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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直言細責短視過

柳輕心突然拿出的這封信函,給德平伯李銘一種非常不好的預感。

就好像,它是一團烈焰,只消打開,便能將他,甚至整個德平伯府,都焚為灰燼。

但他卻不能不接。

因為,倘他今日拒絕,而致這封信函,落入與他為敵或有意致他入囹圄的人之手,這烈焰,恐怕只會燒的更加不可控制。

「老朽,謝王妃賜下教訓,待回返府中,定日日誦讀,三省己身。」

扭曲是非黑白這種事兒,德平伯李銘一向做的駕輕就熟。

他裝出一副,誠惶誠恐模樣,雙手接了柳輕心推到了他面前的信函,臉不紅,心不跳的一句話,就「改變」了這封信函的「性質」,使其由一紙示好,變成了一封告誡。

言語之道,素博大精深。

很多時候,一個字的不同,甚至,只是語氣上的不同,都能篡改說話者本意。

而今,德平伯李銘將這封信函的「性質」,當著這許多人的面兒,進行刻意的扭曲,無異于,以宣誓態度,聲明自己,乃至整個德平伯府的態度。

雖然,這種出自德平伯李銘嘴里的許諾,柳輕心半個字兒都不會信,但明面兒上,有些言辭應對,還是不可或缺。

狐狸就是狐狸。

不管有幾條尾巴,都是狐狸。

如果不能藏好自己的尾巴,讓對手將其掐在了手里,那邊便只余受制于人一途。

斷尾自救這種事兒,從來都是說說而已,並沒有哪只狐狸當真舍得。

畢竟,「修煉」不易,舍一條尾巴,未必能自救,舍多了,必然不舍得,當然,最最主要的還是,心里全無把握,自己舍了的尾巴,何時能再長出來,及需要費多少心思「修煉」,才能再長出來。

「伯公這麼說,可就有些太見外了。」

「昔日,我小師弟未得我師收留時,可還得過府上接濟呢!」

為了與德平伯李銘關系「更近一步」,柳輕心給自己杜撰出了一個,壓根兒就不存在的小師弟。

她要讓這「小師弟」,發揮比真實存在的人,更大的價值,一如,她那憑空杜撰出來,如今,卻已名滿燕京的師父。

畢竟,無處可查的人,總比有根有底的人,更難讓人模清套路,從而拿捏住她把柄。

「王妃,還有個小師弟?」

「素聞王妃師尊之名,如雷貫耳,而您這小師弟的美名,老朽倒是全未有過听聞……」

德平伯李銘一邊說著,一邊將柳輕心給他的信函,小心的收進了袖袋,順著她的話兒,半點兒興致也無的,摻了一句。

在他想來,這一準兒是柳輕心,在跟他討要,贈他這封信函的酬謝,而他,卻是除了答應,別無它途。

當一件事兒,沒有「可爭」余地,又于己無利的時候,任什麼人,也不會產生興趣。

此時的德平伯李銘,便是如此心境。

「我那小師弟,被我師父嬌慣的厲害,說句不好听的,嘖,還只能算是個,玩性頗重的小孩子。」

提起自己的「小師弟」,柳輕心便本能的想起了,前世時,張旭剛剛被師父從孤兒院帶回來時,總愛纏著她問這問那的樣子。

小孩子。

是的,直到墜下懸崖,他也還是個小孩子。

是她這個當師姐的,對他嬌慣的太厲害,才使他受人教唆,走上歧途,並因此,誤了一身才華,萬劫不復。

這樣的錯,一次,就已足夠刻骨銘心。

她拖著他墜落懸崖的時候,曾于墜落之時,跟他說過。

若有來世,若再有緣與你相逢,我,定不如今世般縱著你,定策你,走上正途。

「生性純良,應是不染世間煙塵所致。」

「想來,王妃的這位小師弟,應是全心致力醫道研習,技藝,亦不遜王妃才是。」

見柳輕心只說了一句,就又停了下來,猜測她是有所求的德平伯李銘,頓時便像是,一記重拳,砸進了棉花里,整條手臂,都被抻著了般的難受。

但饒是如此,他也依然得腆著一張老臉,上趕子的跟她吹捧,那壓根兒就不知道是個什麼玩意兒的,她的小師弟。

他可不信,柳輕心這種聰明的讓他都覺得怕的人,會毫無目的的跟他「閑聊」。

以他的經驗來看,愈是這種,欲言又止,通常,一般,大多數時候,其所求,都要較尋常懇求更大,更難實現。

難不成,是她的那個小師弟,想不通過考核,就入朝為官?

若只是御醫院的話,他倒是可以想想辦法,舍些銀子臉面,可若是旁的……嘖,還真是,不那麼好辦!

「明人不說暗話。」

「今日,本妃其實是有個不情之請,想請伯公成全。」

柳輕心唇瓣微抿,像是對自己即將出口的這請求,頗有些羞于啟齒。

她的眸子,緩緩垂下,仿佛,是廢盡了周身力氣,才硬迫著自己,將多次欲言又止的言辭,說出了口來,「昔年,我小師弟落難于燕京,曾得府上,一位薛姓夫人,施舍了一碗親手包的餃子。」

「據他所言,那餃子美味至極,以致他時至如今,仍念念不忘,只盼能再吃上一次。」

提起自己的「小師弟」,柳輕心像是頗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當然,這嘆氣里,寵溺的成分,明顯的多過了責備。

「如今,他即將加冠,跟本妃許的願望,便是促成此事,伯公看,能不能賣本妃一個面子,跟那位夫人商議一下?」

醫道拜師,只以拜師先後順序,來定長幼,所以,听柳輕心說,她的這師弟,是個即將加冠的,也沒人覺得,是有什麼不妥。

然而,柳輕心所提的這人,卻是讓德平伯李銘徹底的僵在了原地。

薛姨娘。

他因保護不周,錯失了的最愛。

她,知道。

她不但知道,他不喜听聞噬骨之音,更知道,他為何不喜。

李素。

她一定也知道,他想保護李素,想讓他慢慢積蓄力量,從而,成為承爵之爭的最後贏家!

這個女人,太可怕,也太危險了,他,他……

「伯公可是覺得為難?」

見德平伯李銘當真因為激動,而無法繼續保持冷靜,柳輕心不禁勾唇一笑,輕聲喚了他一句。

顧落塵收集的消息,果然沒讓她失望。

德平伯李銘,果真如他收集來的消息一樣,仍在對那個,已經死了數年的薛姨娘念念不忘,且有意扶他們唯一的兒子,時任江南大營校尉的李素奪嫡承爵。

沒有緣由的施恩,通常比有所求的交易,更使人心生忐忑。

尤其,對方還是德平伯李銘這種,本就疑心極重的人。

柳輕心使膝蓋想都能知道,德平伯李銘壓根兒就不會信,她接下來的施恩,是為了給她的「小師弟」還人情。

他會接受她的「建議」,順水推舟的讓李素有一個嫡子身份,並于暗中,展開對她的調查。

以德平伯李銘的謹慎和財力,一定會先找上攝天門或斷念樓。

而無論是有由顧落塵坐鎮的攝天門,還是受萬敬初影響的斷念樓,都不可能,接這單生意。

這樣,就算接下來,德平伯李銘再去找其他門派打听,就算那些門派里,當真有為了高額收益,鋌而走險,與這兩大門派對著干的,就算那些門派的人,當真循規蹈矩的打探到了她的身世,告知德平伯李銘,德平伯李銘听了,也只會以為,這「平淡無奇」的經歷,是她故意放出來,戲謔天下人的故事!

有了德平伯李銘作為「助力」,她和翎鈞才能得著「便利」,把燕京這潭本就渾濁的水,翻攪的更渾濁,並籍此,渾水模魚。

「薛氏是我府中妾室,並不是夫人。」

「而且,她已于多年前,不幸遇害,只余一子存世,名喚李素,就是前些時候,王妃在江南見過的那個,我府中庶子。」

德平伯李銘知道,話說到了這個份兒上,不管他願不願意,亦不管柳輕心接下來,是有何打算,他都只能硬著頭皮,把薛氏和李素搬到台面上來了。

雖然,瞧她之前說的話,並不像是,要對李素不利的,但……這個比長了九條尾巴的狐狸還精明,讓他完全看不透的女人……

「什麼?」

「她那般善良平和的一個人,在德平伯府里,才只是個姨娘?!」

「伯公也太不公正了罷!」

听德平伯李銘說,薛氏只是個妾室,柳輕心立刻擺出了一副難以置信模樣,毫不客氣的,對他發出了聲討。

「依著我說,娶妻,還是要娶賢才好。」

「就像我說的這位,宅心仁厚的薛夫人,即便出身差了些,當不了嫡妻,那至不濟,也該得個平妻的位份才對。」

「此事,還望伯公尋了閑暇,過個心,三思一番!」

「人吶,總得有些良心,不能什麼事兒,都只用利益得失權衡。」

「有些價值,可不是區區財帛,就能衡量的,有些地方,亦不是,只因一人的背後,有明打明的母族支撐,就能站得穩腳跟的。」

「伯公半世英明,自祖輩手里,接了漸趨衰微的德平伯府,不也是,未憑半分母族權勢,就又使其重新立足于燕京的世家名門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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