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篇語)
命運交織相錯的二子,
一個奔向光明,
一個卻為憎恨所食,
在無盡黑暗之中,立于腐尸之上,終是落入了地獄。
(正文)
榆罔三年(乙酉年),春。
是日,風和日麗,暖陽和煦,擁擁攘攘的百姓皆面露喜色,伸頭探腦,圍在了「神農殿」前,預圖望的一絲帝顏,沾染一點喜氣。
透過那百燈繚繞,紅麻禮器,依稀可見妘母正指揮著女官擺物備酒,而巫聖姜姬則立于一旁,雙袖相合,環視四周,好似在監督著她們,又似在思考著什麼。
然而,這日一微紅,侍女們便徹底敞開了「神農殿」正殿之門,讓官員入席,靜待禮起。
從內門走出的是身著喜服,佩戴牛飾,慢走于正殿正中的姜榆罔。可他的臉上卻並無絲毫喜悅之色,相反卻顯得焦躁萬分,眉宇緊鎖,好似那熱鍋上的螞蟻,欲出卻又不得去。
「帝尊,請。」
一旁的侍女端上了一杯清酒,供榆罔酌飲,以安心緒。
他本無意酌飲,然而那清澈蝕骨的芬芳,絲絲甘甜的香氣,卻沁入了榆罔之鼻。
「這味道……」
當他回過神來,他已將那杯暖酒一口飲入了肚中。
「報!報!……」
只聞「神農殿」外一陣倉促的腳步聲不分場合突然闖了進來
——他身穿破敗戎裝,煞白唇齒,滿頭大汗,一頭栽倒在了地,可接而卻又快速抬起了頭來,望著榆罔道︰
「報告帝尊,那……那……魁隗帝聯結東夷少昊在空桑對我姜軍宣戰!」
「好!他終是來了!」
士兵此話一出,讓方才還愁眉深鎖的姜榆罔頓露喜悅之色。
「風子謙,你領上精兵強將,速速前往空桑將東夷少昊、魁隗之軍一舉鏟平,永絕後患!」
「是,子謙領命!」
榆罔之命一下,風子謙便當即行了個禮,召了部下,扭頭而去。
「眾臣,今日的喜禮……」
榆罔面向眾臣剛欲月兌口而出,卻突感一陣頭暈目眩,四周柔光泛起。
「帝尊。」
他,回頭一望,那為喜娘牽引而出之人——竟是姜姬。
姜姬笑了,他從未見過她如此嫵媚動人的樣子。
這一天,我等了很久,我以為直到神農一統天下,再無割據,百姓不用流離,世間戰亂不起……
你,我,才終能步入這最後的殿堂。可是,現在你就在我的眼前,而我卻像在夢里,不知自己是誰。
榆罔,牽起了姜姬之手,在百官面前完成了禮數,懷揣著那數年來久壓的深情,穿過了內門,步入了後殿。
帝尊,只要這是你的「道」,不管你的身邊是何人,我都會護你一世,此生不變。姜姬,站于妘母左側,望著牽引著噷懿之手步入後殿的榆罔,微微一笑,默默地離開了神農正殿。
空桑,又稱窮桑,為東夷少昊建國之都城,因其以鳳為圖騰,又被稱之為「鳳國之桑」。
經了幾日的路程,風子謙率領的姜軍終是到達了窮桑腳下,鳳國門口。
「義父(自刑天那日淚如雨下,入了風府,他便改了口,認風子謙為義父。)刑天也要隨你一起揮劍沙場,砍下那魁隗帝和東夷人的頭顱!」
刑天手提銅劍,身批戎裝,立于風子謙的身前,忽兒鞠了一個大躬,對著他道。
「天兒,我姜軍此次的兵力雖說是魁隗與東夷的數倍,可不知為何我總感這心間忐忑難安,好似有些什麼將要來臨。都說這將死之虎,反撲之力尤為驚人。這場仗,你便替我留在這里,切不可輕舉妄動,若未有我的號角,也萬萬不可前來支援。」
「是!天兒明白!」
風子謙輕輕拍了拍刑天的肩膀,便于眾將之前發布了軍令,率著姜軍沖上了空桑,消失在了刑天的眼前。
刑天望著那數百米之遠的姜軍糧草,眉頭驟緊,對著一旁的副將道︰
「冉離,你帶著你的人看管好後方的糧草,切莫讓敵寇轉了空隙。」
「是,末將遵命。可是,刑小將軍,若是這樣,您的身邊……」
「我是風將軍的兒子!這數十來人足以保護我的性命,你勿用擔心。」
「是。」刑天之言,堵了冉離之嘴,他望了一眼那後方重要的糧草,便左手一揮,率了一隊姜軍層層圍繞在了糧草周圍。
風,輕輕地搖臆,夾雜著一絲血的氣息。
不知何時,飛鳥驚鳴,四散而逃;落葉亂舞,片片鋒尖。
刑天,不由地握緊了手中的銅劍,細細環顧著四周。
一滴,二滴……滴在了他的臉上。
「血?」他猛的一抬頭,卻見那參天樹上一具尸體徑直掉落了下來,遮了他的眼眸。
他迅速摔開了腐尸,然而那腥臭的血紅仍是撒了他滿臉。
「是誰?!不要躲躲閃閃,快出來!」
他揮著劍,向上指著那參天巨樹,怒吼著道。
「哈哈哈哈~~~」
巨樹顫動,一陣尖銳的笑聲,隨著那縱身一躍,入了刑天之耳。
「我本想焚個糧草,卻沒料在此地竟遇上了舊人,哥哥。」
那人轉了過來,那張臉,刑天再熟悉不過——他,是刑釗,他手足情深的弟弟。
可是,站于他面前的刑釗卻與往日截然不同,他的眼中沒有一絲溫暖,沒有一絲希望,散發陣陣冰冷和那無窮無盡的憎恨。
刑釗的嘴角輕輕上揚,雖看似在笑,卻宛如詛咒一般將怨氣都留在了皮肉的深處。
「釗弟……」
刑天的眼楮因恐懼而瞪成了滾圓,鵝汗直流而下,雙手不停發顫,口中不停地默念。
「我們就是拼上了這條性命,也要保護好風將軍的兒子!」
刑天周圍的兵士,見狀紛紛圍了上來,沖向了刑釗,揮舞著戰戟。
「哈哈哈哈哈~~~」
刑釗,仰天一笑,雙目一斜,似如修羅,提著手中深黑之劍,朝著那些兵士砍去。他的身手矯捷迅猛,劍招變化無窮,凶猛毒辣。于他而言,不僅劍是武器,就連他的齒爪,也竟成了殺人的利器——他,撕扯人的身體,他,咬食人的脖頸……
等沖去的人皆逝去了身影,他這才意識到——腳下已是腐尸滿地。
「不可能……不可能……為什麼……你會變成這個樣子……」
刑天抱著自己的頭,痛哭著哀吼,他從未想過再見竟會是如此的場景。
「在你幸福生活之時,我卻活在地獄,沒有親人,沒有朋友,當我回過神來腳下除了積滿的尸體,便是這把已被血液染成黑色的劍。神農必將失勢,像你這種臥在高床暖枕,軟弱不堪的人,還是早日從這戰場離去,化作塵土的好。」
刑釗一邊說著,一邊走向了刑天,將他高高舉起,一劍刺入了他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