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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醉酒

因為這不算是正式的國宴,小皇帝並沒有穿明黃色的朝服,只著了一件玄色的外袍,外面披了一件繡了金絲龍紋的披風,任由管事姑姑們簇擁著向眾人走來。定遠侯和梁瑾則跟在小皇帝的身側,見到虞仲鈞一襲火紅的喜服,定遠侯笑著拱了拱手,「恭喜虞大人。」

「多謝侯爺。」虞仲鈞依樣還禮道謝,轉身正準備給小皇帝行禮,就被他止住了,「今日是虞愛卿大喜的日子,大家就不必多禮了。朕今日是來蹭蹭喜氣,順便也算作公主的娘家人前來慶賀。「

一旁的公主聞言,輕輕福身道,「謝皇上。「

虞若詡忍不住看了看站在定遠侯身旁的梁瑾,卻發現他也在看她。兩個人的眼神在不經意間驀地交匯,虞若詡頓時覺得有些尷尬,連忙挪開視線,訕訕地模了模鼻子。

「皇上和侯爺請移步這邊。「虞仲鈞伸手,作&amp}.{}勢將小皇帝引向拜堂用的花廳,眾人連忙讓出一條路,等小皇帝和定遠侯先走。虞若詡注意到,有一個熟悉的青衣身影默默地跟在小皇帝的隨侍隊伍里,瞧著倒有幾分像韓青。

小皇帝怎麼把他也帶來了?

整個拜堂是在太常寺禮官的主持下完成的。拜完天地之後,虞仲鈞牽著公主對著虞家先祖的牌位拜了高堂,到最後夫妻對拜的時候,虞若詡明顯感覺到虞仲鈞動作僵硬,幾乎是咬著牙拜完了堂。

不知為何,她自己心里也頗不是滋味。

小皇帝今天好像就是一個單純的看客,像是在欣賞虞仲鈞被逼無奈的狼狽一般,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竟比平時滿眼薄涼的模樣更加令人捉模不透。虞若詡不禁感嘆,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怪不得宋貴人比梁婕妤更得聖寵,這兩個人在喜歡欣賞別人痛苦的趣味上,還真是一模一樣。

拜完堂後,公主被送去了洞房,虞仲鈞則留在堂屋招呼客人。小皇帝也沒有呆多久,等虞仲鈞敬完酒後就借口回宮了。男賓那邊倒是聊得風生水起,女眷們一邊吃菜一邊說了些閑言碎語,也就各自請辭先回府了。虞若詡巴不得她們早點離開,看女眷這邊桌子已經空了,便叫秀兒和李阿福盯著堂屋,徑自去了後院歇一口氣。

和前院的燈火輝煌不同,後院的竹林在秋意之下已經漸漸露出蒼冷之色,一陣風吹過,竹葉發出颯颯的聲響,听著倒是有幾分淒涼。虞若詡坐在涼亭里,一動不動地趴在石桌上,半張臉都埋在了臂彎里,悶悶地想著心事。

她自己心里都有些別扭,何況是爹爹呢?

她想起許小娥媚眼如絲的樣子,心里始終喜歡不起來,加上她嫁入虞家的目的不純……這樣看來,這虞府的清靜日子算是到頭了。

還有今天那些女眷……虞若詡听到最多的就是嫁人,出閣,生小公子,納妾,真不知道有完沒完。她之前還跟岳子容抱怨過,為什麼女子就只能天天局限在這些家長里短上,難道不會膩煩麼?

岳子容當時還笑她,「你以為每個女子都像你這樣?「

她從來沒有覺得自己特別,只是懶得去計較那些罷了。她不明白為什麼,如果沒有按照世人給女子設定的標準行事,就會被冠上異樣的名義,平白無故地遭受白眼和嘲諷?

她從來沒有妨礙過任何人,為什麼不管是在閬中,還是在京城,所有人都會覺得她的所作所為有違女兒家的本分,然後加以議論和排斥呢?

就是因為她和她們不一樣?就是因為她不安安心心想著嫁人,偏偏要去讀書,要去射箭,要去議論一些朝堂的事情?

虞若詡不禁有些沮喪,這世上能由著她性子來的人,從來只有虞仲鈞和岳子容。他們從來不會笑話她,也不會斥責她,反而一直慣著她,允許她讀各類經史子集,更會詢問她關于江山社稷的看法。

可是現在,虞仲鈞處境艱難,被人算計,岳子容更是身死魂滅,陰陽永隔。

想到這里,她心里像是堵了一口氣,無論如何都咽不下去,慢慢竟變成了一股恨意,揮不去,斬不斷,就這樣一直盤旋在心頭。

「虞小姐是不舒服麼?「

身後傳來一陣詢問的聲音,虞若詡直起身子回頭一看,竟然是梁瑾。

只見他左手提著一壺酒,右手拿著兩只酒杯,沖她晃了晃,微笑道,「我覺得你現在應該會需要這個。「

「世子爺……「虞若詡輕嘆,現在出現在這里的,為什麼是你?

「你是要問我怎麼找到你的麼?」梁瑾自顧自地坐在她對面,將酒壺和酒杯放在石桌上,看著她,目光柔和,「我拿著酒壺,就這樣沿著屋子一個個找,想著若是有緣,總會找到你的。」

虞若詡失笑,哪有大晚上在別人家後院亂轉的?就不怕撞到新娘子?

「世子爺喝醉了。」虞若詡笑道。

只見他面色微紅,呼吸里還帶著些酒香,可是眼神澄澈,倒也沒有醉意。

「我喝不醉的。」梁瑾替她斟了一杯酒,向她的左手方向遞過去,「不知道為什麼,我一直都是越喝越清醒。」

虞若詡接過酒杯,輕輕抿了一口,入口有些辛辣,但滑過喉嚨之後卻是回味無窮。她忍不住多喝了幾口,梁瑾便笑道,「這酒入口清爽,後勁卻很足,小心別貪杯。」

「那你干嘛讓我喝酒?」虞若詡不常飲酒,多喝了幾口腦子就有些發暈,連基本的尊稱都給忘了,「世子爺不是存心的麼?」

「何以解憂,唯有杜康。」梁瑾悠悠地嘆了口氣,「我知道你心里難受。「

「知我者世子也。「虞若詡又給自己倒了一杯,一口接著一口,竟是很快見了底,」你知道我爹爹有多在意我娘親麼?這麼多年,他都舍不得續弦,就是因為在他心里,世間上哪怕是再美的女子,都比不上我娘親的一絲一毫。「

梁瑾不說話,只是定定地看著她。

「可是為什麼要逼爹爹娶她呢?爹爹明明不願意啊!你們都不知道,自從賜婚的旨意下來之後,爹爹整宿整宿地睡不著,說是一閉上眼楮就會夢到我娘親。可是為什麼還是要這麼逼他呢?「虞若詡像是找到了發泄的口子,一股腦兒地把話都說了出來。

梁瑾見她眼神迷離,像是酒勁已經上了頭,心里覺得有些不妙,連忙奪過她手里的酒杯,「這樣就夠了,別再喝了。「

「你不懂。「虞若詡想伸手去搶酒杯,梁瑾索性把杯子藏到身後,虞若詡醉酒之後有些眼花,干脆起身走到梁瑾身邊去奪杯子。梁瑾連忙站起來,用另一只手扶住她,沒想到虞若詡就這樣軟軟地歪在了他的肩膀上。

她喝醉了之後,呼吸里都帶了些水汽,梁瑾幾乎可以感覺到她的氣息掃到他的脖子上,帶了些軟軟的濕意,混著淡淡的酒香,讓他頓時心如鼓擂。

虞若詡踉蹌了一步,連忙站起身來,有些孩子氣地攤開手,「杯子還我。「

「那你不要再喝了。「

「我為什麼要听你的?「

梁瑾一時無語,他沒想到醉酒的虞若詡這麼……難哄。

「那我幫你斟酒好不好?」梁瑾拗不過她,只有退了一步。虞若詡心滿意足地笑道,「謝世子。」

梁瑾失笑,將杯子放到石桌上,往里面稍微倒了一點點酒,問道,「你剛剛說我不懂什麼?「

「我說你不懂什麼?「虞若詡睜大眼楮,一臉疑惑地反問他。

「……算了。「梁瑾有些後悔,決定以後再也不會讓她喝酒了,這次多虧是自己,要是遇上心懷不軌的,可就有大麻煩了。

「哦哦,我想起來了。「虞若詡看著梁瑾晦暗不明的神色,恍然大悟,」我剛剛想說,你不懂我為什麼難過。「

「……啊?「梁瑾不知道她又把話題帶到哪里去了。

「我今天不僅替爹爹難過,我還替自己難過。「虞若詡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低到他幾乎听不清楚,」你說,為什麼那些夫人和小姐們,都要那樣說我呢?「

「她們說你什麼了?「梁瑾心里一緊,忍不住皺眉。

「說我天天不想著女兒家的本分,還說我被爹爹寵壞了,老是議論些閨閣女子不該議論的事情。」虞若詡低聲道,「這些話我從小听到大,明明應該不在意才是,可是……可是為什麼還是有些介懷呢?」

「世子爺,說起來我還是個俗人,始終看不透啊。」

梁瑾一怔,見她一臉黯然神傷的表情,心里竟是有些莫名地揪痛。他似乎能夠想到她被人指指點點議論的樣子,表面上還是雲淡風輕的模樣,只是把難過悄悄藏在了心里,以為這樣就瞞過了所有人,其實還是瞞不過自己。

過了半晌,他才緩緩開口道,「你還是別看透罷,否則就要遁世了。「

「什麼?「

梁瑾嘆了口氣,淡淡地說道,「我可不想看到你絞了頭發,跪在佛祖面念阿彌陀佛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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