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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的清晨,沾染了露水的汁液散發著清香的氣息,迎面撲來的都是一陣桃李冷息,可是京城的官員們,卻都是一副凝重的樣子,絲毫沒有春天輕快的氣息。

偌大的金殿之上,兩排文臣武將分別列在兩邊,根據各自的官位大小,穿著各種不同顏色的朝服,一臉肅穆的恭聲上朝。

四根四人才能抱攏的蟠龍金柱之間,是高高的九龍金座,此時明帝坐在上頭,頭上的垂簾珠正隨著他的動作猛地一跳,「各位愛卿可曾知道,揚州府下屬的凌安縣發生了地震!」

他的聲音緩緩地流溢在金殿之中,一雙深邃的眸子視線在眾位臣子身上掃去,只讓人覺得一陣陣寒意從背部升起。

這個消息確實沒有人知道,今早才從那邊送了過來,天色蒙蒙亮的時候,快報到了明帝的手中,他的臉色自然是不好。自古歷朝都將地震等災禍視為天象的預兆,實乃不吉。在接連出了洪澇,旱災,蝗災之後,又出了地震,災害連連,明帝自然不愉,此時他的聲音正說明了他的情緒非常的不好。

朝臣們亦低著頭,他們哪里知道這件事情,揚州府離京城有一個月的路程,他們的消息還沒傳到,快馬加急的消息便到了明帝的手中。就算在明帝之前知道了這件事,他們也不會自己去說,這不是擺明找不痛快麼?

見殿下臣子一個個都低著頭不說話,明帝怒聲道︰「怎麼,朕問你們話,你們個個都低著頭!是什麼意思!」

朝臣們知道這個地震的災禍不比其他,若是洪水等還可以說河堤啊,下雨等問題,這次就等同于天神在警告陛下為君不明,窮及百姓,只要不想做個昏君的帝王,大概都不想上天來個警示什麼的。但是要開口,還是不開口,開口之後要說什麼,又是件必須好好考慮的事情,若是一句話說的不好,惹了明帝撒氣,豈不是更倒霉。

楊閣老斟酌了一番之後,作為百官之首,又是群臣里的官位最高的,即便他不開口,說不定明帝等下也會點了他的名要他說話,于是站出來一步,朝著明帝道︰「陛下,地震雖乃天災,然而老臣記得,開國坤帝曾經研制一樣叫做」八方地動儀「的神物,若是有地震之像,八方地動儀必然有異動。以往若是有地震都可提前知曉,可此次揚州府的地震,未曾听到任何消息。」

說起八方地動儀,朝中無人不佩服。那是以精銅鑄成,形似酒樽的儀器,四周雕刻有篆文以及山、龜、鳥、獸等圖形。樽體外部周圍有八個龍頭,按東、南、西、北、東南、東北、西南、西北八個方向布列。每條龍的嘴里含著小銅球,龍頭下方,分別對應了一個銅制的蟾蜍。

據坤帝言,若是當某個地方發生地震時,樽體隨之運動,觸動機關,使發生地震方向的龍頭張開嘴,吐出銅球,落到銅蟾蜍的嘴里,發生很大的聲響。那個方向就會發生地震。

大雍朝發生地震的次數不多,然而兩百年來發生的二十余起地震,它都以相當的靈敏性和準確性證明了存在的作用。

明帝臉色一沉,下方欽天監的監正膽顫心驚的站了出來,朝著明帝跪下,磕頭道︰「陛下,微臣並未看到八方地動儀有任何變化,此次地震來的突然,只怕八方地動儀還來不及檢測,便已經發生。」

他一說完,那邊已有人道︰「監正大人,這八方地動儀從來未曾錯誤過,如何會這次便測不準了,還是你故意隱瞞不報,疏于職守呢!」

欽天監掌觀察天象,推算節氣,制定歷法,雖然監正乃其部最高官職,但是也不過是個五品官兒,並沒有什麼實權,也造成這個部門呆著的要麼就是沒有實力的人,要麼就是真正喜歡看天象的人,而這位監正便是一直想要爬上去卻沒有本事,不甘地停留在這一小階層的這一種。

他不上心,下面的人自然也不上心,這一次千里之外揚州的地震波動到了經常並不明顯,不曾掉下銅珠,是水紋不斷,提醒著其中的異動,他們連看都不看一次,又怎麼會發現這一點。

當然,到了現在這個時候,欽天監的監正大人也定然不會承認,他抬起頭,辯駁道︰「本官掌管欽天監多年,每次星象異動都會稟報陛下,這次若是真有異動發生,定然會早早通知,請大人不要出口誣陷!」

「誣陷,誰誣陷你……」這邊還想要爭辯,明帝那啪的一聲,大掌拍在桌上,望著下方的人,臉色陰晴不定,一臉陰鷙的朝著眾臣望去,「朕要你們來,是想辦法要怎麼做,而不是要听你們在這里推卸責任。地震之事,就算推到了誰的身上,難道就可以將它掩蓋了嗎?事到臨頭,你們還在這里爭執不定,莫以為朕不知道你們心底的打算,朕還沒有老眼昏花!」

這些朝臣,請功領賞最是積極,一旦要真的承擔什麼,大部分都是做縮頭烏龜,像剛才一旦楊閣老提出一個問題來,他們就像是發現了重大的問題,揪著無關緊要的小事辯駁。矛頭一旦不對,個個都秉著少說少錯,不說不錯的原則在這里!著實可恨!

天子發怒,大殿上恢復了方才的寂靜,個個都低著頭,好似低著頭就能將所有的事情都掩藏在底下。

五皇子看著眾人的變化,溫和的眸子里閃過了什麼,往前一步,躬身道︰「父皇,如今凌安縣發生了地震,敢問受災的級別是多少,有多少人員受傷,房屋是否倒塌,其物資藥物是否夠用,能知曉這一切,兒臣和其他朝中大臣,方能知曉該如何處理災區情況。」

像是剛才的緊張情緒一下被掃了,五皇子的話讓其他朝臣都紛紛側目,他們只想著發生了地震,必然是要戶部撥款救災,而國庫的情況,朝臣心底都有數,干脆就避而不談。

如今他們倒是越來越覺得五皇子不簡單了,每次話不多,可次次都說到點子上,也只有他一心忠厚,能在陛下怒意里,還能考慮的事情的重點,這份沉穩和鎮定,實在是難得。

明帝的目光落在了五皇子的身上,臉色稍微緩了一緩,將手中的折子往旁邊一丟,示意魏寧拿去給五皇子看。

朝臣皆是一副期盼的盯著那折子,他們也想知道這受災情況究竟如何,等下被明帝問道,也曉得怎麼開口才好,免得又倒霉上身。

五皇子從內侍手中接過折子,細細的看閱了一遍,然後將那折子上的內容重復了一遍,方交還給了內侍。朝臣們心中都微帶感激望著五皇子,剛才五皇子完全可以看完就行了,可他還讀了出來,方便了他們。

到了這個時候,五皇子才道︰「父皇,此次災情十分嚴重,凌安房屋倒塌,大片災民受傷,除此之外,因為地震,許多山坡會有滑石的危險,而糧草,藥物,都會是凌安縣最為缺少的東西,必須要加與關注和銀兩救援。」

明帝沒有回應,抬起眼皮問道︰「那需要多少銀兩?」

從拿到折子起,五皇子就開始在心內計算所需要的銀兩,他在心里估算了一番,再開口道︰「根據上報的災情來看,除了凌安縣,還有其他的縣也遭受了不同程度的災情。所以受傷和傷亡的人數,還會進一步的增加,而根據目前的情況,天氣寒冷,百姓缺衣少食,至少需要二十萬兩白銀,安排災民的居住和搭建臨時住處,而後在房舍建築,藥材,以及後續工作,所用的銀兩會是這一批數量的五倍。」

他這一番話說的很是條理,便是根據那折子上的事情來分析的,戶部官員在听到之後,在心底算了一番,也覺得差不多是這個數字,暗里搖了搖頭。

然而卻換來旁邊一聲輕斥,四皇子站出隊列,稜角分明的面容帶著一抹輕嘲,朝著明帝道︰「父皇,兒臣認為五弟此言不妥。」

明帝本來就是要朝臣們多多發表意見,此時見兩個兒子意見相左,換了個姿勢,沉聲問道︰「那你說說,有何不妥?」

四皇子看了一眼五皇子,言語里有一種灼灼逼人的烈度,「五弟你只想著凌安縣發生了地震,但是可曾記得一個半月前博俊王在我國發生了遇害之事。如今瑾王世子剛剛到達落日國,兩國關系正是最緊張的時刻,若是西戎國趁著此時故意挑撥落日國與我大雍的關系,邊疆即刻會有戰事發生。戶部如今正是緊張之時,可供調遣的銀兩並不多,一旦調用到了凌安縣地震區,那麼戰事一起,我國必將受到制約!」

沒有銀兩,就沒有糧草。所謂「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沒有了糧草,馬兒跑不動,士兵沒力氣,這戰沒有辦法開展。

經四皇子這麼一說,朝臣們也紛紛暗自點頭,的確啊,落日國那邊他們差點就忘記了,這可不是開玩笑的,落日國和西戎國若是兩邊一起來,邊疆吃力,開戰對于國家來說,負擔是最大的。用戶部官員的話來說就是白銀嘩啦啦的往外流,眼楮眨都不眨,就沒看見了。

所以本來同意五皇子說法的朝臣,也不由在心里面暗暗謀算,究竟哪一種方法,更符合陛下的想法。

見明帝低眉思索起這樣事情來,四皇子暗里一笑,目光如炬射向五皇子,「五弟,你說,論起邊疆的安危和凌安縣一個縣城的事情來說,究竟是哪一個比較重要一點?」

邊疆失守,遭受災難的就不單單是一個縣城的百姓,邊城破開,一直到大雍中部黃江南部才借天險有城池可以抵御西戎的鐵蹄,而那個時候,若是破開這一道防線,那整個大雍就等于一個薄殼的雞蛋了。

五皇子暗里皺了皺眉,四皇子明顯是在給他挖陷阱,一個縣城的百姓,當然比不過一個國家來的重要,但是……他那雙如春風一樣溫柔的眸子里沾染了料峭的寒意,「四哥,若是單單從邊疆和縣城的重要性來說,我認為是不對的。」

他頓了一頓,待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他身上的時候,才緩緩地道︰「眾位都知道,在博俊王遭遇血衣教人遇害之時,父皇就已經做出了最快的反應,及時的處理了使臣的情緒和反應,並且為表示重視,派出了我大雍親王的世子一路護送,並代表父皇與落日國商談,兒臣相信父皇一定是做好了充足的把握,而落日國與西戎之間有天險隔開,物資方面只能依賴我大雍,他定然不會輕易冒險。而且瑾王世子的才能眾位有目共睹,有他出行,成敗定在把握之中。所以戰爭一事只是存在著極小部分的可能,而凌安縣的災情已經存在,大雍的每一個百姓都稱父皇是明君聖主,在父皇的治理下安居樂業,即便是偶有災難,也沒有發生過類似其他國家的動亂和起義,這是父皇的仁心所治,若是棄百姓而不顧,那麼傷的不僅僅是父皇的名聲,還有我大雍的百年根基。」

他的聲音很輕,很溫柔,落到人耳中的時候,便有一種沉穩的力量,加上句句都直指重心,又不著痕跡的褒揚了明帝,所以一時之間,朝臣也沒有能反駁。

明帝坐在龍椅上听著兩人的對話,其實從看到奏折起,他早就有了想法,這一個又一個的災禍出來,身為帝王他也有壓力,銀子不是張口就有,全靠國庫收入,可若是加重百姓的稅賦,他們本就沒有錢了,再如此,只怕會引起民心反感。

他朝著五皇子道︰「朕覺得你的想法是不錯,但是落日國之事必然要防,國事變化瞬息萬變,不可忽略。戶部在保全軍資的時候,能撥給五皇子多少?」

遭遇了病重一事後的安尚書在明帝的眼中似乎就不單單再和其他尚書一般了,對他也格外看重一些,朝臣里都議論安尚書是因禍得福,本來要被人逼死的,誰知道病好了,也得到了明帝的賞識。

此時安尚書听到明帝的呼聲後,也站了出來,回道︰「陛下,根據臣計算,在保全軍資必須的時候,目前能夠挪用的銀兩,大概是八萬兩白銀左右。」

嘶,群臣吸了口氣,這銀兩可比五皇子所說的要少了一半多啊,這下可有好戲看了,若是五皇子還要再據理力爭,那肯定和四皇子還會要一番爭斗。

明帝也微微皺了皺眉,這和他所料的也相差太遠了,就在這時,安尚書頓了一頓,接著道︰「陛下,但是從今年淮北的稅銀還沒入庫,若是將淮北的稅銀收入算做在內,可用的銀兩可以增加到十二萬八千兩。」

耿沉淵一直在听他們對話,他身為五品官員,在這朝堂上,比他品階高的多不勝數,就算有想法,也不能冒然的開口。但是听到安尚書說的時候,他那如青竹般俊秀的眉毛就淺淺的一揚,露出一抹興味的笑意。

安尚書說話果然是藝術,他本可以將這筆銀兩一下子說完的,可他分成兩次來說,若是第一次就說十二萬八千兩,讓人感覺很少,但是先說八萬兩,再將後面這句話說出來,人的內心便會覺得,哇,這一下子就多了四萬八千兩。

這朝堂上就沒有一個不是人精的,看著愚鈍老實的,也站不到這個地方了。

耿沉淵看大家都在為難,此時知道該是自己說話的時候,方慢慢踱出來,對著明帝先行禮道︰「微臣不才,方才听各位皇子,大人所言,倒是想到一個籌集資金的法子,不知道實用不實用。」

明帝看到是他,擺手道︰「耿愛卿,且說就是。」到了這個時候,有法子就是好事。

戶部都沒錢了,還能有什麼好建議?耿沉淵清楚的看到許多大臣眼底都寫滿了這個意思,他從容的一笑,這笑容映在四皇子的眼底,竟然讓他想起了沈雲卿,她也總是這樣從容,不管是在什麼情況下,一霎那的分神之間,便听到耿沉淵已經說出了方法。

原來是以獻愛心的名義,讓全國上下的人都對凌安縣獻出自己的愛心。雖然百姓們的力量小,但是一人一個銅板,加起來也是不小的力量,更何況許多家境富裕之人,出手遠遠不止于此。

若是商人願意捐款的,到達一定的數量,可以由朝廷給他出一個牌子,免一年的稅,並且給與一定的照顧。

他非常簡略的提了幾點,明帝便听得十分的認真,連五皇子,楊閣老,都眼楮一亮。雖然有提到官員也要捐獻,但是對于一般的官員來說,幾十,一百兩的銀子,隨便拿得出來,並不損害他們的利益,還能在百姓心里博得一個好名聲,何樂而不為呢。

政績,政績,那也跟名望是掛鉤的呢。

如此下來,所有人便支持了這番做法,如火如荼的商議起究竟該如何捐款賑災。最後商議先由戶部調了銀兩過去,然後以五皇子代表朝廷,帶著救援的隊伍前往揚州府。

戶部和耿沉淵等官員組成一個賑災小組,再到下面的各州縣里,進行登記捐款。由監察機構對此事監察,不許強制捐款,若是有官員借此機會謀奪私利,一旦發現或者舉報被查實,直送天庭,貪污或者私吞一百兩者,官位不保,一百兩以上者,立即斬首。每籌到一萬兩銀兩,便送往凌安縣,以供救災之用。

這邊在火熱的議論著,而雲卿正在撫安伯中,祖母余氏正淚眼朦朧地望著謝氏和雲卿,一臉傷感,聲音哽咽道︰「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呢,那凌安縣可是咱們沈家的老家,也不知道如今是什麼模樣了,你祖父的就葬在那里。這一震,不知道他還睡得安寧嗎?」

老人家一旦傷心起來,話是一句接一句,淚水從皺紋橫生的面容上流了下來,雲卿看著她這樣,心里也不好過,只能和母親一起安慰她。

直到祖母累了,慢慢的睡著,雲卿才和謝氏走出來,想著祖母說的話,望著她道︰「娘,祖父那要不要去看看?」

謝氏也是一臉擔憂,「看是肯定要看的,听說災情最嚴重的便是你祖父那邊那一塊。現在人員傷亡很重,大家都忙著救人,也不知道有沒有人管這些事。你父親那我讓人給他帶了信,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收到。」

若是到時候祖先的尸骨無存,那就是大罪。子孫心底都是不安的。

謝氏滿心的憂慮都映在了雲卿的心底,她想了一想,對著謝氏道︰「娘,爹在海外,你的信送過去,說不定都過了兩個月了,不如這樣,我去凌安那看看吧。」

「你去?你一個女子怎麼能去那地方?」謝氏著緊道。女兒雖然嫁人了,可在她眼底,永遠是個小女孩。

雲卿搖搖頭,「我不是一個人去。汶老太爺前日里到王府來,說是京城里要再派一批大夫過去,那邊的傷亡比想象中的要嚴重,大夫根本就不夠用,醫術也比不上京城這邊的御醫。正巧祖父葬在那,我不是跟著汶老太爺學了醫術嗎,到時候跟著他們一起去,順便還能幫忙救救人。」

這樣倒是不愧個好法子,跟著朝廷的人走始終都安全,又有汶老太爺在身邊,始終都放心些。謝氏如今帶著墨哥兒,軒哥兒,自己也不方便動身,可她還是有點擔憂,「那王爺會說你嗎?」

「你放心好了,王爺這人性子很開朗,不會說的。再說世子他也沒在府中,我便跟去,也沒什麼影響。現在朝中到處都在找大夫一同去災區,我能去,多一份力量。」雲卿又開導了一番謝氏,最後謝氏總算是答應了,讓她路上小心一點。

而汶老太爺那邊,听到雲卿要一起去,想都沒想就答應了。要知道,醫術的高低,決定了能不能救人,這個徒弟的醫術,汶老太爺早就認可了,而他也沒有那些迂腐的觀念,認為女子就該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如此,在御鳳檀離京的第二個月,雲卿也離開天越,隨著京城派出救護隊伍,前往揚州府而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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