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水馨知道在王城附近發生的事,就會發現,這個常東化作的「稻草人」,和「王城」出現的「稻草人」,有著相當大的差別。
雖然弱點也是在腳下,切斷了和浮夢大陸大地的聯系就要完蛋。
但不管是攻擊速度、攻擊的力道,還是攻擊的範圍,都比王城那邊的稻草人要強得多。
而兩者相同的地方則在于,斗境都很低。甚至看不出什麼章法,就像是一群剛習武的小孩子,拿著弓箭亂射一氣。
只是,小孩子若是拿著符寶級弓箭來亂射一氣,且還用不著自己支付代價的話,那威力也必然是很驚人的。
非要做個類比的話,王城那邊的稻草人,每一擊都是築基中後期修士不帶意境加成的攻擊強度。
常東這邊,卻是每一擊,都像是引劍中期劍修的「月兌手劍」!
水馨在旁邊護持著,其實比自己上場戰斗還艱難些。
但是她有預感,這種不同于災獸又有災獸特性的「稻草人」,或者類似之物,可能以後會成為浮夢大陸的常態。
需要讓這些修士了解下,她也同樣需要對這些修士「探探底」。
要說常東的稻草人有多難打,水馨沒看出來。
倒是那些修士上來練手,讓她作出了篩選。
這三百來個修士里面,至少有三分之一以上「意境虛浮,斗境不足」。
按照浮夢大陸的設定,這些修士都應該經歷過許多次大裂縫與災獸的考驗。一個個都應該戰斗經驗豐富才對。且這浮夢大陸的靈氣稀薄,就意味著靈材稀少,只會比浮月大陸更難依靠外力。
這就會反過來要求修士去盡力的熟練各種法術神通。
但事實上,在和「稻草人」糾纏的時間里,水馨發現,這批修士之中,固然有「徐復」那樣實力被壓制了的,但更多的,顯然還是反例。
這里有不少修士真實的斗境連章法都沒有,使用的靈器卻能有意境加成。
一些劍修的劍元,也不夠純粹。
臨戰的反應,更是有不少人,顯得像是新丁而非強手。
不過,撇開實力像是被壓制的兩個,以及她熟悉實力的那些熟人,剩下的修士看起來至少也不像是那種凶殘好斗的人。
就算在浮月界的「原身」沒有現在的這種道境修為,也至少不是那種殺人奪寶類型的修士——那樣的修士,肯定已經被所謂的「城區試煉」給刷下來了。
他們……
要麼就是紫霞門的練氣或者築基初期的弟子,有門派庇佑,且心性不差。
要麼就是散修之中,將「苟」字訣發揚光大的類型。
要麼……就和常東一般,是心性不差的凡人。
最後,那「常東」形成的「稻草人」還是被一位實力很有可能被壓制,連法寶都被封印成靈器的修士給收拾掉的。
只是雲渺也好,燕凱歌等人也罷,都沒認出來這可能是哪位。
而因為「練兵」的目的,弄了一堆修士上場,這片地方的農田,破壞也有些嚴重。好些其他隊伍圈定的地方都被波及了。
雖然是深夜之中,普通人根本就不敢出門圍觀,若是到了第二天還是這個模樣,顯然無法交代。
水馨自然也不著急。
她捧著書山印,用紫氣為諸多修士屏蔽了毒性,保障了這次戰斗無重傷無減員,威望已經上升到了新的高度。
不過是稍微揚聲,就把諸多氣喘吁吁的修士的目光都給吸引了過來。
「不少人都是听到動靜趕來,就算是先來者,也多半不知道前後因果。在這里,我就一並說明。包括前一次,讓修士‘徐復’出現異常的幻境。那確實是紫霞門增加的考核,但我之前沒有說明的是,之所以增加這樣的考核,是因為這座封鎮,出了一些問題。」
「常年以來,靈谷是所有修士修煉,最基礎的外物助力。但靈谷匯聚的靈氣從何而來?是從封印上來。封印一旦出問題,很可能就首先反應在靈谷之上。」
「為何考核要考如何種植靈谷?因為靈谷的質量與種植者的心性相關。」
「心性不堅定,容易被靈谷從封印中帶來的東西影響。心性堅定,則影響靈谷——兩者相互影響。」
「我之前就說過,不是心性堅定,就一定適合紫氣。也不是心懷善念,就一定適合修煉紫氣。常東此人,胸懷天下。想要天下人人都能修煉,減輕大裂縫和災獸給浮夢大陸的壓力。」
「但事實上,靈谷現在就已經在抽取靈氣的同時,會帶上一些額外的東西來了。想要供養整個浮夢大陸的人修煉——即使是人人都有資質,也絕無可能,只會讓大陣加速崩潰。」
水馨說的十分淺顯直白。
好心辦壞事的事,就算在這浮夢大陸沒有出現過,這些修士的心里,終歸還是能有那麼一兩分類似的印象的。
因為在「好人」之中,這種事也真不少見!
這次她一說完,修士群體之中,已經有「反噬啊」之類的評價流傳開來了。
可以說大家都挺認可的,覺得很有道理。
而且,封印出問題這種事,也算得上是恐嚇了——足以讓人心神不寧的那種。
「所以,這次的考核,必然還要持續下去。哪怕紫霞門內,已經在研究普及紫氣之法。」
說著,水馨示意眾人散開。
飛到了「常東」異變之處。哪兒自然是一片狼藉,到處坑坑窪窪,就連稻谷的「殘尸」都看不到什麼了。
想要挽救,水馨的選擇沒法和蘇傾有區別——她只有鑒賞能力,沒有創作能力。
區別在于,在水馨這里,也許是因為通過了書山印的緣故,《憫農賦》一出口,就在空中化作了一個個紫色的文字。
紫色的文字一段段的投入地下。
地面就像是被耕耘了一般的恢復規整,稻谷的幼苗拔地而起。
風少陽和成雪頌都驚訝的看著這一幕。
這看起來……除了顏色不大對勁,這就是標準的儒修法術啊!
別說縣令了,就是那些知府,在負責開荒的時候,也未必有那麼順暢!
就算是有文寶做中轉……
當那些稻谷開始抽穗的時候,蘊雪模樣的小白忽然飛下去,沖著常東變異那塊地的稻谷「嗷嗚嗷嗚」的低吼起來。
居然和水馨念誦的聲音天衣無縫的配合上了。成了完美的伴奏。
再于是,所有人都看見,有那麼幾株稻谷的稻穗,長得就比其他的稻谷快。整個植株變得流光溢彩一般的潤澤,更加的飽滿高大。
而且,稻穗的顏色開始變色。
變成了淡淡的紫羅蘭的色彩。
靈氣內蘊,靈谷變異!
之前蘊雪其實就是挺引人矚目的。原因很簡單,浮夢大陸缺乏大型獸類。甚至是小型獸類都很少見——至少在這些修士們的心目之中是這樣。
就更別說這種等級的靈寵了。
可是之前,那也就是看個稀奇。和現在是完全不一樣的。
一只靈寵,借著主人的一部分力量,居然,就這樣,催生出了幾株靈谷!
幾百個修士的臉色,都只能用「風中凌亂」來形容。
被損毀的稻穗,緩緩的恢復了原本的模樣。
水馨握著書山印,若有所思。
——和她之前預料的一樣。這完全不是她自己的功勞,而是整個世界,或者說這個封印,在配合「紫氣」的力量。
如果只是她的天生媚骨,可沒辦法在沒有種子的情況下,養出這麼一大堆稻谷來。
此外,這片被她「重新催生」出來的稻谷,和沒有受到影響的,原本的稻谷,有了一點兒差異。雖然還沒法和她明確交流……
水馨甩去暫時無用的心思,指著那幾個受傷不輕的「常東隊友」道,「這是我的靈寵給你們的賠禮。這幾株靈谷還需要進一步培育,才能成熟。培育不當,也會死亡。」
更重要的是,之前她說的,這會兒小白演示的,都在告訴他們一個道理。
現在靈谷的培養,已經和固有的經驗不同了。
本來就不拘泥于修仙資質,現在更是如此。
「鑒于如今的封印,再提醒你們兩句吧。慷慨赴死易,從容就義難。危難之際舍己救人是優良的品性,但並非一定附和紫氣的要求。君子和而不流,中立而不倚。心性堅定很重要,但評價心性的,不只是看是否堅定。現在,散了吧。考核繼續。」
水馨最後將一個問題,一件發生的事總結了一下,沒有再多說什麼。
「考生」們自然是不敢多留。
也就是得到了賠償的那幾位,都一副不知道該不該接受的模樣——幸好水馨就沒給他們選擇的余地,倒也避免了他們的糾結。
雲曦卻毫無猶豫的飛近了水馨,「林道友?」
「‘常東’死了,常謙應該沒有。除非那確實是他的堅持。」
雲曦連忙搖頭,「浮月界的靈氣,他又不是不懂。雖然難免有所感慨,但那根本不是人力能夠影響的東西。」
「那?」
「剛才林道友說的那些,尤其是,驅除毒性的那些,還有後面那幾句……」
「大半是聖儒所著。這數百年來有無數的儒門弟子研習,因為儒門的特點,這些文字本就有了特殊的力量。我又不是天目,只能是借用了那份力量而已。」
「不是。」雲曦先是否認,沉默了片刻又道,「那些東西似乎,與《紫霞經》的一些語句,頗有共通之處。」
「和《紫霞功》共通麼?」
「……喜怒哀樂那一句。勉強?」
水馨想想自己在幫著驅除毒性的時候念了多少《中庸》和《中庸注》——畢竟常東最大的問題是「偏執」。而《中庸》其實算是儒門「立德」的核心。
「這刪減可真是夠勁。」水馨由衷感慨。
「在心性修煉方面,儒門和上古紫霞門,只怕是有一脈相承之處。」雲曦沒去反駁那明顯的事實。
「哦,」水馨想想之前听到的東西,「紫霞門丟了很多鍛煉心性之法。《紫霞經》的相關內容,要麼高深要麼晦澀不適合你們。」
雲曦點頭。
水馨撇嘴,「這事情你擔心什麼?這種相通之處,你听我念了幾句就已經注意到了,你家真君他們和儒門打了幾百年,看著聖儒把一大批弟子教導起來。難道能察覺不出其中的相通之處?不做借鑒,要麼不想,要麼不敢。」
不想那麼干的是慕真君。
不敢這麼干的是沈真君。
畢竟修仙界這幾百年來,都差不多達到了見先天天目就殺的程度。連顧真君也只能把先天天目往北方送。沈真君要是敢借鑒……慕真君又不是瞎的,分分鐘就能聯絡其他真君往沈真君頭上扣帽子。
雲曦恍然。
「所以吧,你要敢學,我就敢教。」水馨認真道。
她翻了翻自己的儲物環,先撈出了幾本書來。
《聖儒文集》、《賦聖文集精選》、《詩聖戰詩精選》……
「要嗎?雖然這不是具體的修煉之法。而且先看這幾本的話可能會拉高眼界。但我也沒隨身收藏那麼多。」
雲曦呆呆的看著。
水馨望天,「剛才的事情提醒我了,之前觀察的,總有違和。所以,雖然我自己的理解不那麼深刻,但不妨先默寫一遍。」
《中庸》什麼的,根本無意收藏。但默寫是毫無問題的。
因為……水馨對于常東的那最後幾句話,是當真在意。
她之前的比喻盡管粗俗,卻也是冥冥之中得到了直覺的提醒。沈真君所說的「大劫將至」,多半還真就是這個模式。
人煙聚集之處,才會有智慧的火光,守護的信念。同樣,也會有思想污染。
能得到正面情緒加持的封印,又怎麼可能完全不受負面情緒影響呢?
就在紫霞門弟子暈乎乎的帶走了幾本儒門經典,水馨在自己選中的稻田邊上拿出了紙筆準備默寫的時候,一個身影從聚氣坊外飛近。
飛近!
水馨這時候可已經明白了,在沒有紫氣的情況下,荒野飛行是怎樣一件浪費的事情。她立刻就警覺的抬頭。
和一雙在黑暗中往下望的眸子對上了。
對方沒有什麼反應,水馨的心里卻立刻就被「臥槽」這兩個字給刷了屏——為什麼能在這里看見你,嚴東流真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