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天的日子,當真是這三人從來不曾經歷過的。如果這三人和蘇傾一樣,周游了整個「浮夢大陸」,他們就會知道,王城區是整個「浮夢大陸」之中,最接近「真實」的城區。
這里的民眾,喜怒哀樂,七情六欲更接近真實。
對秋霽和烏溯來說,他們體會到了和以往完全不同的生活。看到了以前根本就不會去看的問題。任何經歷都不會是無用的,這是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雖然他們還不知道,這樣不同的經驗到底有什麼用處。
只是,作為「官場新人」,這兩人光是熟悉自己現在的位置,就已經相當耗費精力。
「陷害驅逐林驚珩和洪」這樣的任務,和他們過往行動風格完全不同的任務,他們連頭緒都還模著。
桓綜茗雖然不知道看懂凡人的喜怒哀樂到底能不能讓他以後開口的時候少付出一點代價。
但不能隨便開口說話這一點,就讓他在交際上,面臨了極大的難題。
加上他本來就不熟悉普通人的生活,這幾天的時間,是真的只在旁觀了。成了王城區某個「孤僻的租客」。
這一天,自認最有必要完成大儒任務的烏溯忍不住找上了桓綜茗和秋霽求助。
他的打算倒也簡單——修仙界人總更擅長陰謀詭計一些,看看秋霽有沒有什麼辦法。如果秋霽沒什麼辦法,就只能請桓綜茗出手,直接上能力了。
他帶著期望的眼神看著秋霽,秋霽簡直都要氣笑了。
他是覺得他身為南方人,哪怕有辦法也不願意出手麼?
「所謂王室看似比皇室第一階,但在這王城區的掌控力遠非南方小國的皇室可比。听起來倒是和你們北方相似。我連規則都還沒全弄明白!」
桓綜茗也贊同的點頭。
這王城區的「官員」,基本全是修士擔任。而且,還都是佔據這個「浮夢大陸」主流的築基修士,以及優秀的練氣修士。
據他所知,南方在修仙界掌控下的所謂「皇室」,根本就沒有這樣的能力。他們身邊的修士,大半都是背後的修仙門派派出來的。剩下的,也都是不成氣候的散修。稍微有些實力的修仙家族,也會選擇抱門派大腿而不是抱「皇室」大腿。
相差太遠了。
「問題就在這里了。」烏溯一臉頭痛的表情。
「想要驅逐兩個‘王室供奉’,要麼就讓他們實力相當的對手出手,要麼就直接在所謂的王室身上下功夫。」
「但是前者吧,林驚珩和洪都是在華國宗室都能混得很好的人物。最是知道怎麼‘獨善其身’了。我完全沒看出有誰和他們有矛盾。」
「後者吧……」烏溯再次嘆口氣道,「秋道友,這就要請教你了。我完全看不出這里的王室,對浮夢大陸有什麼作用。也看不出他們有什麼特別的實力。他們為什麼能有那麼高的地位,統領那麼多修士啊?」
紫霞門沒有說過會給王室撐腰。
王室成員本身也不像華國皇室那樣掌握著玉璽國運。
秋霽也疑惑過這個問題。
畢竟這個浮夢大陸其他的事情,都基本能邏輯自洽。沒道理王室的地位全無說法。
「應該和封印有關?」
「但怎麼都該有些消息吧!要是修士們不知道,不可能那麼安分听命。要是知道,不可能全然不說。」
秋霽想了下,「我想過兩種可能,其一,慕氏曾經想過將國度的皇室換為修士,將整個彩雲城布置成一個大陣。借鑒林氏皇室的地位,將彩雲城打造成特殊的地域。是‘代天之道’的一個實驗。如果那個實驗成功,可能會有類似的結果。那麼這座王城,就會是一個特殊的整體。」
「第二種可能……上古紫霞門的轄區之內,有類似的凡人王朝。那時候並沒有皇帝的概念,所以是‘王室’。但那時候的‘王室’如何維持地位,我又完全不知。」
烏溯得到干貨,將目光轉向了桓綜茗。
並且默默的遞出了一袋丹藥。
桓綜茗望天。
這個程度就要找上他了嗎?
烏溯讀懂了他的眼神,誠懇道,「小友,這個問題很重要的。」
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個情報,「之前我沒意識到,後來反應過來——明明王室有那樣的力量,但是,這個王城區的教育里,並不包含‘忠君’這一類的教育,華國和梵國都是有類似教育的!」
好吧。
桓綜茗瞥了烏溯一眼,閉上眼楮沉吟片刻,指著秋霽道,「兼而有之。」
臉色一白。
隨即又道,「不確定。」
——後面這三個字的問題就大了。他的氣息明顯衰弱了一些。
顯然,他所說的「不確定」,不是那句「兼而有之」的備注。而是在說,「王室為什麼會有那樣的地位」這個問題,還沒有一個明確地答案!
這個「設定」,是還可以改變的!
秋霽對此還有些懵圈。烏溯卻已經完全懂了。連忙一顆丹藥塞過去,「調息調息。」
然後才將自己听明白的那一點,和秋霽解釋。
秋霽復雜的看了桓綜茗一眼,這才是他第一次,真正領會到桓綜茗的能力。不是特別直觀,對他來說卻已經足夠。
他也思考了一會兒,「我說的兩種可能,後一種對現在的修仙界和凡人來說,都已經是在想象外的了。很難復原。畢竟,人還是那麼一些……前一種,雖然我不知道慕氏的籌備到了怎樣的地步,但我可以肯定,他們的修改方向,和上古紫霞門的精神天地之別。這明明是一個精妙的世界,如果連這一點都還不能確定,那多半就是說明,兩種可能根本無法相融。前……」
秋霽的話被桓綜茗打斷了。
他忽然做了一個非常清晰的「住口」的動作。
沒多久,有些懵圈的另外兩人,才感應到了……真人級別的氣息!大搖大擺的入城!
烏溯看看桓綜茗。
桓綜茗的感官,當然不可能比他們這樣真正的真人更強。如果他提前發現了,那就是……
桓綜茗這次先吞了一顆丹藥,才在桌上寫了四個字。
「大劫將至」。
這麼寫的時候,桓綜茗的表情相當微妙。
他早早的就意識到了,這里的凡人也好,修士也罷,除了他們這幾個外來者,全都不是完整的神魂。
即使是身體死亡,人也不會死。只是神魂會回歸真正的身體所在之處。
且神魂受到保護,不會受到真正的重創。
不去考慮身體的問題,那是一種「偽無敵」的狀態。
只要他不作死的去強行改變這些神魂的狀態,他的能力對這麼些家伙,是等同于無效的。
而在之前的幾天觀察之中,他本來覺得,除了觀察到了一堆不知道真假的「市井日常」之外,沒有別的什麼收獲。
可現在,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就在感知到某個真人級別的氣息之前,他先有一種微妙的感應,城毀人亡的感應。
還沒有主動的去思考、斟酌、判定。
「未來」的畫面卻主動的鑽進了他的腦海。
「去看看?那不是……」烏溯話未說完。
秋霽道,「也不是。」
從蘇大儒的狀態看來,雖然被壓制了實力,氣息的特點卻沒有什麼改變。所以,那個入城的真人氣息,不是儒修,也不是秋霽熟悉的對象。
但終歸儒修是有數的。
秋霽卻是修仙界里比較出色的後一代。
兩人很快就達成一致意見。
烏溯和桓綜茗一起行動,秋霽單獨行動。
他們是在桓綜茗住的凡人客棧中相聚的。只做了最簡單的防護。所以客棧外面,尚且沒有因為一個「真人」的入城起什麼波瀾。
絕大部分人根本就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
秋霽用了最快的速度,那些凡人也根本沒注意到有人離開。
烏溯和桓綜茗一起走出來的時候,反而多得了一些目光。
王城區說是城區,但大小也就是一座城池。只不過,城內也有好些城牆,將城池分成了好幾個區。
和絕大部分的城市一樣,作為最高首領的「王室」居于內城之中。
「王室」下轄六司,分別處理不同的事務,里面設置的職位也就是官職。
這六司的官衙和王室一樣,也在內城之中。
烏溯和秋霽如今都在這六司之中工作。而至少在烏溯看來,這所謂的六司實在是職能簡陋,本身不足以真正完成必要的「治國」工作,對于「官員」也缺乏限制和監管。唯一的可取之處是,對「外敵」還算是有比較完善、快速的反應機制。
只不過,在強行入城的人是一個真人的時候,這種反應機制也就有等于無了。
「浮夢大陸」默認「真人出紫霞」。災獸也從來沒有上過妖丹的等級。對于這個層級,根本就沒有任何應對措施!
對于一個真人擅闖入城的事,王城區唯一的反應是,王室出來迎接了。
這個位置特別不走心的一點在于,說是「王」,但其實連個正式的稱呼都沒有,沒法稱作「**王」之類的。
現任的王是一個中年修士,修為是築基巔峰。
他還有兩個王子。
一個看著二十來歲,一個看著還只有十七八歲,都是練氣修士。
並沒有「王後」和「公主」。
他們還領著「六司」的司首。這些司首,就氣息來說,同樣是築基修士。
——換句話說,單說氣息,所謂王城區的高端戰力加起來還不夠一個貨真價實的真人動真格的。
大概也正因為如此,除了「王室」和所謂的六司司首,沒有什麼修士願意過來湊熱鬧。跟在王室後面的全是凡人了。修士們都在遠遠關注。
畢竟一個真人降臨,也意味著必然有大事發生。
之前來的蘇傾,就已經說了「封印出問題」的話。
秋霽小心的隱藏了身形,混在修士群中朝那位真人看了一眼,就倒吸一口冷氣。
這時候,他的心情和之前的水馨應該是一樣一樣的。
因為這個闖入了王城的真人,正是嚴東流!
嚴東流顯然也不糾結稱呼的問題。
飛到了王宮前方之後,嚴東流對迎接的隊伍一片淡然,掃了一眼就落在了為首者的身上,「你就是現任的‘王’?報上你的名號。」
「楊寶山。」「王」敢怒不敢言。
「現在,你有什麼話要稟告本真人?」嚴東流神情莊嚴,反客為主。
楊寶山愣了下,「小王不知犯了何事?之前送往聚氣坊的修士,也都是精挑細選出來……」
「封印。」嚴東流揚眉打斷。
「前幾天的時候,有位真人過來,說封印可能出了些問題。但這幾日里,倒是沒再出意外。小王還當問題已經被紫霞門解決。」楊寶山很真誠的懵著。
「看來王室已經忘了自身的職責……」嚴東流嘆了口氣,抬起了手。
「且慢!」
一個聲音忽然冒了出來。
嚴東流轉頭望去,露出驚疑之色。
要說嚴東流對秋霽這樣的小輩有什麼印象,那肯定是玩笑。之前在天隱觀外目送秋霽等人進入隱天秘境的時候,在嚴東流眼中,這些小輩都已經是死人。
但「外來者」的氣息,到底還是有些不一樣的。
至少對嚴東流這樣的等級來說是如此。
何況秋霽的實力甚至不能說被封印,只能說是被他自己控制。金丹級別的實力,嚴東流還不至于認錯。
「王上。」秋霽飛過來,落在了王宮前的廣場上,姿態瀟灑的沖著楊寶山點點頭,「您好像忘了核實一件事,這位真人,還沒有證明他是紫霞門的真人吧?」
楊寶山更懵。
他似乎沒有想到,自己的「下屬」里面還有這樣的人。
更重要的是,紫霞門才有真人啊!還需要證明的?
「還請真人展現紫氣。」秋霽是那種等命令的人?根本不等楊寶山反應,已經自顧自的微微對嚴東流行了個晚輩禮。語氣卻是毫不客氣。
嚴東流倒是沒有被激怒,只是感嘆道,「我倒是沒注意到……你是紫霞門的後輩?」
他也隱約想起來了。
「晚輩秋霽。」
「哦,我想起來了。」嚴東流點點頭,眼神有些復雜——在他的牽雲秘境里,天罰之後,第一個于修仙界引下雷劫的金丹。
「算了,你可知道,我為何今天才來此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