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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9章 仙草凍的黑

許霜降轉身開門。

寒風卷來,撩上口鼻耳尖,她不禁打了個寒顫。操場上漆黑,除了對面突兀的一扇暗黃窗戶,一時間竟什麼也瞧不清楚。許霜降停了停,才看清教學樓矗立的灰黑色輪廓。

前幾天陰雨,今夜竟連星星都沒有。

她一腳跨出門檻,扭身回頭吩咐道︰「拿上手電筒。」再一瞄陳池,皺眉提醒道,「你的圍巾呢?別忘了拿,其他東西也點一點,別落在我這里。」

「圍巾是買給你的,我怕你這里冷。不過路上又買了些東西,包里裝不下,我就把圍巾拆了圍過來。」陳池溫聲道,「我只戴了兩天沒弄髒,顏色素淡一些,我想你人在外面盡量不要太跳眼的東西。」

許霜降立時將腳收回來,返身入屋,瞥見那條灰色羊絨大圍巾疊成四方塊放在她窗前桌子上。

「我不要。」許霜降毫不留情地拿起圍巾,「你拿走。」

陳池沉默半晌,伸手接了過來。

「走吧。」許霜降腳步不動,盯著陳池催促。

陳池瞅瞅她,無聲地嘆了一口氣,沒有異議地跨出了一步。許霜降斂眸趕在他身後,待陳池走出門檻,下了青石階,她地將房門掩上。

門外黑得猶如伸手不見五指,只有窗簾里透出來的一點黯淡光線,將那棵老槐樹光光的樹干照出點依稀樣子。

許霜降冷著臉越過陳池,兀自領頭向校門走。「你留下的那些東西,大概多少錢?五百塊夠了麼?」陳池沒答話,她就自己盤算,想到有桶女乃粉,便又往上加,「我給你七百。寒假里給你轉錢的時候一起還給你。」

「你身上沒錢?」陳池立即側頭道,說完覺得自己的話容易引起歧義,又說道,「不是,我是說……你身上沒錢?」

「有卡。」許霜降郁卒道,她帶了一些現金在身上,但是每周六去鎮上添補添補日用品,用到現在,恰恰余額不足七百了,依她的開銷,她壓根兒沒急著取現金,偏生現在在陳池面前露了底。

陳池立定,探手模向口袋,暗乎乎里似乎在掏出錢包︰「我給你留點。」

「我自己有。」

陳池快步跟上,說話聲就和腳步聲裹在一起,呼呼地傍著許霜降︰「我知道,但你一個人在外面,人生地不熟,盡量減少取錢的次數。必須要取的時候,不要在街面的那種機器上取錢,要到銀行里面去,多注意身旁的人。」

許霜降已到了鐵柵門前。透過縫隙,外面黑漆漆一片,夜色凝得就像仙草凍,連大門外幾平米的那一塊白色水泥地都辨不出來,更不用說白天立在校門口可以往下眺望到的那條河。

許霜降彎腰模到地插銷,皺眉道︰「手電筒怎麼不用?拿了麼?」一只手伸到她胳膊處,將她托起來。「你干什麼?」她馬上惱道。

「霜霜,」陳池捋到她手腕,將一團紙幣放到她手心,大掌包起,合住她的五指,「你拿著,我們不要在外面爭。」

「誰要你的……」

「霜霜,離婚的時候我以為會離不成,所以什麼都沒準備,」陳池澀聲道,透過黑暗,緊緊凝望著許霜降的眼眸,「現在,我把我們每一次見面都當作最後一次,所以要準備好。」

他深深吸了口氣,手中用力揉了揉,只覺得手里的手縴瘦又冰涼︰「你拿著,省得多跑一趟取錢,我知道你會算得很清楚,想還以後再還。」

他們剛認識時,他借給她錢,也是這樣硬塞的。

許霜降一聲不吭地望著陳池,除了他之外,視野里全是墨黑墨黑。

他們的手一層一層地握著那一卷錢。

許霜降捏緊錢,將手抽出來,胡亂塞進她的衣服口袋里。她彎腰再次模了模插銷,確保剛剛那一下沒有把銷頭拔出來,馬尾辮的發梢垂蕩著被風貼上頰邊︰「陳池,你和那個黛茜的周期這麼短嗎?」

「什麼?霜霜你說什麼?」陳池跟著傾下腰。

「手電筒打開。」

陳池依言,手電筒青白的燈射出去,照出了門外的水泥地。在這樣黑的夜里,這一小圈光亮吸走了所有感光細胞的注意力,令光圈外的地方更加深黑,連持手電筒的人都可以在黑暗里全然隱沒。許霜降抿著唇,隔著鐵柵縫隙往外瞥,她知道校門外右手拐彎有一條羊腸小徑,據說可以走到小鎮。

她直起身來,沉沉收回了目光。這是要死人的。這條路,連她自己都沒有全程走過,只是帶小黑吃草走過一截,最遠是在家訪時走到過後面的常平村,到鎮上還要翻過幾座山包呢。這種寒夜里,驅趕任何一個人走陌生山路,都是不理智不道德的。

「你可以留一晚。」她听見自己說,「明天一早出發,但只能坐板凳,我沒有多余的床給你休息。」

說完,她轉身回去,胸臆間的憋屈讓她充滿了憤怒,她竟然連校門都沒有打開,就被這仙草凍一樣的黑暗嚇住了。

礫石地上,兩個人的腳步聲,沙沙沙地混在一起。「霜霜,你剛剛說……什麼?」陳池隱約听見許霜降矮時提了黛茜的名字,此時卻不好重復。

許霜降推開房門,聲音平板︰「進去吧。我剛剛在諷刺你,不用搭茬。」

陳池站在青石階下,抬頭見燈光攏得她的臉如玉似地,淡淡溫溫,未及回話,便又見她跨出門檻,不由問道︰「霜霜,你去哪?」

「我到廚房給你拿板凳。要喝水廚房有熱水瓶,廁所在教學樓後,洗澡沒有。」

她的態度實在很不好,因為收留陳池,意味著今夜她也不能睡舒坦,而且,這件事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令她更是說不出的煩躁。

從廚房端了一條長凳,許霜降的眼楮如利刃似地往房間四壁一瞧,沉著臉放到邊桌旁,毫不客氣地說道︰「把你這些東西先收了,困了就趴桌上。」

隨即,她又將那一卷錢模出來放桌上︰「拿回去,點一點有沒有掉。」

她停了停,立在燈下直言道︰「陳池,我是人道主義收留你,其實你之前不聲不響,早就知道我不可能真的在這時候讓你走。我想告訴你的是,苦肉計對我無效,小恩小惠也沒用。但謝謝你跋山涉水找過來的這份心思,它多少滿足了我的一點虛榮心,所以我願意讓事情變得更簡單明了。離婚是我的傷疤,你要扯,那就扯,我是還沒有完全走出來,我是還念著過去,但不是念著你,我們之間絕不會復合。」

陳池一愣,半晌嘴角微翹,倒似乎在苦笑︰「霜霜,剛才你讓我走,我是信的。」事實上,自從許霜降落筆簽下離婚協議書,陳池是真信許霜降能干出任何堅決的事情,他坦言道,「我只是準備出去後,看看有沒有運氣找到人家借宿,男人走夜路總歸也還好,然後我打算明天白天等你心情好些再過來找你,看看能不能再說動你,我後悔和你沖動離婚,想和你重新幸福美滿,不可能來一次不成就放棄的。」

「幸福美滿?」許霜降重復道,她望著陳池,這個曾耳鬢廝磨的人,眼眸里沒一絲波動,聲調沒有一絲起伏,平和地敘述道,「陳池,你親口對我說,你喜歡黛茜。你找錯幸福美滿的對象了。」

陳池眉一跳,張口結舌,愕然道︰「霜霜,我什麼時候親口說過我喜歡黛茜?」

「原話是,你對她有好感,有區別嗎?」許霜降失去了耐性,重提這些舊事細節讓她立時心煩,且難受,她拉下臉,旋身走到窗下,拖開桌前的椅子,「我這里八點熄燈,要做什麼,八點之前做掉,不要再出聲。」

「不,霜霜,」陳池走過來搭住椅子背,另一手就扶上了她的肩頭,依舊著急又茫然,「我什麼時候說過我對她有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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