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高卓其實依然有些懵。他不是很明白,自己的任務怎麼變成這樣的。不是來看變異龍孽的情況的嗎?怎麼就變成去查人了?
三百年前的藏管理員及他的下屬,那時候也最多是正氣期。如今三百年過去,那時候的正氣儒修,也無非就是三種可能——成就文膽高升,壽元將近養老,壽元已盡死亡。甚至最後一種可能還大點。
畢竟在壽元上,儒修不但沒有優勢,和同等道境的道修相比甚至是弱勢的。頂多就是戰敗身亡的概率低一點。
不管哪種都不好查啊!
不過,不好查也得查。杭高卓也有些明白這點。正準備離開的時候,忽然又看到了站在桌子邊的水馨,想起件事來。
「這位,劍首,是不是有個同伴叫林楓言?」
「是啊,怎麼?」
水馨還當杭高卓是本來就在金峰府的,但這話又沒有什麼不好回答的。
「他本來打算到金峰府來。」杭高卓道,「不過,龍泉府指揮使重傷回歸求援,說是知府安錦已經陷住了。所以去了龍泉府那邊。在範陽能看見龍泉府那邊一度黑氣沖天。還有落山府也傳來消息,他們林場的黑鱗木一夜之間全部枯萎了。」
水馨對此已經不覺得驚訝了。
畢竟柳半梅之前就去了落山府「辦事」不是麼?
「這麼說來,要是背後有人的話,也沒有把東西全部帶走啊。或者就和龍孽一樣,根本就帶不走?」水馨沉吟著道。
她倒是不在乎林楓言去了哪里。
反正這人已經恢復了自由,是自己決定去處的不是麼?
她有這個自信去應對一切可能的狀況,林楓言當然也會有。而且,金峰府的黑霧目前看來就個侵蝕的能力。要她她也選擇去有敵人的地方啊!不過現在,已經在金峰府這邊涉入不淺,不好跑路了。
祁宏再次護著杭高卓走了。帶走了手抄的冊子,卻留下了重制的詳細地圖。喻方和風少陽兩個,再次拿著山河志比對。
小白沖著水馨低聲的「嗷嗚嗷嗚」叫,有些煩躁的樣子,尾巴甩來甩去的。但它素來乖巧,靈性也高,雖然煩躁,卻也沒有表現到焦躁的地步。
「你也覺得那幅地圖有問題對嗎?」
小白用大腦袋拱了拱她。
「你知道正確的地圖是什麼樣的嗎?」
小白的煩躁頓時變成了委屈,兩只濕漉漉的大眼楮寫滿了控訴——它要是知道正確的地圖該是什麼樣的,還要煩躁嗎?
「那就安靜等著。」水馨拍拍它的大腦袋,「等我們踫到了不對勁的地方,你就告訴我,好不好?」
說著,順手就又喂了一顆靈丹。
小白臥下去,安安靜靜的消化起來。
水馨若有所思——小白的血脈到底來自于哪種神獸或者上古異獸也不好說。但應該和龍族是沒什麼關系的。它居然看到地圖就有反應。剛才在金峰府的時候,是不是不該讓小白待在靈獸袋里?當然了,現在也不算晚。
另一邊,一個儒修一個劍修對過了地圖,卻有些坐困愁城。
正如之前所說,他們得找個靠譜的人來辨別一下。能判定是連帶還是可疑的,想都不用想,肯定得是玄修。
但是,風少陽養老都快兩百年了。平日里倒是還關注「大事」,但本來就屬于「幕後人員」的玄修,能知道幾個?
喻方則是被發配來修生養性的。父親出事前,不說是個書呆子也好不到哪里去,父親出事後就更別說了。人際關系簡直是少得可憐。
「封存藏,讓那幾個文書來守。」風少陽干脆的說,「我去找幾個中雲衛——窩了這麼久,也該活動活動了。我們去找工部!」
喻方臉上露出了幾分喜色。
他不是因為成績到了而開的天目,這後天天目純粹來自于補償。科考的時候也是險險過關,他那時候為了過考到處去請教,父親剩下的人情幾乎全用光了。
一開始的時候想不明白,現在也明白了——等到這個任期滿了,他的地位就會很尷尬。
之前是在這個位置上連活動的余地都沒有,也就有點認命。
現在看到了希望,喻方可不願意放棄!
水馨在一邊听見,卻是直接驚了,「去找哪里的工部啊?天京嗎?」
雖說飛過去的話速度也不會太慢。但是在一府之內飛行也就罷了,飛到其他府城的範圍,很容易被攔截的吧?
「哪里需要?」風少陽哈哈一笑,「金峰府的房屋倒塌許多,工部在中雲道的人自然要過去,如今應該已經到了。我們也不知道哪個工部人擅長這個,他們內部的人總知道的吧?」
水馨想想,既然他們都不認識靠譜的人,風少陽的想法也就是最靠譜的建議了。
「我可以跟著你們看看嗎?」水馨還挺有自知之明,知道再問一句。
風少陽一副「既然你這麼問了我就直說」的表情,「敢問林劍首日後有什麼打算?就和現在一樣,做個‘游俠’嗎?」
「我當然要先弄明白,我會變成‘遺失的宗室女’。在那之後才說得上‘日後的打算’。」水馨道,「不過,反正都遺失二十多年了,多遺失兩年也無所謂。」
風少陽和喻方都愣是有些無語。
已經知道自己有大國宗室身份,還能如此心大的也是少見。
「現在也算不上是游俠啊。」水馨繼續道,「所謂的‘俠’,為國為民什麼的才算是俠吧。單就這件事和‘龍氣’有關,就和我自己的利益有關系了。有可能能得到好處的事情,我當然得摻合好吧。」
喻方扯扯嘴角。
風少陽也扯扯嘴角,不知道該不該提醒她——「俠以武犯禁」,俠這個稱呼,本來就是用來稱呼那些不準備走官途的武者、劍修的。官府的劍修才能說自己是為國為民。「俠」?雖然他們也背兵魂誓言,但那個其實早沒人當真了。官方只要他們不擾民,殺妖獸什麼的來修煉就好。
最終兩人還是沒提這茬。
水馨這麼明確的說她是沖著好處去的,在他們的觀念里,這就是「俠士」中最好的那種了。不矯情不扭捏不虛偽,還有一些真正的熱情。
不過,喻方到底對女劍心沒好感。
還是刺了一句,「你若是回聖京認祖歸宗去,一個宗室劍心還怕沒好處可拿?」
水馨倒是不以為意,「別人給的好處能隨便拿?」
直接就將「宗室」給歸類到了「別人」當中。
喻方皺了皺眉,到底沒有再說了。
風少陽雖然受了傷,境界跌落,意境卻是沒有跌落。就是那些會外泄的劍元,泄不泄的控制不了,控制往哪里泄是沒問題的。
帶上一個喻方毫無問題。
當然了,速度難免拖慢一點了。
水馨再次讓十分積極的小白代步,看著十分有趣——風少陽居然能讓外泄的劍氣也成為飛行的推動力,推著喻方飛!
這樣的控制,要說風少陽是在安心養老,怎麼就那麼不可信呢?
因為之前安排事情費了些時間,加上飛得慢了點,等飛到金峰城的時候,已經是這一天的下午了。
他們遠遠的去看了一眼「生死眼」的情況。
和前一天晚上相比,不管是金霧還是黑霧影響的範圍都推進了。之前更像是在遙遙對峙,穩步進軍,那麼現在已經很接近短兵相接的程度。
之前在地震中傾頹的那些黑麟木,但凡在金霧「進軍路線」上的,竟是一顆顆的,在無人幫扶的情形下重新立了起來。而且全都變得金燦燦,靠近金霧的位置,「金鱗」甚至隱約顯出盤龍之相。
在生死眼之間正中間的位置,生機勃勃與萬物枯萎,感覺太過鮮明!
前一天祁宏還要在地面上才發現問題。現在遠遠掃一眼都知道不對勁了。
不過,現在也顧不上細探。
掃了一圈,三人就落到了金峰城外。
金峰城東已經建立起了連綿不絕的營帳。和落山府不同,這些營帳里面住著的,都是金峰城遷移出來的居民。地震過後,有些房屋看著還好,事實上已經成了危房。有些亡者的尸體根本不可能在一兩天內清理出來。各種因素之下,民眾都已經不適合再住在里面了。
是以,整個營帳區都彌漫著傷心的氣氛。能听得到此起彼伏的哭聲。不過,倒是沒有什麼怨憤之氣。民眾是不知道金峰林場的具體情況的。只當是天災。單說天災救援,尤成安已經做得很好了。
也因為民眾都聚集到了城外,府衙軍自然也幾乎全部開拔出來保護民眾了。現在在城內實施救援的是祁宏帶來的中雲衛。
水馨掃了營帳一眼,沒有什麼異樣的神情。
就听見喻方嗤笑了一聲,似乎在諷刺什麼。
水馨扭頭朝他翻個白眼。
偏激是病,得治。
沒看風少陽同樣沒什麼憐憫嗎?
能走到劍心這一級,哪個不是見慣了鮮血?保持善意不等于要多愁善感。就是定海城那個練出了「善之劍意」的小伙子,到了最後,也不至于說看到個倒霉蛋就想救人了。
在這個世界,雖然資質好的很佔優勢,但沒有修仙資質的也並非沒有上進之路。像她那個小徒弟……
水馨的思緒一繞,忽然就心虛起來。
說起來,她雖然在迷失古道收了個徒弟,但離開天脊之後,就真心沒教過了。想想是真有些心虛。
金峰府一片忙碌,雖然也有人看到了幾個人,但風少陽一路趕路,氣勢有些外泄。一般人一看過來,本能的就會立刻轉頭,知道是「大人物」,根本就不敢管。
就在風少陽領著兩人去府衙的時候,卻先看見了兩個正在四處看的家伙。
穿著簡單的常服,並不做事,只是左看右看,看到廢墟還看得特別仔細。還遠遠的有幾個中雲衛跟著。不過,他們看到風少陽就立刻敬禮,看來是知道這位前前任的指揮使的。
風少陽看到他們,也肯定了,挑挑眉,「真不錯,得來全不費工夫。」
說著就走到了那兩家伙的身後。
拍了拍站著的那個人的肩膀至于另一個人,這會兒已經趴到某個廢墟上听什麼東西去了,「你們,工部?」
「沒錯,知道還來煩人?」被拍著的家伙論外貌的話已經是個中年,但看起來脾氣比風少陽還急躁些,回頭瞪了風少陽一眼,「沒看我們正忙著正事?」
「看金峰府的地動還會不會有後續?」
「還有破壞情況!你是個劍修吧?既然這樣要麼去救人,要麼就去研究那龍孽,在這里干嘛?」
風少陽不以為意。
事實上,這玄修的態度讓他露出了笑容。
儒門養著一批慧骨玄修,也是有意的將他們引導向了純技術人員的方向。完全不要求他們有情商。只是,雖然是這麼做,但也不是哪個玄修都會照著希望長的。風少陽活了幾百年,就見過好些心眼和儒修差不多多的慧骨玄修。
「光在這里看有什麼用?金峰府只是被連累的。」
玄修翻了個白眼,「我們倒是想去那什麼生死眼查,那也要去得了啊!你看看我們的修為!」
築基修為,扛不住金霧自帶的威壓,也扛不住黑霧的侵蝕。
「如果我們這里有五百年來,臥龍山脈的地況變動圖,詳細標明了時間和強度的,你們能不能研究出來什麼?」
「呃?」
慧骨終于認認真真的看了風少陽一眼。
風少陽沒穿官服,而是和水馨類似的法寶勁裝,十分簡潔的那種。這慧骨也沒看出風少陽的身份來。但他意識到什麼了。
「未必有用。臥龍山脈的地況變動,多半也古時候的戰斗有關。如果你能拿出萬年來臥龍山脈內發生的戰斗分布圖,那還差不多。不過……」
趴在地上那位猛地的跳起來,眼神閃亮的截口道,「拿來看看!」
好吧,不用說了。
雖然風少陽不是很清楚這位的能力,但是,反正制圖又不困難,他決定將圖拿給這家伙看看。拿出圖來的時候,他還順口問了句,「應該有人來幫忙吧?其他人呢?我怎麼整座城一個劍心都沒感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