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三年,再一次抱住她的小唯,只覺得她愈讓人揪心。還是那樣瘦小,那樣羸弱。甚至更甚了些,小小的身子好像愈的軟了,輕了,模不著肉了,甚至都不敢用力,只怕一不小心,就會弄碎了她。
小小的臉蛋,此刻青白青白的,嘴唇泛著紫,整張臉沒有一絲血色,幾乎以看見青筋的通透。葉臻差點沒忍住潸然淚下。
「抱抱」小唯蜷縮在她懷里,整個身子都在抖,唇瓣輕微的開合,聲音氣若游絲。
「什麼?」她沒有听清,于是將耳朵湊了過去
小唯一直握在身側的小拳頭忽然松弛,像是用盡了全力般,抬起手臂,扯住了她的衣角,死死攥住,再不放開。葉臻感覺到了女兒的動作,整個人僵了下,旋即,她也伸出手,覆在小人兒細弱蒼白的小爪子上,輕輕拍了拍,溫柔的護在手心。
他僵凝在原地,一時間既沒有出聲,也無動作,只怔怔的看著眼前的一大一小。神智一片喧嘩和躁動,頃刻間什麼也不知道了。
他看著小唯細長的雙眼微微開了一道縫,唇瓣很小幅度的開合,在她耳邊,很慢,很慢很慢的不知道在說些什麼。而葉臻,由于側臉被垂落的長遮住,表情看不清楚。
事生的太突然,反應了很久,他終于回過神來,大步的走上前,語氣有些急迫,「小唯是不是又昏過去了?」
听見了他的聲音,葉臻忽然抬手擦了擦眼角,有點慌亂的動作,被他一覽無余,只是現在無暇與她多言,「你快說話啊!」
「梁薄你冷靜點。」她忽然出了聲,聲音有些尖利,並不比他放松多少的情緒暴露無遺,用力搖了搖頭,她兀自念叨著,「讓我想想,我想想」
因為當年那件事的陰影,之後所有只要關涉到小唯安危的事情,他就像沒了主意,整個惶惶然。此刻也不知緣何便心中火起,就要上前去搶,「你現在還想什麼!?還不趕緊送醫院。」
「你住手!」一直怯懦沒有主見的葉臻卻忽然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貓咪,炸了毛,「不要亂來!要是真有什麼問題,現在送醫院也遲了!眼下我必須做點什麼。」
他被她突然爆的語氣唬的一愣一愣的,腦子更加亂了,看著小唯奄奄一息的樣子,整個人都空了,手足無措。而她像是終于想起了什麼,神色一片清明,隨即猛然站起身,「讓開。」
他閃身,她抱著小唯大步來到落地窗旁的沙,平放下來。態度是罕見的堅決和果斷。這在她身上太不尋常。在他一片茫然的目光下,她微皺著眉,從並不大手袋里拿出各種針劑,甚至還有一個听筒。
今日是個難得的暖陽天,破雲而出的璀璨透過清澈的窗欞,細致的破碎在她不知何時已然鎮定下來的眉眼間。
剛剛一瞬間消退干淨的理智,緩緩回潮,不知緣何,在頃刻間,有點久違的安心和放松。
她的手有些抖,但動作卻絲毫沒有遲疑,一系列的檢查,動作的熟稔程度讓他吃驚。
雖然說她是學醫的,成績也一向優秀,但他從未把她當回事兒。十年前,她說她要學理,他說好。七年前,她說她要學醫,他點頭。一切都是順水推舟,一切其實從未在意過。
因為記憶中的小葉臻,是連膝蓋破了皮也會一**坐在原地哇哇大哭的倒霉孩子,是倒了亂闖過禍只會往他身後躲的小沒良心,也是學院里公認最膽小最沒用每回解剖課都是橫著出來的學生,他認為自己理所應當一直是她的依靠。沒想到
「沒事了。」她忽然開口,回頭看他,聲音平靜自然流露出一種淡淡的哽咽,「身體消耗太大,月兌力了另外那毛病又犯了,她疼的不行,我給她打了點止疼藥,現在已經睡過去了。」
他點頭,在她身邊坐下,握住她依舊在顫抖的一只手,握在掌心,有點疲憊的緩聲開口,「你比以前進益不少。能做事了。」
她嘗試著抽離,沒成功,只能盡量保持聲音的平淡,「出國一趟,總得學的帶點什麼回來,又不是去旅游。」
他笑了笑,不置否,忽然彎下腰,撿起了一個空空如也的針劑包裝。是杜冷丁。凝視半晌,聲音冷下來,開口問︰
「那你以告訴我,為什麼會隨身攜帶這種藥麼?國外很流行?」
葉臻僵了下,半響才說,「我是醫生。」
「醫生?」他揚了揚眉,「如果你是遵循職業習慣,帶著听診器我也不奇怪。但是這種藥,即使是醫生也沒有必要隨身帶著吧?」
葉臻從他手里奪下那個包裝,有些無力的扶額,聲音亦是有些說不出的嘆惋,甚至帶著些哀求,「不要問了。」
他恆久沒有出聲,她抬眼看了下他的表情,聲音又軟了下來,不復剛剛片刻的果決,而是有點淡淡的寥落,「醫生也會生病的。」
她的神色太過灰敗,蒼白中帶著些濃濃的疲倦,他忍不住伸手,去觸踫她近在咫尺的容顏,輕輕的,像是生怕打碎了一個奢侈的幻夢。
她震了一下,卻緩緩別過臉。
他的手孤獨的懸停在空氣里,很久。
「先離開這里吧。」她啞聲。
走上電梯的時候,梁薄試圖從她懷里接過小唯,沒料到她攥著她的衣襟攥的特別緊,完全沒有分開的跡象,他看了她一眼,她輕聲說,「算了,也不是很重,我抱的動。」
他點點頭,沒有再堅持。電梯緩慢的下沉,封閉的空間里呼吸聲顯得分外清晰而沉重,無一人言語。時間短暫,但卻像是越年一樣亢長。
電梯在一樓大廳停了下來,電梯門打開,她看著人潮來來往往,形色匆匆,忽然有些怔,正在這時,她突然听見不遠處的一聲呼喚︰
「太太!」
是蘇家的老司機。那個曾經的老上海。原本應該待在車里等她,卻不知為何來到了寰宇的大廳,剛巧與她踫了正著。她只覺得心頭一緊,看著他飛快的走上近前,目光在他們三人上來回轉了轉,若有所思,之後緩緩說,
「您這是」
「我」葉臻開口,剛想說些什麼,卻只感覺臂彎上一陣短促的疼痛,是他握住了她暗藏在身的傷處,有些吃痛的看他,卻見他面無表情的將她往身邊扯了扯,之後利落的摁上了關門的鍵。
電梯門在眼前緩緩合上,將司機連同他未說完的話一同擋在了門外。
她怔了下,又氣又急,這下如何解釋,忍不住便喊他,「梁」
「葉臻。」沒想到他卻搶先開了口,只是喚了聲她的名字之後便沒再多說,而是用眼神向下示意了一下。她咽會滾到了唇邊的言語,低頭。
沒想到小唯不知何時清醒了過來,雖然眸中神色依舊有些恍恍惚惚,但那雙眼楮卻是真真的大大睜開的,正眨也不眨的看著她,有些猶疑,微帶怯意,看見她的目光投來,竟是情不自禁的瑟縮了一下,但攥著她衣襟的小手卻是握的更緊了。
有復雜的神色在眼中跳躍,最終葉臻閉了閉眼,一聲喟嘆,抬手安撫性的拍拍女兒嶙峋的背脊,輕聲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小唯很用力的笑了笑,在她懷里拱了拱,重新合上了眼楮。
「有點唐突了。」
她忽然听見他在她耳邊很小聲的解釋,「現在小唯不能受刺激,更離不開人。如果給你帶來什麼困擾,我以幫」
心底有些苦,難以啟齒的齷齪,她無法言說,只能搖頭,「不必了,沒事的。」
他面色微暗,她看見,很小聲又補了句,「謝謝。」
他臉色更難看了,淡淡問,「葉臻,你一定要一直和我這樣?」
她始終沒有吭聲,電梯在負三層的停車場停下,再開門時,她吸氣,「我」
他不知是沒听見還是怎麼的,看也沒看她,徑直走了出去。
她目光黯了黯,也沒再說什麼,默默的跟了上去。
「其實我寧願你像剛剛那樣對我大喊大叫。」
快到車門口的時候,他忽然停住,她沒頭沒腦的就撞了上去,只听他繼續道,「起碼還能找到一點當年的影子。」
葉臻揉了揉撞得酸的鼻尖,有點自嘲的笑,「當年我記得當年你說過,要是誰能讓我安靜點,你要給他獻花。」
他背影僵了下,回頭看了她一眼,眉宇間有種說不出的落寞,她剛巧和他對上,避讓不得,只惦記他又會怎樣繼續,卻沒成想他只是很淡薄的笑笑,開門上車。
那個目光很溫暖,很讓人難過
「梁薄你是不是感冒了?不要老一個人待著,讓我看看嘛?」
「你讓我去醫院行不行?還有離我遠點兒,回頭再傳染給孩子。」
「梁薄梁薄,你喝一點嘛!就喝一點!你生病了,我好不容易弄得」
「放下!和你說了多少次了,晚飯我來做,你少進廚房添亂行不行?真是找事兒。」
「梁薄」
「你安生點兒行不行?讓我清靜會兒好嗎!」
「」
「我以前是不是脾氣真的不太好?」
車子順著通道開入了車來人往的大街,刺目的陽光蒸了泡沫般的回憶,同時,她听見他在耳邊如此說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想了一下,輕聲,
「為什麼突然想到這個?」
「」他沉默了一下,趁著紅綠燈的檔口,抬手輕柔的模了模小唯稚女敕的臉蛋,忽而澀然一笑,「你剛走的那年,她一直怨我,如果我之前不那麼一直凶你,你就不會離開這個家。」
她搖頭,失笑,「你脾氣一直就沒好過,但這與當年的事情也沒什麼關系。小孩子說的氣話,你也當真?」
他點點頭,好似釋然,「是麼?」
她「嗯」了聲,將目光移向窗外,陽光傾瀉而入,灼的她想要掉淚。
作者有話要說︰好累啊luo奔還要保證質量真的好耗時,八過這章寫的很滿意啊,伙伴們覺得呢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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