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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懲戒

翎鈞的追問,讓九叔頗有些尷尬的低下了頭。

他沒有撒謊。

但,就那幾人的過錯而言,他所施行的懲戒,的確是輕的有些說不過去。

見九叔面露心虛,翎鈞也不再迫他開口,索性收了臉上的假笑,緩步往那匍匐在地的五人走去。

「輕心是我的王妃。」

「你們既瞧不上她,那便收拾下各自細軟,另謀高枝去罷。」

行至五人面前,翎鈞緩緩俯身,言辭「懇切」的,對他們說道,「我會讓九叔給你們備好,足夠花用數月的盤纏。」

「世人皆知,燕京嘈雜,不適合久居。」

「然大明地域廣博,總不乏你們用武之地。」

「都道是,天下無不散的宴席,自此,咱們便山高水長……」

能被安排在德水軒做事的,皆是得翎鈞信任的人,其中,十之七八,還是得過翎鈞恩惠的。

而即將被翎鈞遣散的這五人里,就有四人,是這般情景。

听翎鈞說,要遣他們離開,匍匐在地的五人,皆是身子一僵。

「三爺,屬下,屬下不走!」

「屬下,屬下願受一切懲罰,求三爺,求三爺,不要趕我走!」

「屬下知錯了,三爺,三爺開恩!」

「三爺……」

「三爺……」

未給翎鈞機會,把未出口的話說完,五人便磕頭求饒起來。

他們磕得不遺余力,仿佛,恨不能把木制的地面兒,都鑿出一個個的坑洞來。

人的皮肉,再如何錘煉,也不可能比地面兒更結實,只幾個呼吸的工夫,五人的額頭,就都磕破了皮子,殷紅的血,亦順著鼻梁,向下流淌起來。

「吵,吵,吵,大清早兒的,讓不讓人活了!」

「你這是覺得自己身子爽利了,又能再折騰一陣子了,是罷?」

人未至,聲先達。

少頃,柳輕心打開房門,眉頭緊擰的,朝翎鈞所在的方向看去。

剛才,語嫣起身的時候,她其實已經醒了,只是覺得身上乏力,想再懶一會兒,便沒睜眼。

再後來,听語嫣跟翎鈞發脾氣,才是知道,有翎鈞的手下,對她有了「看法」,並在清晨時候,說了對她不恭敬的話。

是人,就沒幾個,是願意听人辱罵的,柳輕心當然也不例外。

只不過,在她想來,讓翎鈞罵那幾人一頓,再罰他們幾個月的銀俸,也就差不多了,不曾想,翎鈞竟是要因為這麼點兒小事,將自己的幾個親信遣散!

他手里,本就缺堪用的人手,若再因這點兒小事,折損幾個,甚至,涼了其他人的心,豈不是……

不行!

她絕不允這種事發生!

于是,縱是她萬般不願,也還是不得不從溫暖的被窩里爬了出來,將衣服,以「慣用」方式,套在了身上。

「吵醒你了?」

見柳輕心眉頭緊擰,翎鈞忙快步走到了她的面前,「餓不餓?有沒有什麼想吃的東西?」

「不餓。」

「這幾人是犯了什麼天大的錯兒了,需要罰他們把腦袋都磕破了還不饒?」

抬頭,佯裝無意的,睨了一眼前堂正中的五人,柳輕心的眸子里,頃刻間,充滿了「疑惑」。

「他們在背後罵你,姐姐。」

語嫣不知柳輕心早就醒了,以為她全不知外邊情景,便忙上前一步,跟她告訴。

「我親耳听到的。」

「罵的可難听了。」

「你可別因為心好,就輕饒了他們!」

她與柳輕心相處不久,並不清楚,柳輕心的做事風格。

但顧落塵曾說過,女人,是個濫好人,連想行刺她的家伙,也只是嚇唬了一下兒,關了幾天,就使人放走了,連餓,都沒餓上一頓。

顧落塵只會稱柳輕心為「女人」,這在攝天門,早成了不需要約定,也已經俗成了的特指。

「罵我?」

「罵我什麼?」

柳輕心佯裝不知。

抬頭,擰眉看向了前堂正中,被她的突然出現,嚇得僵在原地,連磕頭求饒都忘了的五人,唇角微揚。

「罵你不知廉恥。」

「罵你配不上這‘病秧子’。」

「罵你……」

因為生氣,語嫣索性直接用「病秧子」這三個字,來稱呼翎鈞。

她越說越生氣,到末了,竟是忍不住,連袖劍都亮了出來。

她很在意柳輕心的心情,所以,一直在拿眼角兒,偷偷的觀察她表情。

她想的很清楚。

若柳輕心,因這幾人的辱罵,落下眼淚,不,哪怕,只是露出難過表情,她就手起劍落,將這五人的腦袋,悉數割下來,當毽子踢!

「嗯,還有旁的麼?」

然而,讓語嫣做夢都沒想到的是,柳輕心並沒有在听到她復述的情景後,露出異樣神色。

她蓮步輕移,緩行至距五人十步遠的位置,站定。

此時,跪在前堂正中的五人,皆已萬念俱灰。

他們想的是,若柳輕心沒跑出來「摻和」,翎鈞許還會念在他們忠心的份兒上,網開一面,只派些艱難任務,讓他們將功補過。

可現在,卻怕是,再也沒了轉圜余地。

世間女子,哪個願听旁人在背後議論指點自己德行?

他們這次,可是……

「這些還不夠麼!」

「也就是我講道理,還肯把他們,交給‘病秧子’處置!」

「這要是師兄在,他們,怕是早就被碎尸萬段了!」

前一天晚上,顧落塵在接到了一條消息後,急急的離開了德水軒。

他一向寡言。

但在離開之前,卻特意跟她交待了三遍,要照顧好柳輕心。

「瞧你說的,這叫個什麼話!」

柳輕心笑著回頭,看向鼓著腮幫,恨不能下一刻,就把那五人挨個兒捅個窟窿的語嫣,「咱們攝天門的門規里,不是有寫,門主的決定,就是最大的道理麼?怎到了你嘴里,他這門主,卻就成了,不講道理的?」

之前時候,語嫣曾跟柳輕心提起過,攝天門的門規。

雖然,那門規,與柳輕心所述,略有不同,但,也不能算是相去太遠。

以語嫣對柳輕心的偏袒,自不會跟她計較,使她在這一群討厭的人面前,落了面子。

「輕心,他們……都是跟了我多年的人……」

「縱是沒有許多功勞,苦勞,卻是不少,你看……能不能給我幾分薄面,留他們個全尸?」

有的人,只需一個眼神,就足以心領神會。

與柳輕心對視片刻,翎鈞便明白了,這事兒,她自有打算,他,只需配合一番,就可得著「兩全其美」的結果。

他不忍柳輕心委屈,她,又何嘗舍得,他為了她,痛失臂膀?

翎鈞臉色微變,主動上前,與柳輕心「懇求」,而「懇求」的內容,竟不是讓她不計前嫌,而是……咳,讓她應允,留五人全尸……

她說,咱們攝天門。

一個攝天門「出身」,卻能讓翎鈞,這與攝天門門主走動頗繁,仍不敢懇求奢望過多的「魔頭」,又豈是……

在場的大多數人,都愣住了。

當然,這「大多數人」,並不包括早就躍躍欲試,滿心想著,要給那五人,戳幾個窟窿,才能允他們去死的語嫣和早知柳輕心底細的九叔。

有幾人,甚至小心翼翼的咽了口唾沫,重新往柳輕心的身上打量起來。

她不像是個會武技的。

可攝天門出身的人,怎可能不會武技?

難道,是因為她境界太高,他們這些庸人,瞧不出來?

「在夫君看來,奴家竟是這麼狠心的人麼?」

見翎鈞一秒入戲,柳輕心不禁心中暗笑。

她緩步上前,在與翎鈞只半步之遙的位置站定,仰頭,與他四目相對。

「他們都是你的死忠,我怎麼舍得,讓他們只因一時糊涂,便丟了性命呢?」

眉目如畫。

巧笑嫣然。

這在翎鈞看來,美的令人窒息的芳華,在除了語嫣之外的,其他人看來,卻猶如傳說中,生長在三途河邊,只為亡者綻放的彼岸花,明艷的令人毛骨悚然。

「多謝娘子寬宏。」

戲要做足。

翎鈞「如蒙大赦」的,對柳輕心露出了笑容,伸手,幫她把額角碎發,抹到了耳後。

他家娘子,總能給他制造無數驚喜。

就像這次,她明明就沒打算嚴懲這幾人,卻可以,只憑幾句模稜兩可的言辭,引導在場眾人胡思亂想,既給他做足了人情,又立了威,使他的這些手下們,再也不敢非議她之後的所為。

在江南的時候,她曾跟他告訴,說「恐懼」這種東西,是可以被制造出來的。

彼時,他只當她是在開玩笑,尋自己開心。

不曾料,今日,她竟是,當真給他演示了一回,如何于大庭廣眾之下,將「恐懼」,植入人心!

「夫君客氣。」

回頭,睨了一眼匍匐在地,堪堪止住了顫抖的五人,柳輕心毫不遲疑,開始了她的第二輪「恐懼制造」。

「不過,這死罪免了,半點兒都不罰,是不是會讓人覺得,奴家是個好欺負的?」

「你瞧,這都快晌午了,眼見著,落塵就該回來。」

「若讓他知道,你手下的人辱罵我,卻未遭懲罰,會不會一怒之下,把他們都砍成碎肉喂狼?」

「哎,說起來,從我這起身至今,怎沒瞧見嗷嗚呢?」

柳輕心一邊說著,一邊吹了個口哨。

然後,便見一道灰影,自後院飛奔而入,急急的在她面前,來了個急停。

「你看,娘子,咱們大婚將至,現在,正是用人時候。」

「這懲罰,能不能留待喜宴結束之後?或者……罰的稍稍輕些,莫要……」

翎鈞的聲音,越來越小,直至末了,竟干脆,徹底的匿了尾音。

這讓人覺得,他對自己的「懇求」毫無底氣,便是柳輕心半分面子也不給他,他也只能點頭答應。

「那便以罰代懲罷!」

柳輕心稍稍「猶豫」了一下,像是頗有些不甘願。

她下顎微揚,看向翎鈞的唇角,然後,被日頭曬懶了的貓兒般,輕舌忝了下自己的唇瓣。

「這五人,交我‘教訓’三天,三天後,定完整無缺的還你。」

「嗯,你也不用擔心,我苛待薄待他們。」

「我這里的活兒不累,就是采買些東西,送送信,研磨點兒藥材。」

每個人,都該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唯有刻骨銘心的懲罰,才能使人,再不敢對一些事,越雷池半步。

柳輕心並非「古人」,自不會像古人般「庸俗」的,只依靠刑罰,來使人屈服畏懼。

抬頭,看向仍匍匐在地的五人。

見他們都無一例外的點頭如搗蒜,無聲的跟他表示,務必答應下來,翎鈞才輕輕的嘆了口氣,面露無奈的,沖柳輕心應了一個「好」字。

「得了,你們家三爺既已應承,你們自己,也沒什麼異議,那麼接下來的三天,你們,就都歸我管了。」

「語嫣,現在是什麼時辰?」

柳輕心從謀劃時就知道,翎鈞一準兒會竭盡所能的,幫她促成這事兒,所以,此時,真將這五人「收歸麾下」了,她也並未顯絲毫局促。

她笑著回頭,看向抿著唇瓣,恨不能把「不高興」三個字兒,寫滿臉頰和額頭的語嫣,上前一步,伸出食指,輕輕的戳了戳她的額頭,跟她使了個眼神兒,表示,別心急,接下來幾天的「熱鬧」,絕不會讓她失望。

「巳時二刻。」

扭頭,看了下天色,語嫣準確的跟柳輕心報出了時辰。

對柳輕心,她會本能的,生出一種,說不出因由的信任,而且,不較對錯。

「嗯,那就是,到三日後的巳時二刻。」

柳輕心點了點頭,沒「計較」這會兒,她還未給五人分派任務。

說罷,她打開腰間荷包,從里面取了一只,用紅紙貼了「金瘡藥」名目的白瓷小瓶兒出來,緩步走到了還跪在地上的五人面前,膝蓋微曲,彎腰,將其放到了其中一人的面前。

「這藥,可以止血。」

「你們把它分了,涂到額頭上。」

「然後去找立夏,讓她帶你們,去把馬車里的其他藥卸了,分批送去府里,切記,每人每次,只能帶五瓶,路上不可停留,日落之前,來跟我復命。」

柳輕心說的雲淡風輕,就好像,她指派的這任務,簡單到任什麼人,都可輕松完成,「若有人跟你們打探,是在運送什麼,不要回答,只暗自記下,是哪個府上,哪個少爺小姐的親信便好。」

「哦,對了,回來後,記得按順序編錄成冊,復命前,一並交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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