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敲門的是十斤。
他看了看屋內其他幾人,將視線落在齊妙身上。
「齊五。」他咧了嘴喚。
露出雪白整齊的牙齒。
齊妙走,微微抬了臉問他,「何事?」
面色平靜,實則是如芒在背。
她知道寶笙正用異樣的眼神緊緊盯著她呢。
這感覺有些不好受。
十斤搓了搓雙手,笑著問她,「你在做什麼?」
齊妙答道,「我們正準備歇了,十難道不累嗎?若無其他事,就請先回吧,我們乏了。」
十斤立即用嫌棄的眼神看她,「怎麼睡這樣早?走走,我點了一桌子好菜,一人吃很無聊,陪我一起去吃吧。」
不提吃的倒還好,一提及,齊妙還真覺的有些餓了。
先前吃的那一`.``碗面條,早就被寒氣給消了。
方才回來時,她是準備再叫些吃的,後來想想吃了之後還要消食,實在是麻煩,就作罷。
這肚子還真是不爭氣,越想吃的就越餓。
不過,要讓她和他同桌吃飯,她肯定不會同意。
「走吧,還愣著做什麼?」她張口正欲拒絕時,十斤卻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很輕松就她拉去了房外。
「喂,你做什麼,快松開我。」齊妙低聲喊著,並去掙月兌他的手。
可她卻發現自個兒言行不一致。
口中說著不要,掙扎的力氣卻小得可憐。
我何時變得這般柔弱了?
她忍不住鄙視自己。知道又是那該死的陌生記憶在作祟。
就這樣,她被十斤給拉去了樓下的大堂。
大堂內沒有其他客人,只有扒拉著算盤的掌櫃。隱隱有香氣從後廚飄出,使勁兒的往鼻子里鑽。
樓上的房間內,秦絲模著下巴若有所思。
寶笙與春兒面面相覷。
這是什麼情況?
不對,被那人強行給拉走了。
寶笙忽然反應過來,忙推了推春兒,當先跑出了房間,「我們還愣著干什麼。趕緊跟上啊。」
春兒忙拉了拉秦絲,「秦絲姑娘,咱們也走吧。」
秦絲點頭應好。
三人將樓梯踩得咚咚響。快速下了樓。
見齊妙與十斤正坐在一張四方桌前,寶笙不由自主松了口氣。
十斤看著齊唰唰站在齊妙身後的三人,雙唇不由抿直。
先前見她們未跟著,他心里還在暗贊她們懂事兒。誰知她們終究還是跟了下來。像三根鐵柱子杵在那兒。
他的不高興是顯而易見的。
齊妙看著滿桌豐盛的菜肴眼眸微眯。
她本來還想著讓秦絲她們一起吃,現在看來,眼前這人肯定不會答應。
于是她就對秦絲說道,「秦絲,你們先去點菜,多點些,點兩個我愛吃的呀,等會兒我們一起。」
「好 。」秦絲脆聲應了。
她就拉了寶笙與春兒。在齊妙鄰桌坐下,並喚來掌櫃的點菜。
十斤抿唇看著齊妙。
齊妙面色平靜。眉眼舒展。
燈光籠罩下,她渾身似披上了一層金色的光芒,墨色的眸子亮得灼眼。
他知道,她要是真的去旁邊那桌用膳,自個兒難道還能強逼著她留下不成?
就算強留下她,她不高興,那又有何意義?
十斤就悶聲說道,「罷了,別點菜了,讓她們一起過來吃吧,反正我們也吃不了。」
「好。」齊妙唇角輕輕揚起,就側頭喚秦絲和寶笙她們。
秦絲毫不猶豫的起身,徑直坐了過來。
寶笙與春兒則道,「不了,我們就在這邊吃。」
她們二人是丫鬟,可不敢與主子同桌而食。
「在外面,不必守那些虛禮,一起吃熱鬧。」齊妙將她們也拉了過來。
見齊妙展了笑臉,十斤郁悶的心情一掃而光。
他將面前那只梨形白玉瓶遞向齊妙,說道,「這里是上等的蜜酒,特意為你準備的。」
齊妙將瓶子接了過來,還未打開,就有濃郁的酒香撲面而來。
不過這酒香味中沒有辛辣味,而是帶著甜甜的花果香。
她將瓶子打開,酒香味更加誘人,倒了一些在杯中,甘濃的美酒清亮迷人。
不用嘗就知味道應該不錯,且是上等的好酒。
「陳州這地兒還有這等佳釀。」齊妙好奇的問。
「任何地方都有好東西,就看你會不會找,這正是我的強項。」十斤見齊妙對酒極滿意,他高興的挑了挑眉,言辭之間頗為驕傲。
不知為何,听著這句明顯帶有吹噓意味的話語,齊妙不僅沒有反感,反而情不自禁笑了。
她認為十斤有些小孩子心性。
有點小能耐,就迫不急待要在人前來顯擺一下,生怕旁人不知。
見她笑了,十斤眯了藍眸,像獻寶樣說道,「你快嘗嘗,味道極好,特別適合你。」
齊妙還沒反應,眼前忽然花了花。
定神後發現,面前的酒杯的失去了蹤影,連帶著消失的還有白玉瓷瓶。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紀陌已經出現在十斤身旁,正面對著她。
紀陌看著她皺眉,說道,「天這般晚了,還喝什麼酒?」
酒杯與瓷瓶均在他手上。
雖然話語略帶指責,卻無法掩飾隱藏的關心。
齊妙抿了唇,她很想說自己喝不喝酒干他何事,再說了這點酒與她來說根本不算什麼。
回到安寧侯府後,她鮮少喝酒,以前在燕關,這種蜜酒可沒少喝。
因以前邊先生曾對外祖父說蜜酒十分適合女子喝。美容養顏,外祖父于是就弄來了許多上等的蜜酒讓她飲。
只可惜,蜜酒喝了不少。這顏容卻並沒有什麼改變。
也不知道是邊先生所言為虛,還是自個兒不爭氣。
不過她的酒量倒和父親有得一拼。
就這種不醉人的蜜酒,她三杯必醉,喝了不少年,酒量從未改變過。
故以前外祖母每回只許她喝一杯,從來不過量。
心里是這般想著,但齊妙很自覺的不和他辯駁。
她不。並不表明其他人也不說。
十斤立即站直了身體瞪向紀陌,藍眸里蓄滿了怒火,低吼道。「紀陌你太過了,齊五喝不喝酒好像輪不著你來管吧?」
這酒是他好不容易尋來的,難得齊五也很喜歡,這討厭的紀陌卻要從中作梗來破壞。
真是可惡至極。
氣氛一下子就緊張了起來。
面對十斤的憤怒。紀陌依然波瀾不驚。只是低聲道,「十斤,她可是一個姑娘家,又出門在外,你讓她喝酒萬一出了什麼事兒,你能否擔當得起?」
說完最後一句話,他的面色變得鄭重。
十斤薄唇緊緊抿起,沒有立即回答。
心中已經隱隱有些懊惱。
不過。他性子倔強,不會輕易認錯。
何況對方還是他不喜歡的紀陌。他更不會說自己錯了。
「哼,我擔當得起。」十斤冷哼一聲,氣呼呼的坐了下來,對齊妙說道,「吃菜吃菜,真是掃興,好心情被無聊之人給壞了。」
齊妙看了眼紀陌,垂眸對十斤說道,「十莫生氣,其實我不會飲酒的,只是見著佳釀忍不住想見識而已。」
十斤有些不的問,「你真的不會飲酒嗎?」。
齊妙認真點頭,「不會。」
「不會呀,那正好。」十斤心中的郁悶一下子就消了。
齊妙和十斤以為紀陌會就此離開。
誰知他不但沒走,反而盯著秦絲瞧。
秦絲被他盯得頭皮發麻,趕緊起身坐到了齊妙身邊,將位置給空了出來。
紀陌滿意的點點頭,毫不客氣的坐了秦絲的位置。
他們幾人圍坐在四方桌前,十斤、齊妙與秦絲三人各佔一方,寶笙和春兒兩人合坐一方,故沒有紀陌的位置。
他就用這種方法逼秦絲讓了座。
原本還算融洽的氣氛,因為紀陌的加入而變得有些怪怪的。
秦絲坐在那兒猶如渾身長了刺,非常不舒服。
寶笙與春兒本就是丫鬟,忽然和主子們同桌吃飯,本就拘謹,現在又多了個紀陌,她們更不知所措。
齊妙也覺得紀陌強行擠進來蹭飯的行為很無賴。
「無恥!」十斤狠狠瞪著紀陌。
那眼神想殺人,就差沒有點鼻子去罵他了。
紀陌忽然咧了咧嘴,露出白亮整齊的牙齒,一本正經的應道,「我有牙齒,不勞你費心。」
噗!
正在喝湯的秦絲,被紀陌的話給逗樂了,一口湯噴了出來。
幸好她反應快,這湯噴在了地止,未殃及滿桌佳肴。
秦絲忙致歉。
齊妙嘴角也扯了扯,錯愕的看著紀陌。
她簡直不敢自個兒所見。
無賴而又冷血的紀陌,竟然也懂幽默!
十斤則直接被紀陌給打敗了,不理會他,倒了酒喝起來。
紀陌神色不驚,端了齊妙先前裝蜜酒的酒杯,也自斟自飲起來。
齊妙怎麼也坐不住了。
她象征性嘗了兩口,就放了筷箸,對紀陌與十斤說道,「九王爺,十,你們請慢用,時辰不早了,我們就先回房了。」
說著,也不等他們二人有回應,她就拉了秦絲幾人匆匆離開。
早知是這樣,她一開始便不該下來。
這回十斤也沒有阻攔,反正紀陌在這兒,齊妙留下來就無意義。
二人就這樣面對而坐,各自喝著酒,既不,更沒有對酌。
那瓶蜜酒很快被紀陌喝光,就去倒十斤的酒。
十斤冷哼著說道,「好東西都被豬糟蹋了。」
上等的佳釀進了紀陌的肚子。他認為是浪費。
被罵做是豬,紀陌沒有生氣發怒。
狹長的星眸微微一眯,屋內所有光芒盡聚他眼。
他說道。「豬怎麼了?肉可食,能為養它之人帶來經濟收益,遠勝過那些整日里消沉無生氣,失去了斗志之人,這種人活著才是糟蹋糧食。」
這番話乍听是論豬的作用,實則是話中有話,意有所指。
「我的事用不著你來管。」十斤一把抓過他面前的酒一飲而酒。又沖著掌櫃喊,「再來兩壺酒。」
他已經喝了不少,面色酡紅。藍眸被一層迷蒙的霧氣所遮掩。
「羅十斤,你以為喝酒就能改變什麼嗎?」。紀陌冷笑著問。
「你給我滾,不許說那個字。」微醺的十斤忽然變得情緒激動,將滿桌子的杯盞嘩啦一下全推在了地上。
瓷器的碎裂聲讓掌櫃那身不多的精肉抖了好幾下。
「我……我的盤子。我的碟子……」他哆哆嗦著跑過來。看著滿地的碎片欲哭無淚。
紀陌拋了一小錠銀子給他,冷聲道,「喊什麼,這兒用不著你們了,全都下去吧。」
看著手中沉甸甸的銀子,掌櫃的笑了。
他沖著紀陌和十斤笑得滿臉褶子道,「二位爺隨便砸隨便砸。」
「滾!」十斤將手中的酒杯砸向掌櫃的。
酒杯貼著掌櫃的面飛到了對面的牆上。
掌櫃的嚇出了一身冷汗,不敢再多。一溜煙跑了,順便將探頭偷看的店小二也扯著耳朵拉走了。
紀陌看著十斤。正色說道,「十斤,你姓羅,這是永遠也改變不了的事實,逃避只能證明你懦弱。」
「呸,我才不稀罕那齷齪骯髒的姓氏,我姓十!」十斤紅著雙眼,像只受傷的野獸,沖著紀陌咆哮。
「羅子青!你這是自欺欺人!」紀陌直視他,一字一句的說道。
嗚嗚!
十斤忽然趴在桌子上哭了起來。
他邊哭邊擂著桌子吼,「為什麼,我為什麼要姓羅,我恨這齷齪的姓氏……」
酒意加上深藏內心深處的苦楚,他哭得像個無助的孩子。
讓人心疼
紀陌不由心軟了,有些後悔提這些。
後悔歸後悔,紀陌未安慰十斤,由著他去哭。
哭也是內心怨氣宣泄的方法之一。
紀陌坐在那兒,一人慢慢的飲著酒,默默的陪著十斤。
過了好一會,十斤坐直了身體,狠狠抹干眼淚,咬著問紀陌,「你若是我,會如何去做?」
「很簡單,我若是你,就會想方設法奪回屬于自己的一切。」紀陌認真的答道。
「你以為我沒想過嘛?對方實在是太強大,談何容易。」十斤滿面挫敗。
當初那場車禍,他以為自己必死無疑。
在車禍來臨的那一瞬間,他沒有害怕,更沒有去閃避,否則依他的本事絕對可以逃,他反而在想著,死對他來說何嘗不是一種解月兌。
可當他再睜開眼楮時,卻發現自己並沒有死,被人救了。
說句心里話,對救他的齊五,他真的沒有感激之心,反而恨她。
恨她為何要救自己,要繼續活著受折磨。
父親是這世上唯一的親人,連他都不再自己,世上已無牽掛與留戀,活著還有何意義?
就算後來能報仇解了恨,那又有什麼意義,很多失去的東西不會再回來,像父親,他永遠不會再原諒。
紀陌輕輕一笑,「世上之事,只要你肯用心去做,無辦不成的。」
樓下的聲音越來越輕,秦絲掩著口鼻,輕手輕腳回了房間。(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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