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湮手上略微一頓，又低著頭繼續看茶，幽幽問道︰「師父，何出此言？」
容華眸光流轉︰「若是為師沒有改了你的命數，你這一世，伴個翩翩郎君，平安喜樂，卻也比現在這般受了這麼多的苦要強。」
花湮緩緩將手里的茶壺放在桌上，笑語嫣然，聲音柔婉︰「師父這番，是在心疼湮兒麼？」
容華不語。確實，他是。
「可是這一切都是沒得選擇的，不是麼？」花湮笑容里沒有一絲變化，「就算有得選，我也不見得就選做個凡人，嫁個郎君，平平淡淡過一生。」
容華垂眼看著花湮，鳳目里有一絲光亮。
「師父，湮兒只想告訴你，湮兒這一生，最大的幸事，就是遇見師父。」花湮的語氣帶了八分堅定，兩分從容，「我這一世，不要郎君，只想伴在師父左右。師父不必心疼湮兒，只要能和師父在一起，就是湮兒最大的平安喜樂。」
這一世，我只要長伴著師父。
容華不自主伸手撫上花湮的頭，滑過她的三千青絲。歷經千年沉澱的眼楮里，竟有一絲不顯山不露水的溫柔。
「湮兒，你長大了。」
花湮滿心的歡喜，滿心的滿足感，嘴上卻帶著幾分頑皮地揶揄道︰「師父說笑了，您都活了萬萬歲了，我在您這里，哪里敢用長大一詞。」
容華挑眉，接下她的話︰「哦？怎麼，嫌師父老了？」
花湮將已經不燙口的茶推到容華旁邊，偷笑︰「哪里哪里，瞧瞧這兩日，全洛陽城的女子，全被師父你迷住了。這麼風華絕代的美男子，哪里會老嘛。」
容華耳根有些發紅，端起茶杯默默喝了一口。一抬手，一側臉，烏發拂過，白袍流動，不過飲茶一口，卻也是這般的風華絕代。
花湮托腮，柔聲道︰「師父大抵是這世上最好看的人了。」
「哦？」，容華笑語殷殷︰「湮兒，我卻是哪里好看？」
花湮一臉的認真︰「水是眼波橫，山是眉峰聚。」
小手有些猶豫地伸向容華，天色漸暗，容華的皮膚卻仍舊顯得瑩潤，終于，指尖輕輕觸上俊雅的眉宇。
容華卻也在以後所有的青燈夜畔，回想起她伸手撫上自己的臉的一剎那，夜幕四合里，她的容貌美極，也柔極。
水是眼波橫，山是眉峰聚。
夜半。
花湮披衣，坐在院子里，看著新月一眉，如鉤掛枝頭。墨染樓依舊，自己卻已不是那個花湮，如今的她，負了一身法力，伴了一個風神俊朗的男子。
這個男子，在她心里的地位越來越重要。
她一直只當是，因為他三救自己的性命，恩情比天高。所以自己可以為他赴險，為他喪命。
可如今，她知道，不是這樣。或許剛開始的時候是這樣，但是到如今，早就不單單是這樣。到底是不是只有恩情，她心里已然看清，風清越為她百般犧牲，她卻不能接受。
在風清越訣別的那晚，她終于明白，風清越走不進她的心里，因為她的心里，早已住進了人。
住進了師父。
她想要一生一世，廝守著師父。
容華說過，湮兒，望你日後，能不負為師，心懷蒼生，大愛天下。
回憶里當時菩提樹的葉子繁茂，師父的目光蒼涼。花湮緊了緊衣服，目光幽幽，起身上了樓。
三界蒼生太大，她沒有力氣去愛，一個師父，就什麼都夠了。
時到如今，她終于對自己承認，她愛了，愛上高高在上的九天仙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