絞痛的病根子。

思及此處,她心中的不快消散了一些,「那你好好歇著,別耽誤了時辰。「

說罷,虞若詡正欲離開,韓青幽幽的聲音傳來,「多謝……虞小姐。「

虞若詡眉頭一皺,她隱隱覺得在哪里听過這個聲音,可始終都想不起來。

還沒等她回過神來,韓青又道,「虞小姐倒是比虞大人更體恤我們下人。」

虞若詡一怔,「你說什麼?」

韓青抬起頭,沖虞若詡笑了笑,眼楮里有些些許薄涼的神色,「奴才是閹人,向來是被所有人視為螻蟻,恨不得親自踐踏。」

他頓了頓,「所以,為虞大人所不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虞若詡竟一時說不出話來。過了片刻,她有些審視地看著他,「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還妄想要爹爹對你點頭哈腰?「

韓青連忙低頭道,「奴才失言了,奴才絕對沒有這個意思,請虞小姐見諒。「

虞若詡有些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別以為有皇上給你撐腰,你就可以為所欲為,別說我爹爹,所有人都不會眼睜睜地看著你們閹人再次禍亂朝政,你最好記住自己的身份!「

韓青直接跪在了她的面前,磕頭道,「奴才絕無此意,還請虞小姐恕罪!「

虞若詡覺得自己瘋了,剛剛居然還會同情他,「最好沒有。「

說罷,她便轉身離開了偏殿。

可是在離開的一瞬間,她好像听到了一聲冷笑,似有還無的聲音,好像是她的幻覺。

虞若詡頓了頓,回頭看了看還跪在屋子里的韓青。他本來就身材瘦小,跪在地上顯得更加羸弱,頭深深地埋在細長的手臂里,像是一陣風就可以吹走似的。

被所有人視為螻蟻,恨不得親自踐踏。

她不知道他曾經經歷了多少,可看到他現在瘦弱的身體,大概也能明白幾分。

可這又如何?因為他是閹人,是整個朝廷最為警惕的隱患,所以注定要活在塵埃里,受到所有人的鄙夷和撻伐。

待虞若詡回到後院的時候,歌舞已經開始了。

她趁大家都在興致勃勃地品茶賞舞的時候,叫宮女把虞仲鈞叫了出來。

「若詡,怎麼了?」虞仲鈞見虞若詡面色有些陰沉,忍不住低聲問道。

「爹爹,您之前……對韓青做過什麼嗎?」。虞若詡覺得心里有些不安,實在等不及回府再問了。

「韓青?」虞仲鈞皺眉,「怎麼突然問起他來了。」

虞若詡把剛剛的事情大致講了一遍,虞仲鈞臉上有些微微的怒意,「不過是一個投機取巧的閹人,居然敢說出這樣的話?!「

「爹爹別動怒,女兒已經訓過他了。「虞若詡頓了頓,」女兒只是覺得奇怪,不知他何出此言?「

「為父只是不像有些大臣一樣,費盡心思討好他罷了。」虞仲鈞眼里是深深的厭惡,「這韓青之前還對為父表現出些許諂媚之意,為父呵斥了他幾次之後,終于消停了幾日……沒想到他還懷恨在心。」

虞若詡默然,虞仲鈞的呵斥……恐怕比她對韓青說的話還要重。

「對了,你有找到類似的字跡嗎?」。虞仲鈞低聲問道。

虞若詡回過神來,「……沒有。「

虞仲鈞頹然地嘆了一口氣,「都快一年了……還是毫無頭緒啊。「

她想起自己還剩三四張沒有看到,覺得格外不甘心,「爹爹別著急,女兒再想想辦法。「

不能再這樣等下去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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