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西是一個充滿活力的女孩子,喜歡燭光晚餐、喜歡K歌、喜歡周末秀舞技,听搖滾樂。因為楠西的存在,烏魯木齊的冬天好像並不漫長。轉眼就到了四月,家暉的項目部主任干得風生水起,差不多是廢寢忘食,他的心里好像只有工作,祝衛曾戲謔他,大學時真沒看出仁兄竟然是個工作狂啊。
楠西已經漸漸冷落了祝衛,像一只蝴蝶一樣圍繞著他,給他送工作餐,接他上下班,為他整理辦公室。楠西看家暉的眼神熱烈而專注,常常令家暉如芒在背。
可是,家暉心里的孤獨沒有人知道,他學會了抽煙,站在辦公室大大的飄窗前,長久地望著遠方,煙霧繚繞中,他的神態落寞,像遠古的男子,歷盡了滄桑。
春天的黃昏,他獨自去了天池。
原本想西域是古道西風瘦馬,是斷腸人的天涯,不曾想卻這樣遼闊,這樣清麗。西湖是一灣柔情,而天池卻湛藍到碧透,天空靜謐、高遠,美到極致,又深到極致。獨坐在黃昏的天池,看光影流轉,杉木蔥蔥,錐心地思念一個人,那個赤腳蹲在花間不染縴塵的女孩,那個質問他為何向命運低頭的女孩。以前他不喜歡刀郎的聲音,嫌他太沙啞,如今听著手機里一遍遍播放刀郎的《2002年的第一場雪》,卻覺得那樣蒼涼那樣空曠,那種深的哀,讓人心碎。
愛情是一杯酒,飲了就化作思念。他想起那年蘇小雨在西湖邊唱的昆曲︰【游園驚夢】你道翠生生出落的裙衫兒茜,艷晶晶花簪八寶鈿。可知我一生兒愛好是天然?恰三春好處無人見,不提防沉魚落雁鳥驚喧,則怕的羞花閉月花愁顫。畫廊金粉半零星,池館蒼苔一片青。踏草怕泥新繡襪,惜花疼煞小金鈴。不到園林,怎知春色如許?
昆曲的美,難以言說。婉轉流暢,古色古香,像五月的夏夜,掛在天邊的湛湛明月。和蘇小雨在一起後,他愛上了昆曲。有些美好,留在心上,想忘也忘不掉。如果能忘,就不用努力去忘。
從天池回來後,家暉工作更加拼命,常常是公司里最後一個離開的。那一天,公司里的員工陸續回家了,西城國際偌大的寫字樓里一下空蕩蕩的。他摁滅了燈,望向渺茫的窗外,暮色中,他的身影挺拔、孤獨。
家暉!楠西站在他身後喊,他回過身來才發現,這個初見時明媚華貴的女孩,不知什麼時候眼里竟有了淡淡的憂傷。
雖然室內光線昏暗,她眼里的憂傷卻清晰可見。
家暉的心暗了下來,他知道,遙不可及的愛情常常會化作憂傷。如果沒有蘇小雨,他或許可以找一個這樣的女孩,心安理得地結婚、生子、做一個模範丈夫,然後在遙遠的西域慢慢變老。可是,他做不到,蘇小雨,這個名字像千年風霜雕刻的碑,已經深深印在他心上。
兩人長久對望著,近在咫尺,卻遠在天涯。
楠西慢慢走過來,輕輕地環住了他的腰,把頭埋在他胸前,溫熱的身子緊緊貼著他,眼楮里的憂傷已化作了淚水。她哽咽著問,家暉,你相信一見鐘情嗎?
我信。家暉仰起頭,嘆息地說出了兩個字,他想起了初見蘇小雨時,她赤腳蹲在梔子花前的樣子,心底掠過絲絲糾纏的痛楚。
楠西仰起臉,凝視著家暉的眼楮,以前的我從不相信書中的一見鐘情,不相信地老天荒的愛情,可是在烏魯木齊的初冬,從見你第一眼起,我的第一次心動就給了你。你愛我嗎,家暉?
楠西,你是個好女孩,我不能傷害你。我們之間隔了太多,隔著銀河一樣的距離。
是因為家世嗎?楠西問。
不,家暉搖了搖頭。
那,是因為祝衛?是因為祝衛你才躲著我嗎?可我不愛祝衛,我只當他是好朋友,現在是,將來也是。楠西急急地辯白著,我和祝衛永遠不會有故事。
還有,蘇小雨,我的初戀。家暉的聲音悲愴,他的眼楮望著遠方。他說,穿過茫茫戈壁,越過一望無際的原野,那里有最愛的一切,有相隔五千里之遙的愛情。
你很愛她嗎?楠西努力保持著鎮靜,可她放在家暉腰上的手卻在微微顫抖。
是的。說這兩個字時,家暉只覺得有一種東西穿越時空呼嘯而來,瞬間擊穿了他的心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