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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五章 好轉

開了春,很快就要到一年一度的親蠶禮,每年季春之月由皇後主祭,率領眾妃嬪命婦向漢人民間信奉的司蠶桑之神嫘祖祭祀祈福,祈佑天下蠶桑豐足,織造興盛。

天子親耕以共粢盛,皇後親蠶以共祭服。耕織是民生之本,每年的親蠶與谷祀兩大祀典,歷來備受皇家重視。

按照祖制,皇後主持祭祀之時,必須以黃羅鞠衣為禮服,佩綬、蔽膝、華帶與衣同色,相應衣飾俱有嚴格的規制。其余妃嬪命婦的助蠶禮服,也由錦羅裁制,紋樣佩飾按品級予以區分。

過去每年春天阿芫都要穿上繁復華麗的黃羅鞠衣,登上延福殿祀壇,親自主持親蠶大典。然而今年,以她如今的身體情況,根本適應不了親蠶禮那種對她而言已經算是高強度的一系列的禮儀。

太常寺長史不厭冗長地一樣樣報上祀典所需禮制器具。阿芫一邊安靜&lt地听著,一邊用余光看著宮人呈上的那份奏表。報至主祭禮服時,長史面有難色,小心試探道︰「不知主祭禮服,是否也照常制置備?」

若按常制,那便是皇後特定的禮服了。可看如今的情況,元乾勢必是不會讓她主持祭禮的,可親蠶禮向來是由皇後主持,從未換過其他人。皇家禮官素來最善于逢迎上意,此次有這些疑問確實是左右為難了。

她一時也不知該做何抉擇,說話也有些猶豫︰「今年事出特例。本宮因病不能主持祭典,實是不得已……便讓陸夫人著主蠶服,代替本宮主持祭禮吧……」

「陸尚宮雖可稱為陛下半母,但她仍是宮人之身,這恐怕于禮不合吧!」長史遲疑道︰「屆時諸位妃嬪及命婦們也會有所質疑——」

顰兒在一旁看著,出聲道︰「奴婢瞧著主子這幾日的臉色似乎好些了,距離親蠶禮不是還有一段日子嗎?屆時萬一主子身子好起來了也未可知啊?」

的確,阿芫這幾天也感覺自己的身體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具體什麼感覺她也說不出來,就是覺得腦袋似乎沒那麼昏沉了。身體也輕松了許多。念奴算了一下。她昏睡的時間也在一天天減少。可原因為何,她自己也不清楚。

次日,太常寺將親蠶禮服的圖樣,連同指定的衣料全部呈了上來。然後交由少府寺。令其三日內制成。

太醫令領著四位太醫院長史奉元乾之令替阿芫診視。完畢後,都面面相覷,各自神色復雜。為首的鄺籍皺眉稟道︰「經臣等診視,皇後身體並無大礙,也沒有繼續惡化的勢態,體內阻滯的氣血甚至還有了化去的趨勢,像是……像是……」元乾打斷他,沉聲問道,「像是什麼?」

太醫令忙回稟道︰「像是服用了解藥一般——先前臣用銀針刺探娘娘身體的各個穴位,將一部分毒素排了出來,可要想壓制這股毒素甚至是完全去除,只有找到解藥才能做到!」

阿芫頓時心生疑惑,她能確定自己並未服什麼解藥,可太醫令又這麼言之鑿鑿,也想不明白這其中的奧秘了。

「這麼說,皇後是……」元乾驚訝得話不成句,太醫令這才喜道︰「娘娘的身體已經開始好轉,只要再養上數月,說不定就能恢復常人的體態了!」

此話一出,元乾雖看起來不動聲色,但他平時鋒利的眉宇一下就柔和起來,整個人精神煥發︰「好——若真如卿所說,朕定會對整個太醫院大加恩賞!」

「不過娘娘一向體弱,經此重創恐怕再難復原,即使往後行止如常……子嗣方面怕是再無指望了。」太醫令以額觸地,神色十分不安。

阿芫頹然倚在頭枕上,驟然間大喜大悲,仿如墜入無底深淵,寒冰刺骨。相比之下,元乾卻顯得十分平靜,頷首道︰「朕知道了。」

她艱難地擠出一個笑臉,沖他道︰「這下放心了吧!我的身體情況沒那麼糟,應該還是能主持親蠶禮的!」元乾靜靜看著她,沒有說話。

他跟著太醫出去,听他們囑咐的注意事項。念奴忙給她披上了披風,臉上有了闊別許久的笑容,「太好了!沒還準真是佛祖庇佑,白馬寺的平安符果然靈驗,不枉主子從小戴到大!」

「哪里又跟佛祖扯上關系了?」阿芫笑著反問。但心里還是存了一絲疑影,這些天發生的事她都找不到原因,雖然不信怪力亂神,可這次也許真的只能把原因歸于佛祖了。那麼多人晝夜不停地為她念經祈福,相必是佛祖看見了吧。

談笑間,念奴說了這段時間長安城和朝堂上發生的事——首要的一件就是中山王被貶斥一事。

幾月前元乾從江南退兵,江南梁庭得以苟延殘喘。朝中大多數人得不到他退兵的理由,紛紛上書勸諫。南朝偏安一隅,長久與北朝分庭抗禮,王公親貴和世家高門只在乎享樂。近年來吏治越發腐壞,全然不顧百姓生死。如此滅南朝而取天下的大好機會竟被生生浪費,且皇帝連一個解釋也不給他們,朝臣們勸諫不成,其中一部分人竟逐漸和賦閑在家的中山王開始接觸,直到後面演變為一部分朝臣與他的來往越來越頻繁密切。

其實阿芫知道,這些年元乾表面按兵不動,不予追擊,暗地里卻一直在尋找機會,時刻關注著南朝的一舉一動。自年初就開始調遣部署,厲兵秣馬,悄然做好了南征的準備。並非因為他們之間的隔閡他才臨時意氣決定揮軍南下。

念奴替她仔仔細細地回憶了當時元乾在太極殿上狠狠駁斥中山王的情況,她清脆的聲音配上元乾當時的語氣,竟有些別樣的韻味︰

「今天召集你們來,是想和你們說說朕這些天的心事。卿等都是我朝的股肱之臣,如果有認為朕說的悖謬不當的人,可以當面站出來與朕對峙,不必曲意奉迎。朕這番話上可告天,絕無妄言,你們這些人里固然有能體國愛民之人,亦有不能體國愛民的,你們都心知肚明,不用我一一點名。如今除了南朝梁庭,草原各部皆尊朕為天可汗,祈求歸附。可你們中卻有拆朕的台的,用盡手段,只為給朕一統天下的路上安置絆腳石,你們這等行徑,讓朕如何能治國安邦?」念奴盡力模仿著元乾的語氣,說到「治國安邦」四個字時,神情竟激憤痛恨起來。

阿芫忽然明白,元乾醞釀多時,就是為了向中山王發難。

果然,念奴說,元乾這話一出底下群臣都寂靜無聲了。尤其是中山王元秀,一言不發地跪在底下,元乾冷言掃視他,隔了一會兒,接下來一句更是直點其名︰「昔日朕南征梁庭,中山王執意阻攔,朕命其留守京城,他又非要跟朕唱對台戲,執意跟隨大軍南下。後朕身處江南戰場時,朕每欲奮勇向前,他必主張後退。」元乾在太極殿上擲地有聲,言辭犀利狠辣,毫不留情地數落著這個手足兄弟的種種罪行。

「朕堂堂一代帝王,行事處處竟要受臣子的掣肘,這算什麼道理?中山王乃皇族重臣,卻不思為君王分憂造福百姓,而一再挑戰朕的君威,這算什麼君臣?朕繼先帝之遺業,御極四年,興隆國祚,你們這群人倘若再如此倡亂,朕便閉門而居,你們大可再推賢明之人為帝,朕必當安分守己,絕不至像中山王這般……」念奴沒有再繼續說下去,後面的內容也都大同小異。

總之,中山王此次被元乾當著眾臣的面褫奪了親王爵位,降為郡王,但封號沒有變,而且被勒令禁足,不得與任何人來往。其余與他私交過密的幾位朝中大員被削去職位,有品級的全都降為庶人。

念奴每說一句,阿芫對她的贊嘆就多一分。

真是秀外慧中的伶俐丫頭,居然能把這些事情打听得滴水不漏。都說後宮不得干政,可瞧這一小小丫頭已是如此了得,若換了宮中其他人,那還得了?

正德五年季春,太史擇日,饗先蠶氏于壇,皇後獨孤氏行親蠶禮。

侍女奉上新制的親蠶禮服,素紗內單,外罩雲青絲帛長衣,下著煙青流雲裳,廣袖削腰。考慮到她的身體情況,怕她覺得沉重,所以煩瑣的佩綬羅帶一律免去,僅在圍裳中垂下縴長飄帶,形如鳳尾。周身無繡無華,裙袂處織出淡淡的鸞鳳暗紋,襯以環佩瓔珞。

嬴姑將阿芫的長發梳起,綰做傾鬟緩鬢,髻上華勝步搖。

端詳著鏡中久違的雲鬢高髻,阿芫調整了一下臉上的表情,露出一抹恰到好處的笑容,以迎接早已在宮門等候著的諸位命婦。

無論內外命婦,她們均著繁盛禮服,高髻金飾,錦繡非凡。眾人趨前,行禮如儀,稱頌吉辭。內侍掀起垂幄珠簾,阿芫伸手搭在導引女官臂上,緩緩步下肩輿。此時晨曦方現,霞光普照,莊穆的祀壇仿佛沐浴在隱約金光之中。

她慢慢登上玉階,立定在晨光之下,衣袂飄舉,然後肅然焚香祈告。祈求來年風調雨順,百姓有衣可穿,有米可食,無病無災。

隨後,女官引領眾人至桑苑,內侍奉上銀鉤,她率先受鉤采桑,諸內外命婦依次效仿,各自采桑,盛入玉奩之中,至此禮成降壇。

忙完一整套禮儀,她覺得整個人都仿佛要虛月兌一般,從前也是她主持這樣的儀式,卻不會覺得有這麼累,可現在……她無奈地笑了笑,只怕連殺雞都費勁吧!(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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