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默雲往日里從不多話,可今日卻有些反常了。話到此刻,就連原本不經意听著的幾個丫鬟也開始挑眉打量起了她。
可她卻似乎渾然不知,依舊滔滔不絕。
「我手上的鋪子不少,常常忙不過來。前幾年,我從我爹那兒得了個糧油鋪子,一直也無暇擺弄,我想著便物歸原主了!您拿去吧!也好掙些私房房子!這事我不跟我爹說!您要繼續賣米面也行,租出去也好,賣了也成,您自己看著辦!……」
「雲兒……」姚氏听著頓時紅了眼。
她哪里听不懂!這是變著法子幫襯她呢!什麼無暇擺弄,忙不過來,依著沈默雲今時今日的地位,這鋪子哪里需要她親自去飭的!
更何況,因著她屢屢行善的緣故,那鋪子周圍的民眾,從官宦富家到小老百姓,都堅持光顧她的鋪子。
那個糧油鋪子早不是當日被她從沈沐手中要走的那個小鋪子了,而是那方圓幾里生意最好的一間糧油店!這幾年下來,那鋪子的門面連擴了兩間,連庫房都大了不止一倍!
姚氏頓時連連擺手,可沈默雲笑著打斷了她。
「巧婦還難為無米之炊!你手上有銀子,才能照顧好弘哥歡兒他們!」
沈默雲早就知道,姚氏為了不被人小瞧,外表雖光鮮,可實際過得一直很拮據。
姚氏畢竟是曾經與她生死與共,差點被刺殺的戰友,這個恩,沈默雲願意去報!
「咱們家親戚不多,關鍵時候就容易缺一把助力!盧家那里,也別斷了交往,我看那老夫人是個厲害的!有遠見有手段,平日里不說深交,但也可以走動走動!
當日因著平南王的事,我在皇上面前為盧家說了幾句。盧家沒有被追責,平平安安到了今日,連爵位也都保住了!所以盧家還欠我這個大人情!您記住了,關鍵時候,說不定還能用上一用!……」
姚氏剛開始听著還一直不斷應著,可她越听下去,卻越是感覺不對勁。
沈默雲幾乎是從弘哥的前程到歡兒的將來;從郡主府的安排到她名下的店鋪;從她的積蓄到她手下的產業;從丫鬟的將來,婚事,嫁妝,甚至連顧嬤嬤和金陵的莊子也都做了暗示和安排。
姚氏連連擺手,她被嚇到了。
不對不對!
不是她多心,這好好的,說這麼清楚做什麼!
這些事,對她說干什麼?這些私事,怎麼也輪不到她來插手吧?
這怎麼听著倒像是交代遺言了!
不好的預感生出,姚氏訕笑了起來。
「這都是你自個兒的事,我可幫不了你!你的產業,你的丫鬟,你的銀子,你得自己做主,自己去飭!我只是個繼母,這些事我若插手,要叫人說閑話的!我可不管!你也別做傻事……」
「夫人!」
沈默雲握緊了姚氏,一臉鄭重。
「這事,我就算是交代給您了!這會兒除了您,我實在沒有其他人可以托付了!您即便不答應,也做個見證,听在心里吧。他日,若需您挺身而出……」
「小姐!」
丫鬟們也听出了不對,齊齊圍住了她逼問。
「別問了,具體的,我該沒想好。」沈默雲微微搖頭,嘆了口氣。
「朱景熾這一趟,原本的目標就只兩個!」
她看了眼太子。
「其中一個就是我!那麼便如他所願吧!到時候萬一有生機,我便前去拖住他!或許可以求他放你們離開!若是拖不住,我就殺了他!或者試著去殺他!
不管如何,我都會給你們爭取逃跑的時間!你們若是能逃出去,就按我剛剛交代的去做!」
眾人面面相覷,知曉沈默雲大概有了主意,只是還不肯說。
她這個樣子,分明是打算要送死了!
所以,她剛剛真的是在交代遺言和身後事!
「不不!不要!」姚氏面色煞白,驀地起身,卻又腿一軟,跌坐在了地上。
沈默雲親手將她攙了起來。
「夫人!您听我的!不用勸我,我不只是為你們,還是為大周!我比誰都惜命!我這條命,多少次都差點喪了,這一次,我一樣會盡力保全!您放心!
既然話已說開了,那……我若回不來了,你幫我帶句話給崔奕橫。你告訴他︰謝謝他!我這輩子最幸運的就是遇見了他!你讓他一定好好活著!這是我的心願!」
姚氏淚流滿面,咬著唇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她很清楚,沈默雲已經下了決心。
「不行!」丫頭們集體搖著頭,「大伙兒說好了同生共死!這天下沒有奴婢們活著,主子卻去送死的道理!若要冒險,奴婢幾個陪您!」
「這只是萬一!不是送死!情況沒那麼糟!即便我被捉了,我失敗了,只要我開口求他,我有把握他不會殺我!到時候你們還有機會來救我!但你們若跟著我,我反而要顧及你們……」
「沒有萬一!」幾個丫鬟都很堅持。「奴婢幾個不怕死!但奴婢們一定不離您半步!您若是覺得抱歉,那就等月兌困之後,您親自飭了將奴婢幾個嫁出去吧!」
幾個丫頭不由分說,在她身後一步不離地護住了。
沈默雲搖著頭,也不再多言,安靜坐了下來……
一刻鐘後,山腳下先是一陣響動,隨後出現了一片火光。
有衛兵上來稟告︰
「南軍進入了投石死角,投石機再無用處!山腳高地投石機的任務已完成,咱們的人撤離前已點火將其燒毀!」
「南軍現在何處?」
「正隱于高地下,做上山前的最後休整!」
「南軍傷亡如何?還剩多少人?」
「為投石機準備的石塊都投出了,但效果沒能達到預期!據前線近距離與南軍交了手的探兵回報,南軍應該在千人左右!」
一語畢,眾人都沉默了。
是啊,這麼重的霧氣,視線受阻,投石機威力再大,也只能亂投一氣,砸中是運氣,咋不中更是正常!
倒是便宜了這幫南軍!
可這麼一番折騰,南軍竟然還有千人!
敵我懸殊!這是所有人的第一想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