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典啟——
嘹亮的聲音下,延陵容一身金鳳,步履端莊地踏著千階台階而上。
乾儀宮歷來是國主祭祀先祖所用的宮殿,今天卻用來為一個公主舉辦大典,不得不說,國主是極為疼愛延陵容的。
所有的子女里,延陵容是最像國主的一個,所以從小她便是國主最疼愛的一個孩子。
延陵容是王後的最後一個孩子,在她之上還有當今的太子,她的兄長。王後在延陵拓五歲時讓他背誦國主所有的詩詞,他沒做到;王後在延陵容五歲時教導她女紅,延陵容第一幅繡品就是國主最得意的《江山賦》。從那時起,延陵容就懂得了一個最像父王的王女能有怎樣的榮華。
然而,延陵容今日才明白,別人給了什麼也一定會收回什麼,哪怕這個人是擁有了全天下的父王。
一步一步,精美的嫁衣拖曳著台階而上,尊貴華美,如同百鳳來儀的畫卷在緩緩展開。
「兒臣拜見父王。」
延陵容深深下拜,華美的衣擺鋪滿了她身後所走過的路。
「容兒快起。」國主抬手,眼里盡是慈愛。
「多謝父王。」
「兒臣拜見母後。」想到這是最後一次拜禮,王後的眼底有幾分濕意,但她絕不會讓它到達表面。
禮起——
一身紅衣的鳳如華從另一側走來,明明沒有笑意卻因為那雙狹長的眼而看起來像是始終在笑。
無聲地深禮。在場的人忍不住嘆息,這苓國的太子也算儀表堂堂,怎麼就偏偏是個天啞呢?
「兩個好孩子都快起來吧。」王後笑道,和國主一起受了兩人的第一拜。
「再拜。」
延陵容和鳳如華轉身,再次深禮。
「末拜。」
兩人轉身相對,緩緩下拜。
「禮成。下禮啟。」
夫妻之禮是上禮,至于陪媵一類自然只能算作下禮。到了這里其實已經可以算是完成了大典,場上沒有人還會關注下禮。
可鳳如華卻反常地看向台階下,一眾的陪嫁人中,他一眼就找到了那個站得筆直的人影。
一身玄色真的很難讓人想到大婚,換做其他人可能會因為陪媵的身份感到不甘和羞恥,可喬筱揚卻平靜而不失儀度地下跪,成禮,叩首,起身。無端的讓人覺得比起紅色,沉穩而自傲的黑色更適合這個女子。
鳳如華笑得極有深意。
「呼」喬筱揚暗暗吐出一口氣。
陪媵不能在上座,但起碼是陪嫁的人,所以喬筱揚的座位就在台下的首位。
台下坐的都是眾臣子,而一人之下的帝師自然在眾臣之首,因而也就與某個小媵妾比鄰而坐。
「真是未曾料想,一座之隔竟是一世之隔啊。」季禺滿臉痛惜。
正在飲酒的喬筱揚輕咳出聲,壓低了聲音無奈道︰「帝師大人就別吃橫來之醋了,帝師大人清楚得很這場大典最後會怎麼樣。」
「可就怕某些人不這麼想。」季禺鋒利的眼神一直投向高台。
鳳如華笑著接下冰冷的視線,風華絕代地沖著喬筱揚拋了個媚眼。
果然,喬筱揚覺得身邊的溫度更低了。
「果然,我就不該讓他走出滇國。」季禺咬牙切齒。
「帝師大人要言而有信啊」喬筱揚笑眯著眼,終于覺得心里舒坦多了,「珮國暗暗招兵買馬,滇國與苓國兩面夾擊才能確保徹底擊潰珮國啊。」
哼,季禺冷哼。
這事還要從三天前說起,鳳如華再一次夜訪藏書閣,竟意外帶來了一份關于珮國的情報,季禺很快就從中發現了珮國的野心,滇珮兩國交戰已久卻始終分不出個勝負,所以當鳳如華提出交易內容時,季禺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交易很簡單,季禺要幫鳳如華在珮國的暗殺下順利回到苓國並在他的即位之爭中給予幫助,而鳳如華回到苓國後就與滇國一起對珮國同仇敵愾。而把行動定在大典之日,則是喬筱揚出于完成承諾的心理提議的。
所有的大禮都已經完成,剩下的自然只有不夜的盛宴。
乾儀宮里瞬間布下宴席,各色珍饈陳列其上,醇美的水酒供之不盡,任由賓客盡興。
觥籌交錯,聲色往來,盡是一片賓主盡歡的場面。
然而有人卻不想就這麼盡興。
「啪啪」在眾人酒意正酣的時候,鳳如華卻沖著喬筱揚眨眨眼,突兀地拍手。
「啟稟國主,今日是兩國的喜日,太子有禮物要獻上。」盧蕭極有眼色地接口道。
「哦?」國主驚訝,但並無不虞地揮手,「準。」
從鳳如華眨眼喬筱揚就有一種莫名的預感。果然,一聲令下,場上突然被抬上幾個箱子,還在絲絲地往外冒著寒氣。
「這是什麼?」眾大臣議論紛紛。
「揚兒可知道這是什麼?」季禺輕笑著側過身問。
「你別告訴我它們離你這麼近你還沒聞見魚腥味。」喬筱揚眼角跳了跳。
箱子一打開,眾人驚愕。
只見一塊塊堅冰之上竟是一尾尾鮮活得還在跳動的魚。
場上安靜的很,最是能言善辯的臣子一時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眾人面面相覷,臉色怪誕的很。
「這……」王後也是驚訝非凡,「不知此魚可有什麼含義?」
盧蕭笑著道︰「王後有所不知。此魚名叫雪銀,是苓國一處冰川特產的魚,整條魚沒有一根梗刺,肉質極為鮮美,是我國的一樣珍寶。」
「原來如此。」眾人忍不住松了口氣。雖然這禮物不雅了點,但好歹是苓國特產總算能說的過去,怎麼說千里迢迢送來滇國也是一份情誼啊。
然而。「那就讓御膳房拿下去處理了送來吧。」
「啟稟王後,這雪銀肉質特殊,不能用一般的方式烹飪。」
「這位苓國的客人有所不知,我滇國有不少名庖,其中三位就在皇宮的御膳房中。這雪銀再難料理也難不倒他們。」有臣子笑言道。
國主贊賞地點點頭,命令人把這幾箱魚抬到了御膳房。
「揚兒認為他們能烹飪的出來嗎?」。季禺饒有興趣地問。
喬筱揚無奈地看著現在還有心情看戲的季禺,「帝師大人不應該更關心那些現在有沒有順利潛入皇宮嗎?」。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揚兒不必如此緊張。」季禺勾起狐狸眼,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帝師大人真是運籌帷幄,談笑間執子揮帥營。」
「過獎,過獎。」
很快,御膳房就傳來了消息。
幾位名庖滿臉郁色地跪著,一臉的仇大苦深。
「草民有負國主的信任,草民有罪。」
這下,場上的人都詫異了,幾位名滿天下的名庖竟然還料理不了一條魚?
這幾位名庖也是郁悶的很,再多刺的魚他們有神乎其神的刀功,再難把握火候的魚他們有特殊的烹法。可一條只要一遇熱就化成碎末的魚讓他們怎麼料理?那軟綿綿的肉根本連個團子都捏不成。
「國主,我國這雪銀確實奇特,令國沒有解開雪銀的食用之法也是人之常情。」盧蕭笑眯眯地又在滇國眾人的傷口上灑了一把鹽。
堂堂一個大國連一條魚都吃不了,傳出去還不貽笑大方。眾大臣的臉色都變得不好看了,尤其是剛才那個夸下海口的臣子。
「國主,需要讓我苓國的人來為您烹飪嗎?」。盧蕭再次道。
「眾臣子中可有誰知道這雪銀的食用之法?」國主看向台下發問。
可惜一個個臣子都把頭埋了下去。
鳳如華勾起了嘴角,果然是意料之中。等等,好像某個小丫頭不服氣啊。
叩叩,鳳如華的手指敲在桌面。
盧蕭奇異地看了一眼喬筱揚,隨後朗聲道︰「太子希望喬小姐能上來一試。」
喬筱揚無奈地站起身來,暗暗瞪向盧蕭。
不是我的意思。他的眼神這麼說。
「太子听聞滇國的女子持家賢惠,公主金枝玉葉自然不能受庖俎之累,所以還希望公主的陪媵能夠出來展示一番。」
盧蕭,我們的梁子結大了。喬筱揚狠狠瞪他,暗暗咬牙。什麼叫滇國的女子賢惠,感情她今天燒不了這條魚還能把滇國所有女子的賢惠之名都給敗光了?這仇恨拉的,簡直……
左右為難也就算了。鳳如華你眨什麼眼,生怕她看不出你有多得意?!還有季禺,幸災樂禍會遭天譴的!!!
「不然揚兒當場親我一下表示不願做什麼陪媵好了。」季禺臉上一副置身事外的風輕雲淡,暗下卻清楚地傳音,「放心,我不會嫌棄揚兒不夠賢惠的。」
延陵容盯著成為了全場焦點的喬筱揚,眼色諱莫如深。為什麼,不光是季禺,就連這個鳳如華都對喬筱揚如此關注?整場大典,他們兩個的眼神就沒從她身上移開過!
然而這樣的關注不是什麼人都承受的了的,譬如現在。延陵容微微勾起嘴角。
喬筱揚,這還只是意外的開始,很快你就會知道我為你安排下了什麼樣的命運。能夠站在季禺這樣的天之驕子身邊的從來不該是你這樣的女子,你的夢早就應該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