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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8回 雲深幾萬重,人歸何處(一)

***語︰卷二八月份能結束。下次更新補全阿裹小時片段。

最近在等個專業的OFFER下半年學業估計也會比較繁忙,但會盡力更新。

祝大家不論是學業還是事業都一樣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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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悄悄偷走夕陽最後一抹余暉,大地黯色沉沉籠罩深宮,即便是天庭亦躲不過日升月墜天道循常廑。

水瀾洞天依舊一片雲海悠茫,唯有一人獨桌落座,手起杯傾又是鍾酒入月復,烏金出升,照著他的容顏有些蒼白,一身黑衣廣袍,眉間雖染著幾分病色,但不露憔弱之象。

他的面容沒有絲毫情緒,單手覆在一架爻藏琴中捻弦輕波,沒有左手配合按弦取音,琴聲清澹緩緩,不似嚴謹,倒透著幾絲清徐之意。

兀兀窮年,歲月就像拂塵,輕而易舉地拂開了過往種種的皓水風煙,萬里層雲,緣淺情濃,徒留舊人感念死生曾許,誤人情苦 。

合歡花絮層層飄落,紅花成簇,舉目望去淨是粉絨朦朧,亂花迷眼。

月光清冷,碎花紛紛,他的廣袖劃過琴弦,黑色長袍將手指襯得愈發清絜修長。

那琴聲如珠落玉盤般不絕如縷,吟猱撮注時,在水榭中匯成一片撩人心弦的長曲。

「燈下青春夜,尊前百歲人。且听應得在,送恨入琴中。」

一道低沉的嗓音自在身後的長橋上響起。

落座那人轉過頭,凝進他含笑的眼楮,沉吟片刻,叫人听不出喜悲。

「驚回千里夢,豈能意態融,移愁來手底,送恨付琴中。」

一時相視而笑,一番對詩,倒也心意通明。

皆不是矯情之人,龍一俊眉動了動,下了石階,走進圓亭剛落座就有一杯酒遞到跟前,不禁莞爾一笑。

「怎的,素來德配天地的司命天神,如今竟也與凡夫俗子一般付酒消愁?」

夜子碩看了他一眼,忽而也笑了,見龍一不接,自個飲了一杯。

「我本乃凡人,德配天地亦不過是大話罷了。」他含糊沙啞地道。

听他這麼一說,龍一頓時心里有數了,龍一一頓,唇角半揚仍舊維持著笑容,一副老友間打趣模樣。

「听說今日你並無安排接見崇恩聖地太子。」說話時眼神中透露幾分探究,後面又加了句。

「不會還是心存芥蒂吧?」

當年撮合夜子碩與瓊光二人婚約之舉,崇恩宗族可是沒少費力,尤其是崇恩聖帝一雙父子。

飲酒之人微微抿唇,抬眸看他,有些醉意醺然。「我這一生,可曾有過無芥蒂之時?」

龍一臉色微變,頓時啞口無言,心頭也如重石相壓。搖了搖頭,看著那曾經也如此那般瀟灑不羈的男子,如今歲月一晃,他依舊是空然一身。

眼里劃過一道陰郁,他也不再委婉。

「方才設宴,我瞅了瓊光雖是盛裝出席,但甚是憔悴,綦瑧啊……你們二人難道不能過往不究嗎?」

夜子碩心弦微微一抖,琴聲戛斷,他訝然地看向龍一,目中神色莫測像是極力忍耐什麼情緒,腦海里一片白芒,已經記不清有多久,方艱澀道。

「多少年了,我都忘了,我是誰了……」

這麼多年了,百代過客。天下只知夜子碩,卻還能有幾人知曉他其實喚的是夜綦瑧,而不是當年滄溟始祖為他取的字號。

那個早被他丟棄在回憶里的名字……

一時間,回憶如潮水般洶涌而來,而回憶的名字,叫生死難與。

——綦瑧呀,這名字比你那死板的夜子碩可好听多了。

——綦瑧,你不是威懾六界的夜子碩,那不好當。在我的心中,你只是那個為我哭為我笑的綦瑧。

——綦瑧,你看這個天下……好像比我更需要你。

——綦瑧,對不起,我負了你。

——我愛的綦瑧,我盡力了。

——綦瑧,就這樣吧,從此上窮碧落下黃泉,我們再不復相見……

而這個名,亦隨著她的灰飛煙滅被他一並剉骨揚灰,再無人能提。

如今想來,那千絲萬縷的情緒,如一張張交織的網般將自己的心扎困得喘不過氣,讓他無力掙扎。

然後,他的心,就生病了。

病得血肉模糊,病得麻木無楚,病得愈發的厭恨自己的那顆心為何如此麻木不堪。

「龍一……不是我不願接受,而是這顆心極寒徹骨。我負了她,我痛恨了一生。」

聲音越來越低,龍一心底驀地一沉,臉上浮起一絲酸澀的冷笑。

那個她,龍一想來,怕是即便瓊光跨越了千山萬水終也不可達的距離。

死者為大。她帶走了太多當初喚作夜綦瑧那個男人太多的恩怨情愛,太多的意氣風發,太多的溫暖如旭,而如今被抽走生命一切光亮剩下的夜子碩,早便侵進了鳩毒一般,在激蕩不起對世人的情緒。

「可是,瓊光畢竟無辜。」龍一定定望著他,啞聲道,「她如今在這個不暖不冷,不緊不淡的位置數十萬年了,眾仙會怎麼想她,六界又會怎麼想她?她從小不甚幸福,幸得崇恩大帝父子疼寵,可及笄未多時便守著這冰冰冷冷的天神妃位,綦瑧啊……你亦曾為她想過。即便當初是她要來的,可是你卻從未拒絕過!」

聲音到最後已經有了幾分焦躁。

這二人數十萬年了,如今卻落得這般各不相見的地步,著實可慘!

夜子碩安置在琴弦上的手寸寸收緊,骨節泛白,似乎在極力隱藏著什麼情緒。

又听見龍一用極低、只容彼此听見的聲音說道。

「綦瑧,給自己和瓊光一條生路吧,或許兜兜轉轉,你們才是最終陪伴彼此一生的人。」

嘆息傳來,語氣中已經無法隱藏那份濃濃的憂慮和關心。

「瓊光為仙也幾十萬年了,雖外貌依舊不變,但人怎敵得過一顆隨著時間蒼老的心,一個女子或許有永恆的外表,但卻不會有一顆永遠能承受委屈的心。」

龍一這話只說了一半,便見夜子碩臉色驟變,目光從那琴弦兀地盯著他,滿目盡是毫不掩飾的驚痛,那薄薄的細汗也沁上一張清俊的臉龐,咬牙切齒道。

「龍一,你知我從來不提,是一直在給瓊光一個反悔的機會。至于她……也隨著夜綦瑧這個名字被安放在命輪里,但是,龍一……我欠了她。」說著已然濕了眼眶,幾十萬年了,他都未向人提及過她,並不是因為忘記,而是想深深的銘記。

他話罷仰首,逼得自己鎮定,喉頭再略哽難言。

龍一何曾見過如此痛苦的夜子碩,垂下眼瞼,一點譏誚掠過眼眸。

是啊,他有什麼資格去評判這個男人的感情,因為這個天庭,這個偌大的世間,他失去了最愛的人,自己現在又有什麼理由去勸誡他再去接受另一段感情,即便那個女子是何等的情深如海。

合歡花絮依舊在飄揚,月光依舊冷清無邊,圓亭內對坐的二人皆天下間至高之人,只是位置再高,身份再貴,都是難以安身立命……

一時間,二人陷入沉默,徒留歲月痛得黯然神傷。

誰說身份愈高便愈是幸福?誰說天下大地醉臥眼前便是莫大的快樂?這蒼茫的時間,這流離的人心,如若沒有當初的人相伴,沒有當初一顆被愛之人溫暖起來的心,那麼這逃離的幸福和快樂,又從何說起?

其實世間最怕的,是歲月靜好,而愛的人卻失散在輪回里,自己卻無法老去。

生離別,當真是永離別。

夜子碩也好,白素也好,甚至阿裹也罷,又是哪個願意過著那既定的宿命?只是蒼生為大,假使他們不去努力,不去剜心,那麼,有誰會去守護那些顛沛流離的人民?

混世之中,命如飄萍,亂世中的兒女需肩負不可辜負之使命,蒼天選中你為神為仙就注定你擁有不凡的一生,承受不凡的痛與苦,因為你是神,你的身後,是千千萬萬需要你保護的子民,你又怎可為情所困,為私念躊躇不前。

命運在繼續,結局在靠近,亂世中的兒女也只有咬牙吞煙下所有的心酸悲苦,為那個未來而努力。

因為你不是人,不是仙,是神。

是要給天下蒼生堅強後盾的神,你又怎能退縮?

也莫怪夜子碩能狠心至斯,人有時站在這個位置,身不由己已然融入了他的血脈,鐫刻入他的生命,你,責無旁貸。

「龍一,你知當年我為何要在通史仙尊來之前為阿裹定卦?」

龍一頓了頓,慌不迭抬了頭看他,面色倏然變白,有一絲預感傳來,像是等待那最終的宣判到來。

「阿裹出生的那日,九天紫氣盤旋亦黑雲斂伏。眾人都道是紫極必黑之象,而我算出卻不是蒼生大地之主的坤卦,而是姤卦。」

低沉的聲音,卻道出驚天的事實,聲音沙啞得怕人。

龍一聞言,一時間,整個呼吸都停了,渾身開始一發止不住的在顫抖……

「其卦巽上乾下,遇合結交,陽遵陰遇,而隨‘夬’卦而來,沖決之後,陽氣潛藏,暗有大凶之兆。」

姤卦,于象中如一場巨風由天而降,勢不可擋,為天下萬物卷來了許多事成想和的機遇,但風勢雖猛,卻不是來自厚土大地,便暗藏著陰(冷)風之險,有反蝕其害的暗寓。

話罷,顫顫的從懷中抽出一譜至那年後再不離身的六十四卦天地卦圖。

龍一臉色一寸寸慘白,堪堪將目光轉向桌面,只消一眼,身子一震,險些跌倒入地。

他奮力揮開夜子碩欲想攙扶的手,不可置信的望著他。

「夜綦瑧你是不是瘋了?!」他嘶喊出聲,跌坐入地,一邊還在嘶喊。「你是不是瘋了……你是不是瘋了!!」

不是坤卦。是姤卦?!

不是當初封名大殿他在天下百司前用蓍筮佔出的坤卦?!

龍一駭得瞪大雙眸,身體不受控制地定在原地,根本不能接受這個事實!

當年,照西海祖例。出世的龍子龍女皆要由天庭或西海的重卿分別卜、筮吉凶而後祭天賜名。

而由于那場封名大典是由六界位高權重的司命天神主持,且其又精通佔卜之理,便在那六界白司眼下,神女出世的那日,執了這儀式。

先筮後卜通天命,只是那年經手的人只有夜子碩一個,而天下對竟對這位司命天神的卻口諭深信不疑!

「龍一……」

「你瘋了嗎,夜綦瑧,你他媽的是不是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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