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定費力地睜開眼楮，神智漸漸清楚，鳳目也慢慢有了亮光。
縱然如此，他也還是過了好一會才認出鄭衡來。
他還以為自己是在夢中，因為這是在江南道，而阿衡遠在京兆；
更重要的是，眼前的阿衡，眼眶通紅，還留著眼淚。
阿衡怎麼可能會流淚呢？她不會露出這樣的脆弱狀態。
但是他感受到了自己的手被緊緊握住，也感受到滴落在手中的眼淚如此溫熱……
這不是在夢中，而是真的，阿衡真的來到了他身邊！
在確認眼前的的人並不是在夢幻中後，他眼中所迸發出來的光彩簡直難以形容。
他想開口說些什麼，但因為昏迷太久，以致聲音都發不出了。
「千秋，你別動，你重傷昏迷，我實在放心不下，所以趕來了。」
鄭衡知道裴定想說的是什麼，忙這樣回道。
「你現在什麼都不要做，我先喚軍醫來看看，可好？」
剛才她不舍得喚旁人進來，想千秋醒來之後第一個看見的人就是她，也只是一閃而過的想法。
如今他真的清醒過來了，自然要第一時間喚軍醫前來查看了。
千秋本就不是強壯之人，背後又中了這一箭，還不知道身體會變成這樣。
他能夠醒來，在鄭衡看來，已經是謝天謝地了。
裴定緩慢而堅定地搖了搖頭，反對了鄭衡的話。
既然他已經清醒過來，那就說明他的身體已經在好起來，沒有性命之虞，那就只能靠著以後慢慢調養。
他的身體並不急在一時，他現在更想和阿衡在一起，和她說說話。
這是他們兩人的時光，他想延長一些。
此刻的裴定，在昏迷多日醒來之後，並沒有那種大難不死的感覺，他此刻滿心都是見到鄭衡的驚喜。
沒有想到，阿衡會來……
說白了，現在的他還沒有意識到，他的中箭昏迷對裴家、對鄭衡來說意味著什麼。
若是他知道自己已昏迷了過日，就能想到她為什麼會出現在這里了。
「好，好，那我就不喚旁人過來。」鄭衡點了點頭，明白了他的意思。
千秋和她心中所想的，其實一樣。
想到這里，她唇邊也不由得揚起了一絲笑容，整個人看起來更加明艷了。
連同那濕潤的眼神，似乎也多了種別樣的魅力。
裴定看得愣了神，仍舊有種不能置信的感覺。
他內心被巨大的喜悅充斥著，只能目不轉楮地看著鄭衡，生怕她會消失一樣。
鄭衡也沒有說話，她低著頭，握著裴定的手在臉頰輕輕摩挲著，想讓他感受到她的存在。
無須話語，他們都懂了對方想要表達的意思。
旖旎情意在這狹小簡陋的營帳中漫延開來，包裹著這兩個人，自成一方天地。
只有他們彼此的天地，任何人都不能打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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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定清醒過來，這在招討司中是個大消息，也令許多人振奮不已。
裴前自是不用說了，當他知道裴定醒來之後，第一時間就沖到裴定營帳，抱著他五叔的腿大哭了起來。
哭得就好像死了……呸呸呸，哭得那是暢快淋灕，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他哭聲里那種劫後余生的歡喜。
他這些天時刻守在裴定身邊，日夜擔憂不止，所有人都看在了眼淚，見到他此時痛哭，非但沒有覺得奇怪，還暗暗豎起了大拇指。
赤子之心，莫過如此。
裴前在大哭過後，又恢復了往日那副面癱的樣子，也不再時刻守在裴定身邊，而是全力查探那個在招討司背後射箭的人。
眾目睽睽之下，招討司這個士兵既然膽敢射箭，必然被旁人看到了。
同樣必然地，這個士兵在下一刻就自殺身亡。
招討司的士兵是從幾大衛中挑出來的，因為情勢危急，多是從京畿衛、關外衛、河內衛中挑選出來。
因此，招討司中的士兵，其實對彼此並不熟悉，譬如這個射箭的士兵，就連同一個營帳中的其他士兵，對其也十分陌生，平日只是「李大」這樣稱呼著。
隨著李大的自殺身亡，許多東西也就一並掐滅了。
他為何要當眾射殺裴前？這是許多招討司士兵的疑問，也沒有人能回答了。
「已經查過他籍簿了，顯示是河內衛的士兵，是在招討司南下的時候加進來的，同營帳的士兵都說其為人靦腆內向，也看不出有那樣好的身手。」
說這話的，是判官魏戈，他臉色凝重，已第無數次對裴前說這樣的話。
此事出現在招討司中，實在惡劣至極，且不說裴定、裴前叔佷為招討司所立下的功勞，就算是換做任何一個士兵將領，此事性質同樣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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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兵手中的箭，是用來射殺敵人、反賊的，卻竟然用來射殺自己人，而且還是在眾目睽睽之下，這怎麼能忍？
因此，此事出現之後，魏戈就一直在追查這個士兵的底細，但所知甚微。
裴前原先擔憂著裴定的身體狀況，根本騰不出手來查探射箭的真相，但現在就不同了。
他五叔醒過來了，他五嬸嬸也來了招討司，那麼他就要將事情查個清楚明白了！
魏戈等招討司將領查不出什麼，這在他的意料之中，但這不代表著他什麼都不知道。
他與何人有仇？招討司中誰想奪他性命？唯有，那個一直在追殺他的人！
在江南道的動亂中，還能派出那麼多人手追殺他，並且知道裴家人所有的習慣，懂得根據小鳥的行蹤來追殺他的人，還能是誰？
從魏戈處離開之後，裴前想了想，果斷走進了他五叔的營帳，對裴在五叔身邊的五嬸嬸說道︰「五嬸嬸，是葉家，那一定是葉家的人。」
雖然他還沒證據，但是他有眼楮看。
在五叔昏迷過去的時候，葉家的葉雍看起來就像大了勝仗一樣，不知道有多意氣風發；
而在軍醫說五叔可能會醒來之後，葉雍就好像有滿月復悶氣無處發一樣，只能拿招討司的士兵泄氣。
前後這麼明顯的對比，再結合他被追殺一事，若他看不出什麼來，那他這些年白跟在五叔後面了。
他因為心中一直記著，五叔說五嬸嬸比所有人都要厲害！
五叔不能勞心傷神，那……那他當然要找五嬸嬸告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