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涌寫得很慢,雍妍進去一趟,發現他的手一直哆嗦,握筆的手虛弱無比,便道︰「秦浩然,你讓人給薛涌準備一份飯菜。」
秦浩然倒什麼都沒說,很痛快的就答應了。
他現在要討好雍妍,自然雍妍說什麼他都會答應,最要緊的是,把雍妍的武功學到手。
看來薛涌已經很久沒有吃過飽飯了,一個富家公子應有的優雅從容,在將近十年的牢獄生涯之後,已經蕩然無存,薛涌狼吞虎咽的吃飯,看到雍妍的時候,有些尷尬,「學生已經五年不曾吃過飽飯了。」
「沒事,你先寫吧,我會等著你,無論多久。」
薛涌感激的點點頭,提筆開始寫。
足足寫了一個時辰,薛涌總算是寫完了。
雍妍說道︰「薛涌,你說當**們三人一起看到的胡小姐,是不是?」
「是。」
「此後那二人可與你提過胡小姐?」
薛涌認真想了想,搖搖頭。
「他們二人現在何處?」
薛涌苦笑,「他們二人俱已金榜題名,現在……」他們三人之中,功課學問最好的就是薛涌,現如今,二人都已經去了外地做官,只有他,淪落到了牢獄里面。
他二人走的時候,無一人進來看他,詹世朝還算是好的,讓人給他送來一個食盒,五十兩銀子,而宋忠平,從他出事,就再無此人音訊。
薛文達也曾經去求過兩家的長輩,請他們聯名寫一份具名書,以此證明薛涌的人品,絕對不會做出與人苟且之事,更不會殺人。
沒有人願意寫具名書,因為胡家勢大,沒有人敢得罪胡家。
「……大人,他們雖然不願意幫我,但是,他二人絕對不是凶手,我們曾經是朝夕相伴的好朋友,他二人的為人,學生最是清楚。」
「他們會武功嗎?」。
「不會。」
雍妍點點頭,「薛涌,或許,過兩天我還會來,你到底有罪沒罪,需要的是證據,一切以證據為先。」
薛涌心底燃起的希望之火,倏地又滅了,眼神頓時變得暗淡無光,「大人還是不肯相信學生嗎?」。
雍妍笑著搖搖頭,「薛涌,我相信你沒有用,律法需要的是證據,沒有證據,即便是全天下的人都相信你也沒有用,我只能說,我會盡力讓這樁疑案水落石出。」
走出監牢,雍妍久久不能平靜,她心里充滿了強烈的責任感,她知道,這宗案件,讓她徹底找回了原來的自己。
換了世界,換了皮囊,換了看世界的眼楮,並不可怕,重要的是,她的心沒有變,她仍然是那個為了事業執著的刑警隊長,她永遠記得剛入行時,師傅對她的教導︰刑警的責任就是還原事實,伸張正義,所以作為一名刑警,一定要有正義、有責任,嫉惡如仇、一身正氣。缺少了正義,就失去了最基本的原則。沒有了責任,就對不起刑警這個稱號。
「秦浩然,我想去薛家看看。」
「薛家?我沒有去過。」
雍妍沉吟片刻,「當年參與這樁案件的人,還有沒有在衙門的?」
秦浩然頭疼的搖搖頭,這個雍妍,哪里把他當做頂頭上司或者夫君來看待,似乎在雍妍的眼里,自己本來就是一個任她驅使的下級。
「你知道現在什麼時辰了?雍妍,我要回家了。」秦浩然撢撢衣服,身上都是監牢里的怪異味道,他實在受不了了。
雍妍打量他一眼,也是,這位公子哥兒,從小就是在蜜罐里泡大的,除了學武的時候,怕是從來都沒有吃過苦,即便是貶到這里做縣尉,依然是嬌妻美妾在身邊,沒有銀子,身邊的女人便會雙手奉上,真是好命。
「行,你回去吧,不過,你的幫我找一個熟悉縣城環境的人。」
秦浩然陡然想起,自己和雍妍不住在一起,這句話,大大的刺激了雍妍的神經,應該說一句什麼話才能挽回呢?
「算了,我帶你去吧。」
雍妍沒有堅持,因為秦浩然的身份在那擺著呢。
秦浩然帶著一名差役,和雍妍並肩而行,雍妍刻意的和他保持距離,秦浩然輕咳了一聲,「要不,我們先去浴堂洗一洗再去?」
八月未央,天氣雖然已經涼了,但他們身上的氣味,比盛夏時節的臭汗味道還難聞。
雍妍再度瞄了他一眼,點點頭,「那你自己去,我先回家,等會兒我來找你。」
「你可認得回家的路?」
「自然認得。」一個縣城能有多大,雍妍對他的問話,嗤之以鼻。
秦浩然迫不及待的帶著差役進了浴堂,縣城雖然不大,但每條街上都有浴堂,很方便,只不過,浴堂夏季的生意都不太好,所以,一看到縣尉大人光臨,比天上的太陽還要熱情幾分。
雍妍一轉身,穿過兩條街,回了自己家。
進空間先洗了一個澡,換了一身衣服,這才去看孩子,她怕那味道燻到孩子。
孩子很听話,因為學會了翻身,正在床上來回的翻滾著,手里還拿了搖鈴,不停地晃動,玄衣在木床周圍設了欄桿,秦思涵很安全。
看到雍妍進來,秦思涵立即扔掉了手中的搖鈴,揚著手希望娘親抱自己,她太孤獨了,每天只有一個鳥人陪著她,還不會說話,所以,看到母親,格外的開心。
雍妍又想起了自己的兒子,他和秦思涵一樣,沒有得到過太多家庭的溫暖,為了事業,她真的犧牲良多,但真的讓她放棄做刑警,她做不到,現在,她遇到了同樣的問題,還是做了相同的選擇。
陪著秦思涵玩了一會兒,看著她甜甜睡去,雍妍才向玄衣道別,出了空間,直接去找秦浩然。
秦浩然已經在門口的茶肆等她,換了一身嶄新裝束的雍妍,有一種干淨清爽的味道,不見得有多美,卻獨有一種英氣勃發的瀟灑。
秦浩然故意忽略了她的裝束,淡淡道︰「先喝杯茶,吃些點心再走吧。」
「不必了,我已經吃過了。」
秦浩然對她的話,充滿了懷疑,那個家里,連一粒米都沒有,她能吃什麼?
「先吃一點東西,不要你付錢。」秦浩然強行拉著她坐下,雍妍沒再堅持,喝了一碗茶,吃了兩塊點心,便站了起來,「天快黑了,我們走吧。」
說罷,已經率先出了門,秦浩然只好跟上。
薛家的房子依然在,而且,這處房子,已經是薛家唯一的財產了,因為薛涌一案,薛家可謂是家破人亡,如今,住在里面的是薛家老夫妻和兩個老家奴。
敲了門,開門的是一個須發花白的老人,衣服破舊,補丁摞這補丁,卻很干淨,看到秦浩然和差役,眼楮一亮,「秦大人,公爺,里面請。」
秦浩然上任以後,薛文達找過幾次秦浩然,但是,這樁案子太過久遠,而且,現任的舒州知府,是胡家的姻親,所以,差役們拒絕讓薛文達見秦浩然,恰巧,薛文達的妻子幾次生命垂危,他無暇顧及,兒子的事情,只好暫且放下。
現如今,秦大人竟然主動上門,怎能不讓薛家人欣喜若狂。
開門的正是薛家的老家奴薛保,他含著淚,把三人引進了廳堂。
雍妍打量四周,心里發酸,如今的薛家,已經是家徒四壁,竟然還有這樣忠心的家僕,實屬難得。
薛保扶著駝背的薛文達走出來,雍妍還未看仔細,薛文達已經跪在了地上。
差役的無動于衷,讓雍妍很惱火,她雖然明白,這個尊卑的時代,下跪是一種禮儀常態,但她無法接受一個花甲老人的跪拜,親自上前攙扶了起來。
薛文達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薛保給主人放子了一把椅子,扶著主人坐下。
薛文達謝過秦浩然和雍妍,這才問道︰「秦大人,今日來寒舍,可是為我兒翻案的?」
秦浩然搖頭,「翻案還談不上,薛文達,縣衙有意重新審問當年的案子,所以,本官特意帶人來你們家看一看。」
薛文達有些失望,但還是存了一線希望地問,「秦大人,若是復查之後,我兒真是冤枉的,大人會不會秉公執法?」
「一定會。」秦浩然堅定的說。
此時,秦浩然想起了過世的父親,父親一直很寵他,只要他想的,父親總能滿足他,若是父親還活著,自己肯定不會貶官到此。
他有些理解薛文達了,「薛文達,倘若此案另有隱情,就算是皇親國戚參與其中,本官也絕對不會姑息。」
薛文達老淚縱橫,又要跪下,被雍妍擋住,「薛老先生,我想四處看看,不知可否?」
薛文達忙說,「這位大人,您隨便看,但凡老朽知道的,一定知無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