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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話 素英本是君心客

「近一個月的休養,你母親終于醒了,是她醒來後,很不愛說話,整日對著草原和天空沉思,似是在想著甚麼。我也不急,等了她很久。只是她開口對我說了第一句話,卻是……‘我嫁給你’。」

眼淚再次劃過他蒼老斑駁的臉,,卻難以遮住那一抹開心的笑容。

「當時的我很開心,即使連她的名字,她哪兒的人,以及她為何會受傷都不清楚,我就這麼娶了她。婚後,我只知道你母親是中原人,不會說我們的突厥語,為了你母親,我特意學了漢話,以便隨時能跟她說話,給她解解悶。」

「母親……不愛您麼?」

宇文尋笙冷笑道,但眼神是同樣的安寧,似乎在根據父親的話語來推測她生身母親是個怎樣的女人,竟能讓父親這樣的草原英雄漢為之瘋癲。

「我本來以為你母親是愛我的,只因中原的女孩子羞于表達從不跟我說話。後來我才現自己錯了。」

「婚後不過兩年,你的母親就生下你,還給你取名‘墨葉’。我本以為我們一家就這麼平平安安地幸福過一生,我也以和你母親長相廝守,還有和你共享天倫。誰知一年半後,也正值我荒漠小部落為保得周全而向西魏朝貢之際,你母親卻給我說了她對我這一生說的最多的話。」

思緒慢慢游回到二十六年前那個冬天,整個大草原都下著蒼茫大雪,白色的帳篷里,卻是如此溫暖。

他美麗的妻子,褪去草原人的毛皮服裝和靴子,重穿著一身她多年都沒穿過的漢服,如聖女一般出塵卻高傲地立在帳篷之中,讓阿史那覺非頓感妻子離自己是那麼地遙遠,遙遠地從未與自己相遇過。

「你……為何穿上漢服?」

阿史那覺非心頭的不安未曾表現在臉上,但卻禁錮在心中。妻子的漢服對他來說是那麼地刺目。

女人用著極其溫和的聲音問道︰「你……從來都不過問我的名字和來歷麼?」

阿史那覺非袖中握緊拳頭,很快又舒展開來,緊張地閉著眼,而後又睜開︰「我一直認為,哪一天你願意說,我不強求你便會告訴我的。」

女人緩步走到他身邊,縴手撫模著他粗大的手,「對不起,原諒我從未告訴你關于我的一切,因為我……我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你救下我的性命這一事實。」

女人認真地打量著這個救下自己的突厥人,這個與她流著不同鮮血的異族人。

「我……叫劉素英,是個漢人。」

「素……英……」

第一次知道她的名字,卻是在這樣的時候,笑,悲,嘆!

劉素英緩緩吐納著氣息,面色凝重卻又釋然,「和你成婚之前我想了很久,我們中原有句俗話‘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我非忘恩負義之人,做不到在你救下我之後就兩手空空甩手走人。」

劉素英盯著面前沉默的男人,身影飄渺的如同虛幻。

「我知道你喜歡我,我想我唯一能報答你救命之恩的便是嫁給你,為你誕下繼承突厥首領之位的人,那之後,我想我的報恩該截止了。」

這最後一句話猶如晴天霹靂,阿史那覺非驀地站起身來,作為男人的雄火終于爆,緊緊拉住劉素英,竟不敢放開。

「甚麼報恩?和我成婚,你只是報恩?我不要你的報恩!我們不是好好的夫妻麼?好,就算你真的要報答我,那你的恩沒報完,你還沒有和我天長地久就要離開,這樣以麼?」

「覺非,若沒有他,我定留在突厥陪你死守到老,照顧墨葉直到他能成為和你一樣的草原英雄好漢。是,我早已是有夫之婦,我的丈夫還在中原等著我,我不能背棄他嫁給你。」掙月兌那牽絆的手,竟是有些難掩的愧怍。

「你……」

「你知……我到底是何人?你從未明白我的一切以及我當日受傷的緣由,你便留下我,你知,這樣多危險?」

劉素英的話,此時全如針,如刺,如毒,把他傷的體無完膚。兩年的相濡以沫,就這麼被她抹干淨了。

兩滴眼淚沉重地落下,素英卻未擦掉,任由它落,下墜……

「我本為中原武林所謂的邪教,‘巫神教’的聖女,丈夫乃中原人所敬仰的正派青城山的青玄道人,張道行。」

說到那個人,素英情難自已地浮起一絲笑容。

那笑容以是思念的,以說是憧憬的,以說是痛苦的,以說是甜蜜的,但沒有一個是屬于他阿史那覺非的,

「道行是正派修道的高人,而我只是邪教的一個小女子,我二人的結合本就為天下人所不齒,道行他為我更是受盡了他師傅的責難。但即使如此,我們還是沖破世俗成親了。」

劉素英從袖中掏出一根被人刻意折斷的半截碧玉青笛,目光未曾離開那半截被人折斷的青綠玉笛。

「是,新婚不久,‘巫神教’便受中原武林人士共同討伐。我從小便在巫神教長大,自不能不管,便讓道行陪我一起下青城山救‘巫神教’,是道行的師傅說以讓我去救,但道行貴為武林正派中人不能下青城山,若他非要下山,定將他逐出‘五斗米教’。」

「我知道道行對青城山如同對家一般不舍,萬不為我再成為不忠不孝之人,也不願讓他在我和他師傅之間這般為難。又想讓他放心,我便將我‘巫神教’能吹奏出的‘鬼陰笛’折成兩半,一半給了道行,另一半留給我自己。」

看著阿史那覺非幾近絕望望著自己的的眼神,劉素英突然覺得自己的殘忍無情。即使如此,有的事,還是必須說出來。

「我告訴他,無論我夫妻二人生死如何,定以這兩截鬼音笛相聚。但是,後來和‘巫神教’共抗外敵,全軍覆沒,而我也受了重傷,本以為我會死,和道行再不能相見,不想竟,被你救回突厥。」

劉素英眼神滿是歉疚,凝望著阿史那覺非。

「我猶豫了好久,還是決定嫁給你。只是如今,我已為你誕下墨葉,該還的我都還了,而我……也該走了,我要回青城山,我要回去見我最愛的人。」

素英轉身,深情凝眸,看著面前這個憐的人,竟不忍再多說︰「覺非,素英,只是你這一生之中的過客而已。」

恍然覺得自己是如此不爭氣,從不流淚的草原英雄漢臉上竟然布滿淚水。阿史那覺非抹掉眼淚,抽回游離的思緒,看著墨葉。

「過客,呵。我從不知道劉素英,你的母親,我的妻子,有這麼一段漫長曲折的故事,也不知道她在中原竟然還有一個等著自己的丈夫。」阿那史覺非回憶著妻子劉素英的話,二十多年了,眼淚還是不斷地往下落。

「雖說那些中原人都罵突厥柔然以及所有他們所認為的異族人凶殘、慘無人道,我阿史那覺非好歹是個大男人,也不想對一個女子強人所難,更何況,那還是我最愛的人哪!」

「所以……你讓母親離開了?」

根本不知道該如何評價上一輩的愛恨情仇,宇文尋笙的態度之冷,仿佛听得是別人家的故事。

阿史那覺非振聲道︰「她都那樣說了,我能做甚麼?攔住她?囚住她?罵她?我能這麼做麼?」詢問著宇文尋笙的目光是那般的熾烈火熱,聲音是那樣的決絕與義不容辭。

「一個男人,一個英雄,血淚都拋灑,頭顱以斷,唯獨,唯獨不能在自己最愛的女人面前丟掉尊嚴!丟掉自己高傲的尊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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