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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城圖小窺燕京廓

許是身體的底子不濟,徐維康那被接上的斷臂,恢復的並不算好。

柳輕心給他調配了新藥,重新包扎過之後,就將照顧他的「營生」,又交給了冬至。

有些誤會,雖無必要解開,卻也不該,任由其蔓延深化下去。

每個人都該有自己的生活。

現在的語嫣,已經有了顧落塵,她希望,徐威康也能在不久的將來,走出昔日陰影,擁有屬于他的新的生活。

體傷易愈,心傷難除。

她是個,以成為醫道聖手為目標的醫者,所盼,自然不會局限于,只為她的病人,治愈身體上的傷痛。

「王妃留步。」

見柳輕心轉身欲走,一直盯著她發呆的徐維康,像是突然回過了神兒般的,呼喊出聲。

喊過之後,應是覺得自己言行失當,他的臉頰,泛出了一抹薄紅。

「何事?」

柳輕心停下腳步,轉身看向徐維康,眉梢微揚。

「我,我听說,你,你父兄,在幫你采買田莊宅鋪,備做嫁妝。」

見柳輕心看向自己,徐維康本能的露出了笑臉。

他以沒受傷的那只手,反手從枕頭底下,費勁兒的模出了一張紙,然後,認真地將其遞向了柳輕心所在的方向。

「燕京城里,我尚算熟悉。」

「這是我這兩日,給你畫出來的城圖。」

「恩,這只手,許久不曾拿過筆了,畫的有些潦草,你莫嫌棄。」

見柳輕心轉身走回床邊,從自己的手里,接了那張城圖,徐維康在臉上,頓時便更添了幾分紅色。

他低下頭,垂下眼瞼,看了看自己未受傷的那只手,不自覺的抿了下唇瓣。

他眼皮上的那顆紅痣,于此時顯露了出來,將他的皮膚襯得更增了幾分白皙。

「那個,我,我在城圖上畫了圈的鋪子,一定不能買。」

「有的,是死過幾次人的積怨之地,不管你開什麼生意,都沒有人敢去光顧。」

「還有的,是道路擁堵,人們從那里走,只會滿心想著,怎麼才能盡快通過,壓根兒沒功夫留意,那里,還有間鋪子,在開張營業。」

徐維康一邊說著,一邊活動了下手指。

顯然,是仍在對自己沒有把城圖畫的精妙這事兒,心存懊惱。

「你循常里,是用這只手,握筆拿劍的?」

徐維康所畫的城圖,並沒有像他說的那麼潦草。

他畫的很詳細。

詳細到讓柳輕心想起,她前世看到過的「手繪版」城市地圖。

而且,他把每間店鋪,都做了標注說明。

經營類目,開營年份,以及,在這家掌櫃接手之前,還曾做過什麼生意。

有一些經營糕點零嘴的鋪面上,他甚至細心的標注了,這家鋪子的什麼東西好吃。

若沒有多年前的誤會,這徐維康,怕是早已建功立業了。

燕京何其大?

商業街道上經營的鋪面,有許多,年半載就會易主一次,而他,卻是記得如此清楚,說是「活地圖」,都不為過。

怪不得,他成了如今這般紈褲,魏國公徐邦瑞,都不舍得將他舍棄。

他的確,有重振魏國公府的天分。

「尋常,我用這只手。」

听柳輕心跟自己問,徐維康忙指了指自己受傷的那條手臂,認真地跟她回答,「你許是忘了,我兩只手都能拿劍,也都會寫字。」

「這打叉的,也是不能買麼?」

柳輕心的目光,已悉數被這張畫的「精妙」的城圖吸引,自然也就沒有過多的心思,關注徐維康的舉手投足。

她大概的掃了一遍城圖之後,便眉頭微擰,指著城圖上的幾處「打叉」位置,跟徐維康問了一句。

這幾處地方,並沒有在店鋪林立的商業街上。

所以,徐維康所打的這幾個叉,讓她頗有些意外。

「這是幾個國公府的所在,豺狼虎豹盤踞之地。」

「你若無事,盡量少往這幾處地方去,以防吃虧。」

說到「吃虧」這兩個字的時候,徐維康稍稍停頓了一下。

片刻之後,才又加重語氣,跟柳輕心強調道。

「尤其是魏國公府。」

「那里有很多人,都是認得你的。」

「如果,有人跟你打招呼,套近乎,切記,要裝作听不懂,不認識,以防,他們出去胡說,壞你名聲兒。」

「你即將嫁入三皇子府為妃,有些謠言,會讓你處境尷尬,甚至,斷送性命。」

說罷,徐維康深深地吸了口氣,抬頭,看向了與他只三步之隔的柳輕心。

他眼皮上的那顆紅痣,隨著睜眼,而藏匿起來。

這使他的臉上,驀地少了幾分柔媚,多了幾分陽剛。

「我知道了。」

柳輕心並沒明言,自己知道了什麼。

可心下里,卻是對徐威康的這份「細心」,記下了人情。

好意,她心領了。

但她既是已經決定,要跟翎鈞執手相攜,有些地方,便是早晚都是得去的。

躲避,永遠都無法自根本上解決問題,只會讓有些人更得寸進尺,或者,讓有些謠言,更深入人心。

倒不如,先下手為強,殺雞儆猴一番,讓那些想要出來蹦噠的人,在打算謀劃一些事兒的時候,懂得先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模模自己的向上人頭,是不是當真如自己認為的那麼牢靠,那麼堅不可摧。

「燕京,利益盤錯交織,牽一發而動全身。」

「有很多事兒,恐並不似你想的那麼簡單。」

徐維康抿了下唇瓣,斟酌再三,才又開口,跟柳輕心勸道。

「凡事,多听听三殿下的建議。」

「切莫只憑一時沖動,任性妄為。」

「倘三殿下公務繁忙,無暇給你提點,你也可以,以三殿下名義,使人喚我去三皇子府。」

「你是女子,信函和隨身之物,不可隨意給人,以防有心之人,籍此對你發難。」

「若實在有不得不寫的信函,也盡可能,使旁人代筆。」

提到翎鈞的時候,徐威康的手,本能的攥緊了一下。

他不甘心。

但不甘心,又能如何?

便是沒有翎鈞,一個他這樣的廢物,又怎麼配得上,他的語嫣?

「好。」

面對這樣的徐維康,柳輕心是「冷」不起來的。

她輕輕地嘆了口氣,打開腰間的荷包,從里面,拈了一只裝糖的瓷瓶出來,放到了床邊兒,他伸手可及的小幾上。

「這幾日,罌粟的癮,可有緩解征兆?」

「好多了。」

「隔天才會發作一次,難受的程度,也不似剛開始般厲害了。」

「我估模著,待我手臂痊愈,就能徹底戒除。」

徐維康那比女子還長了些許的睫毛,忽閃了一下。

在確定,這瓶糖果,的確是柳輕心給他的之後,便像是得了寶貝似的,毫不猶豫的將其攥緊在了,未受傷的那只手里。

「魏國公使人送了信來。」

「說是擬于明日,來德水軒看你。」

「你無事的時候,可以想想,需添補些什麼。」

「我瞧著,以你現在情形,應是還需在這里住三兩個月,才夠徹底恢復,這眼瞧著,就要春天了,等雪融了,外邊暖和些,你總得出門走走,以防躺臥的久了,腿腳也失了靈便。」

傷筋動骨一百天。

更何況,是徐維康這,把整條手臂,都「截」了下來的?

柳輕心斟酌再三,才給出了一個,她認為的,大概合理的痊愈時間,然待她抬頭,才是發現,徐維康的臉上,壓根兒就沒有生出半分歡喜,就好像,能在這里住上一輩子,才是他平生所願。

「我婚期已近,過幾日,就要回江南周莊待嫁。」

「再來燕京,便是直接住去三皇子府了。」

「走之前,我會跟這里的掌櫃打好招呼,讓你在這里住到痊愈,再回魏國公府去。」

「他與我師父,有不菲交情,會遣人來照顧你起居。」

德水軒是翎鈞的生意,對外營業,是有豐厚進項的。

讓徐維康因為某些執念,而賴在這里不走,便是翎鈞不計較,也終究,難防旁人心生不滿。

「我打算,過幾日,回魏國公府去。」

「久在這里叨擾你師父的友人,終乏妥當。」

听柳輕心說,會于幾日後離開,徐維康也失了在德水軒繼續住下去的念頭。

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

更何況,魏國公徐邦瑞為他準備的別院,一應陳設,皆是用了他最趁心的,跟狗窩,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塊兒。

「也好。」

「回了你自己的住處,吃用,都能多些便利。」

「待明日,魏國公來了,你就跟他告訴,讓他送個妥當的人來,我會使人教他,如何給你換藥包扎。」

以徐維康的心性,對他出言挽留,哪怕只是客套,也一準兒會使他心生誤會,覺得「他的語嫣」,是仍對他「有心」的。

所以,柳輕心毫不猶豫的選擇了,應下了他的「請辭」,並徑直將之後的一些,有關他傷臂恢復的事宜,也做了安排。

「外敷的藥,我會每隔七日,使人給你去送一回。」

「湯藥,則依著你癮癥的發作,予以增減。」

「前幾日,你跟我問的,合適可以重拾武技一事……待我覺得時候合適了,自然會使人去跟你告訴,你,切莫操之過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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