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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交鋒

與翎鈞詳談了「生意」事宜後,沐睿就起身告辭。

柳輕心使饕餮備了五份手禮,其中的四份,給德平伯府和黔國公府的,皆交給了沐睿帶走,另一份,則交冬至,送去了城外,李淵茹的嫁妝莊子,給朱時澤。

這五份手禮點心,還是依著饕餮之前的配方烹制,悉數被翎鈞評價為難吃,而顧落塵,那當真受了重傷,又挑嘴厲害的家伙,更是連嘗一口,都不肯。

這,倒是「便宜」了語嫣。

「你們這些人,真是難伺候的厲害。」

抱著擺滿了點心的木制托盤,語嫣盤腿坐在顧落塵身邊,大快朵頤。

剛才,柳輕心給顧落塵換藥,她特意瞧了他傷口。

那些傷口,雖還看起來猙獰恐怖,但卻都是在恢復了。

這讓她放心不少,連帶著,胃口也恢復了。

「這點心,可比市面上買的,好吃多了。」

「你們這般挑食,以後,是不是沒了我姐姐,都得餓死?」

將一塊梅花糕,整個兒塞進嘴里,語嫣連吐字,都有些含混不清了起來。

饕餮拿著一本用草紙釘起來的小冊子,一支半禿了的毛筆,站在桌子旁邊,滿眼期待的盯著柳輕心翕動的唇瓣和微微擰起的眉頭,對顧落塵和翎鈞,一副視若無睹模樣。

這兩個說他做的東西難吃的人,一個,他惹不起,另一個,他不敢惹。

與其白費口水,生一肚子氣,還不如,把心思放在有用的人身上,咳,也就是這位,能指點了他廚藝,還溫柔大方的準王妃身上,恩,以後,她就是他半個師父了,若再讓他听見,有人敢說她半個字的不好,他一準兒,要讓那人拉上半個月肚子去!

「這個,和面的時候,加些羊女乃進去。」

柳輕心不緊不慢的咽下一口點心,「認真」的跟饕餮「指點」道,「煮開放涼的那種,不要用生的,會有腥羶味道。」

「好,好 ,我記下來,記下來。」

饕餮認真的記下柳輕心說的,然後,將另一種點心,推到了她的面前。

他不會寫字,所以,那本小冊子上,只畫了各種,他才看的懂的符號,彎彎曲曲,像一條條小蟲。

「今天,就先試這十樣罷。」

「你先去把我跟你說了的這十樣做出來,我試試做的對不對。」

再喜歡吃甜食的人,吃多了,也會覺得膩。

更何況,是饕餮做的這些,尚未改進過的,不合她口味的點心?

「趕緊去,趕緊去,做點兒能吃的點心來!」

「這豬食一樣的東西,讓人怎麼入口!」

未及饕餮開口懇求,翎鈞便毫不客氣的,把他的話堵了回去。

也就是他家娘子好脾氣,還一樣樣兒的幫饕餮這混蛋「試菜」,這要是換了他,不掀桌子才怪!

「瞧你這脾氣。」

「話說的這麼難听,就好似,以前你沒吃過似的。」

笑著嗔了翎鈞一句,給饕餮緩解尷尬,柳輕心便朝他揮了揮手,示意他趁機「快逃」,「他的手藝,可比許多廚子高明,只是缺了些許精細罷了。」

「他終究是個廚子。」

「你總不能要求,一個廚子,像個大夫似的,以幾錢幾錢的衡量食材配給,來追求味道的極致罷?」

柳輕心這麼說,本只是想幫饕餮開月兌。

不曾想,說者無心,听者有意。

未及她話音落下,饕餮這「廚藝瘋子」便像是發現了什麼新的契機,準備疾走離去的雙腿一僵,然後,以一個近乎詭異的角度,回轉了身來,小跑著到了她面前,「撲通」一聲兒,跪了下來。

「請王妃傳饕餮醫道!」

恭敬標準的拜師禮。

在這個,宣稱「男兒膝下有黃金」和「婦孺稚子不可拜」的時代,饕餮的這一拜,心甘情願,毫不勉強。

他本就是個「瘋子」。

瘋子,又怎會在意,世人眼光和不堪言語?

「你想學,我可以教你。」

「但拜師之禮,尚需日後再議。」

柳輕心做夢都沒想到,這一世,第一個要拜她為師的人,會是個廚子。

不過,意外歸意外,規矩是規矩。

她從不歧視任何人,也從不耽誤任何人。

畢竟,醫道之難,猶入雲之峰,其極致,非尋常人可攀。

天賦,勤奮,心性,機緣,一樣,都少不得。

「我會先教你辨識藥材,了解藥性,若你禁得住考核,再說,是不是可以入我門下,稱我為師。」

深深的吸了口氣,柳輕心伸手虛扶,示意饕餮起身。

此時此景,讓她想起了上一世,拜倒在師父面前的舊事,彼時,她的師父,也是如她今日所言,半字不差。

……

朱堯媛在未時初,到了德水軒。

她並不知,這德水軒,是翎鈞產業,所以,對柳輕心這個,包下了整座德水軒的人,充滿了敬畏。

畢竟,在燕京,德水軒是一種象征,權勢和財富的象征。

柳輕心嫌換衣麻煩,便沒像大部分燕京名門的閨秀夫人們般的,一日換三身衣飾。

她依舊穿著,見沐睿時的那身「行走的金元寶」,靜若瓊枝般的,出現在了朱堯媛面前,驚艷了見慣了大場面的朱堯媛。

「媛兒見過嫂嫂。」

跳下馬車,朱堯媛便介紹也不需要,自來熟的走向了等在那里的柳輕心。

這放眼望去,傻子也能看得出,哪個是她未來嫂嫂。

等她哥引見?

呵,她哥的眼珠子,壓根兒就釘在她未來嫂嫂的身上,拔都拔不下來一絲給她,哪像是有,要給她引見的心思!

「再過半月,咱們就是自家人了,公主這般拘禮作甚。」

上前半步,扶了朱堯媛一把,未讓她行全禮。

柳輕心臉上不動聲色,心下里,卻不由自主的,嘆了口氣。

皇家之人,果然個個不簡單。

便是相同陣營的人,也會在初見時,以言辭和舉止,對彼此,加以試探。

這朱堯媛,至不濟,也是個公主,對她這麼個,只得了賜婚,尚未有封位在身的準王妃行禮,說的好听,是叫謙遜有禮,若傳的不好,可就成了她不識禮數,對其刁難欺辱,枉顧皇家威儀了。

「媛兒稱嫂嫂為嫂嫂,嫂嫂卻稱媛兒為公主,這哪里是,要把媛兒當自家人的意思?」

第一輪試探,有始無終,朱堯媛再逼一步,面不改色的,以撒嬌口氣,對柳輕心發起了第二輪試探。

她笑靨如花,卻芯含毒刺。

雖然,她並不想當真傷害柳輕心,但,為了翎鈞,為了她親愛的兄長,她,還是不得不選擇做個惡人,給這位,她未來的嫂嫂,一個「下馬威」,讓其明白,燕京險惡,除了自己的夫君,誰,都不值得托付十成十的信任和好心。

「公主莫開玩笑。」

「如今,我才只是得了陛下賜婚,並未與三殿下成禮。」

「未告天地高堂,如何敢于今日此時,就妄稱與公主是自家人呢?」

「公主的這聲‘嫂嫂’,還是留到半月之後再叫,才是恰當!」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玩文字游戲,柳輕心並不會落人下風。

醫道十三科,最末一科,便是祝由,想她這兼修了心理學,又往其中,融合了祝由之術的人,怎可能,不敵朱堯媛這麼個「古人」?

「你們兩個,換個地方斗嘴,如何?」

對柳輕心的這一張「利嘴」,翎鈞可是早有領教。

但饒是如此,他還是選擇了,在她佔上風的時候,打壓朱堯媛,以表明,自己的態度。

「這大冷的天,讓我這傷患,跟你們一起吹過堂風,合適?」

瞪了朱堯媛一眼,翎鈞毫不吝嗇的,對她出言「威脅」,見她扁了扁嘴,一副委屈樣子,不禁一笑,上前,抬起他「沒受傷」的那只手臂,輕輕的揉了揉她的小腦袋。

「你不用擔心,她會成了旁人的利器,傷我的尖刀。」

「亦不用憂慮,她會成了旁人的話柄,毀我的危牆。」

「她是我的娘子,我畢生摯愛,若為她死,我願,若為她與世人為敵,我願。」

「你這瘋子!」

朱堯媛知道,翎鈞決定的事,是沒有任何轉圜余地的。

她輕輕的抿了下唇瓣,收起了之前時的明媚笑靨,把臉,扭往了旁邊,心思急轉的謀劃起了,幫柳輕心在燕京的立足事宜。

雖然,她還沒完全認可,柳輕心這未來嫂嫂,但……從其剛才表現來看,應也不是個愚鈍的,想必,只消她多費幾分心思,便能……

「這世上,從不缺痴狂之人。」

「若我許你,以你之痴狂,換萬敬初無恙,你可願?」

緩步上前,柳輕心笑著俯身,將唇瓣湊近了朱堯媛耳邊,用只她們二人能听見的聲音,跟她問了一句。

朱堯媛的身子僵了一下。

少頃,她後退半步,滿眼戒備的,看向了柳輕心。

沉默。

連風都仿佛能凝住的沉默。

末了,朱堯媛深深地吸了口氣,收了與柳輕心對視的目光,敗下了陣來。

「若能如此,媛兒,願唯嫂嫂馬首是瞻。」

都道是,女子終遭情所苦,縱有英明難破軍。

她放不下萬敬初,放不下那個,值得她彈《鳳求凰》給他听的,宛若謫仙的男子,哪怕,以她一生為賭,哪怕此生,因他而顛沛流離,簞食瓢飲。

她,終不似,她所以為的,那麼冰冷絕情,終不似,她所以為的,那麼深明大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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