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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桃之夭夭 五指映心

清源寺距離緣起茶莊不過隔著幾條街,在碧落眼里卻是長長千年。

向前一步,萬劫不復!從描繪的如煙細眉,到輕貼花鈿,她的桃之夭夭只為耀對一個他。

寺院牆外,碧落輕輕依偎在青灰斑駁,禪院就在這堵牆後面,院牆再高,她只要一個翻身便能跳入,可是藏緣心中那堵無形的高牆,她如何逾越?碧落將因急速飛來鬢角散落的銀發撩到耳後,又整理了上的雲紗。這幅容貌他是否喜歡,或是還如以往不悲不喜?瞧自己這幅原地躊躇不前的樣子,真是丟了阿修羅女的臉。秋風一吹,薄紗飛旋,腰間的銀鈴咋想。叮當叮當,好比急速跳起的心髒。

寺院牆內,藏緣張開了雙眼,注目著院牆一處。他沒有像寺院初見時對那人說,既然有緣就進來的邀約。他知道那個頑皮的碧落來了,他只是個毫無生氣的和尚,又有何可深交?來或不來,已攪動了自己內心的池底。罷了,就當她是池里的魚,隨她鬧騰罷。再鬧騰,他也是死水一灘。和尚心里想著,他沒有發現自己的目光還是盯著那一點,早已口中的誦念和手中滴答盤撥。叮當叮當,和尚掩去眼中的光芒。

叮當叮當,和尚繼續盤撥起念珠,口中又念誦起佛經。

叮當叮當,碧落攢著拳頭一步一步走進前方淡然的土黃,他穿的是單衣,會冷嗎?

叮當叮當,和尚閉了眼楮,腦海中還是留下了銀發碧落耀眼的光芒。

叮當叮當,碧落**著腳丫站在藏緣身前,為他拂去掉落在肩膀的秋葉。他坐了多久,又在想著如何將所有情緒埋葬?

叮當叮當,聲響就在耳邊,鼻間傳來春天才有的桃花香,肩膀被一陣暖暖清風拂過,自己莫名就忘記了下句的佛經該如何背誦。

鈴鐺聲停止。一道清脆的聲音說道︰「斑若苦,我說過,你不告訴我,我自會知道你的姓名。」

「南無阿彌陀佛」

「斑若苦,為何閉著眼楮」碧落在斑若苦身前的空地坐下,看著眼前閉著眼楮紋絲不動的和尚,他看不到自己的華裳和梳妝。一股自嘲襲上了自己,她清清的玩笑道︰「藏緣法師,你說咱們是朋友,對朋友閉著眼楮是何意思?是和尚不需要有禮數,還是你在生我在佛會上的氣?!」

秋風在他們之間的空隙穿過,鈴鐺聲如悶雷打到斑若苦的耳盼。「藏緣法師」四個字,為何碧落突然更換的稱謂,讓自己感到突兀又陌生。自己閉著眼楮,為何閉眼?

慌什麼?

是慌!

怎麼會!藏緣,就如往日一樣就好,一盞茶一塊餅,僅此而已。

「碧落施主」藏緣睜開了眼楮,一眼卻確實慌了。她束起了頭發,絕色的小臉宛如剛到傍晚的紅霞,就連眉心間的金色桃花也反射淡淡紅光。她不再如往日一樣吱喳作響,安靜地凝望自己。他還是慌了,所以四字稱謂分兩次才能說全,下面該說什麼,好像都是突兀,最後還是用一句阿彌陀佛圓了句號。

碧落看著藏緣琥珀眼中倒影著自己,听著耳邊的阿彌陀佛,原有的欣慰又變成一絲酸澀。「阿彌陀佛」這四個字就是她要翻越的高牆,無梯無繩,他看不見牆這邊她在爬,又或是從上摔下。碧落隱去那絲無奈憂傷,嘴角一彎,綻放三月春天的桃花笑。

「嗨!」對著沉默的藏緣碧落笑的灑月兌,流光肆意的綠色眸子閃爍水光,如春天的河岸垂柳,擺蕩起來撩人心弦。

藏緣輕輕垂下眼楮,不再去看那翠綠的眸子,低低的問起︰「碧落施主,今日來寒寺是要拜佛還是還願?」

碧落一窒,卻笑的更加燦爛︰「和尚,我今日不拜佛,不還願,我來看看你,討你一口柳茶!」

「秋日已到,柳枝已枯,燒不出柳茶來。還請姑娘下次再來罷!」和尚將手垂下,站起身子拂去僧袍上的褶皺,對著還坐在原地的碧落一個躬身,算是致歉,沒等碧落回答便一錯身子,僧袍擦過碧落的肩膀。

今日他是怎麼了,分不清是止水驚了自己還是眼前的姑娘讓他心慌,所以他止不住的想回到禪房。地上的金色紗裙明顯頓了下,藏緣疑惑,難道她真是渴了?

「阿彌陀佛,碧落施主,若是渴了,我讓僧童送上清水,你在此稍等片刻。」寡淡如水的聲音,讓原本穿的就單薄的碧落冰冷。

「呵呵,真是小氣,我一來,你就要走,連口茶水都要他人送上。我今天偏要喝你煮的茶,吃你做的餅!」碧落聲音終于在藏緣即將踏入禪房的那一刻停頓下來。

鈴鐺聲急促奔來,藏緣蹙眉輕輕轉身,只見眉間金燦燦的桃花仙子飄落在自己身前。她有些驕橫,鼓著粉紅色的腮幫,碧眼圓溜溜生動地晃著,明顯被自己的冷漠惹得生了氣。

「柳茶不能長喝,硬餅只當充饑,碧落施主吃一兩次是新奇,五六次是習慣,七八次便膩了滋味。」他說的是實話,幾次見面,碧落像是將自己當成有趣的人,頑皮到沒了分寸。他是僧人,她是游歷凡間的阿修羅女。一個想了斷塵緣,一個想紅塵翻滾,只是這次佛會讓他警醒固守的佛念會被紅塵所絆。他本就滄桑,已不想陪她玩鬧。

「藏緣!我不管你的狗屁佛理,你不想日後見我,就直說,別給我說這些隱晦的拒絕!我知道你在為佛會的事情生氣!瞧瞧,那麼大的個子直往產房里鑽,鑽進去能變成烏龜還是鴕鳥?可你是高僧,你管我怎麼鬧騰,就當歷練好了,你怕什麼?!」

碧落踮著腳尖,昂著脖子,學著阿娘的樣子,雙手掐腰高聲對著自己說著五六七八的和尚回話。真正怕的是她!她的精心準備被潑了一次又一次冷水,她失落,卻沒哭。她不敢直接表白心意,怕嚇著和尚,所以討茶吃,可直到藏緣擦身而過,說著不見的話,她知道自己必須拿著榔頭敲醒他,可嘴上硬著,可內心淌血的卻是自己。

疼。

心里一抽一抽的疼。這是第一次。

藏緣低頭看著映入眼簾的怒盛桃花,招搖的如天宮中最耀眼的洪辰星。藏緣一眨眼,將天宮雲雀瑤池樓台眨掉,平復加快的心跳,他能說什麼,不能!他只有阿彌陀佛!

「阿彌陀佛?呵呵,藏緣,我同你寺院吃茶不下七八次,有哪次我膩味了?」碧落每一根的寒毛都在顫抖,眉心中的金色桃花綻放出金紅色光芒,她腳下的靈力匯聚成綠色光芒將她的身子漸漸托高,直到她的眼可以與藏緣平視。碧落突然伸出小手抓上藏緣的領口,她一個使力讓二人相聚得更近,聲音再次拔高︰「硬餅我只吃過一次,你要怕我膩味就多做些菜色!實在不行,你再讓我吃七次的硬餅,我們看看到最後我會不會膩味!」

耳邊急切的聲音最後一個音色落下,藏緣只能瞪大了眼楮看著滿臉通紅的碧落,還沒回神她是何意,桃花香味又竄進鼻息。

僅差一寸,鼻踫鼻。還差二寸,唇踫唇。

碧落回想起柳樹下的初見,他們再次離得那麼近。原本沉入海底的心髒猶如擂鼓, 當 當的要跳出碧落的胸膛。火辣辣的熱氣從自己脖子直升上臉頰。藏緣,離她真近,她只要再向前一點,再向前一點。她不管什麼女子矜持,她是修羅女本就奔放,更何況他舍不得放開藏緣的衣襟。

碧落吐氣如蘭,每一次呼氣噴灑在藏緣干裂的唇瓣上,她在等,等藏緣紊亂的呼吸,等他為她慌神。

藏緣一手扶住門框,另一只手在碧落睜大的眼楮中,一根一根地將碧落的手指掰開︰「阿彌陀佛。碧落施主,我這里還有一塊桂花餅,若想吃,拿去就是。」大手扶著碧落的胳膊,緩緩將她推送至離自己一臂的距離。待她穩當的落在地上,藏緣才將另一只腳也邁回門檻。只听他又一聲阿彌陀佛,轉身沒入禪房。

碧落的右手還舉在眼前,維持著和尚掰開自己的姿勢。剛才藏緣的大手擦過自己每一根手指,冰冷冷的毫無感情,好像自己的右手弄髒了他的僧袍。他每掰開一根,自己心中的點燃期望的蠟燭就滅一根。一二,三四,五。還好,自己只有五根手指。

一米遠處是他的禪房,碧落能聞到禪房內焚著香,看到古樸的四角矮幾上放著經卷,听到藏緣在內室翻找的聲音……這一米,如同咫尺天涯。她,何必自討無趣?

藏緣入了禪室,走向自己的儲物的櫥櫃,里面不多不少,還有硬餅一塊。他轉身快步走回房門,門外哪里有桃夭,只有秋風做伴。

藏緣,緩緩地坐在門檻。像左邊的門框看去。

那里,有深深的五個指痕,新得在提醒他,剛才自己有多麼失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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