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
元旦這天林小語睡到九點半起床。看著床頭那個已經很久沒有發出鬧鈴聲的鬧鐘,林小語覺得現在的自己,已經沒有了對這個以前上學時候老扼殺他懶床時間的機器升起半點的厭惡了。一年不見的鬧鐘的指針依舊在轉動著,不過哪怕鬧鐘的指針停止了,時間也不可能停下。
人和鐘表的指針一樣,都在默默承受著時間的無窮重量。
或許在林小語這樣八零後的中國孩子的心中,元旦更能比春節代表著一年的過去。新的掛歷上年份末位的一個數字的變更就讓過去的一年難以追朔,此刻不知不覺過境的時光顯得是那麼的蒼白。哪怕林小語在上一年經歷的變化比前十多年都要大,但是時間白駒過間,又好像都沒入了生活著不停前行的車輪當中。無法停下讓人有太深的思考去努力改變什麼。
林小語起床伸了個懶腰,兩手平抬在胸前左右上下地拉伸了下自己的筋骨。從身體里發出的格格的松緩筋骨的聲響像在叫醒全身的器官來迎接這個新年的第一個早晨。
從小就睡慣的床讓他昨晚睡得很好,甚至比打了一場精疲力盡的比賽後睡得更香,或許是回家的安寧感覺讓林小語整個人難得地全身心地放松下來。林小語打開。房間里的cd機,從旁邊的cd架上拿了張「紅辣椒(redhotchilipeppers)」的cd塞進了機里。放在房間內的cd架上一點灰塵都沒有,想是林母在林小語不在家的日子也經常打掃房間。
在《californication》這首林小語很久沒有听的音樂聲中,林小語推開,房門走出房間。母親正在客廳里面把林父特地買回來的一大堆菜肉整理好。
「起來了就快去刷牙洗臉,早餐在飯桌上,趕緊趁熱吃了••••••」看到林小語走出房間的林母嘴里督促的依舊是林小語從小每天清晨都听到那句話。
這句以前讓林小語覺得嗦的話,現在在林小語的耳朵中好像變了種感覺。
薄荷味的國產牙膏的氣息;有些窄小的洗漱水池;林小語一直覺得有些低的飯桌;特騰騰的蒸包子和稀飯;在飯桌邊懶洋洋趴著的••••••這些熟悉的東西構成了林小語回到家里的第一個早晨。
吃了三個包子喝掉兩碗稀飯的林小語打著飽嗝,想幫林母做飯洗洗菜,卻被林母把這個在她心里沒做過一頓好菜的兒子趕出了廚房。在大學和國外都自己在做飯的林小語知道在自己母親的眼里他永遠是個只知道上學和打球的孩子,林小語只好回自己房間收拾整理從法國帶回來的行李。
林小語回國的主要目的是為了搞好去法國簽證的續簽。這些簽證的具體手續流程林小語已經清楚了,大概花幾天就能等到審批,而讓林小語感到這次回家壓力最大的,就是如何跟父母坦白自己偷偷退學去法國打球的事情。
林父的脾氣林小語是最清楚的,這個很傳統固執的父親對于林小語叛逆任性的行為一向是難以接受。
等林父中午下班回到家里,林母已經把飯桌上擺滿了熱騰騰的菜,而剛回家的林父特地為自己大學放假回來的兒子炒了一盤他最拿手的苦瓜燒牛肉。
林小語坐在飯桌前看著還圍著圍巾的父親把最後一道菜擺上了已經幾乎沒有空隙的小飯桌。林父放好菜,一邊解著圍裙,一邊用圍裙擦著手走進自己的房間。不一會兒,林父就端出了一瓶「瀘州老窖」。林小語有些詫異地看著自己很小時候就戒酒的父親怎麼端出那麼瓶酒來。
一向對林小語嚴肅的林父看到自己的兒子有些驚訝地看著酒瓶的神情,難得地哈哈大笑道︰「小語啊,你爸我很少喝酒,這瓶酒是你去念大學後一個叔叔送我的,我知道你們這些大學生平日在學校里肯定沒少喝酒啥的,今天我也跟你喝點兒,人家都說老子跟兒子喝酒是兒子長大的見證,今天我也覺得我們家的小語已經長大成人了,所以我們爺倆喝兩杯。」
林父一邊說,一邊打開酒瓶。拿來兩個酒杯,慢慢地倒滿兩杯白酒。在一旁的林母動了動嘴想說些什麼,但是見到父子倆難得沒有隔膜地湊在一塊,也就收住了話。
林小語已經很久沒听到父親對自己說那麼多話了,以前跟父親鬧矛盾冷戰的時候兩個人在家里互不理睬的情形林小語依舊歷歷在目。林小語靜靜地看著父親滿是老繭的手把酒杯擺在自己的面前,林小語一下子不知道該對自己的父親說些啥。
在某場關鍵比賽勝利後林小語喝過酒;在球賽敗北時林小語也喝過酒;跟朋友高興聚在一起侃得海闊天空海枯石爛時林小語也過喝酒;自己或朋友情緒低落百無寥寂時林小語也喝過酒。仿佛人生很多喜怒哀懼都能在酒精中升華一樣,酒在成年人的生活總是息息相關。
然而林小語還是第一次跟自己的父親喝酒,林小語此時有些木訥地看著自己日漸蒼老的父親,呆呆地看著自己的父親舉杯跟自己的踫了一下後一飲而盡。
林小語看著自己父親喝完酒,趕緊一口悶干了手里的酒。心情復雜的林小語愣是沒有嘗出入口的酒是什麼滋味。
「小語啊,今天我很高興,一是你難得放假回家,第二嘛是因為我今天踫見了一個在單位人事部當干部的老同學,我向他打听了下你畢業那年能否分配回來單位的事情,這個老同學說只要你畢業就肯定能進單位,你在大學念得那專業正是現在單位里想找的,他過幾天就讓我去他辦公室里填一份登記表,以後你一畢業就可能到單位報到了。所以小語啊,你在學校里多用點功念書,兩年後把畢業證拿回家••••••你爸我沒錢沒本事,能幫你在我們廠這樣的老國企找到份穩定工作我就很欣慰了••••••」林父邊說又是舉杯一仰頭,一飲而盡。
「你別看不起你爸廠里的這份工作,現在這年頭多少大學生想往里鑽都進不去••••••」林父像是難得打開了話匣子,帶著三分酒氣對著已經比自己高出整個頭的兒子說道︰「我知道你在大學里要參加學校球隊的比賽,但是千萬不要耽誤了學業,畢業文憑一定要拿到••••••」
「好啦好啦,看你這當爸的,高興喝酒也不能干喝酒,今天我放你喝兩杯酒,你也得吃點東西天天肚子先。」林母已經很多年沒見自己這個老實忠厚的丈夫那麼高興過了,也就任著他喝。只是手里的筷子夾了塊雞放到了他的碗里。
「小語,你也吃塊雞,以後別學你爸年輕時候以前整天醉醺醺回家的模樣••••••」林母慈愛地給自己的兒子也夾了塊大大的雞肉。
看著自己父親滿是希望地說著自己拿到大學畢業證以後工作的事情,林小語這個已經偷偷退學的兒子覺得心里難受的像被厚厚的倒牆壓著,悶得無法宣泄。猶豫再三,林小語一咬牙站了起來,端起自己酒杯對著自己的父親一口喝干後說道︰「爸,對不起,我一直瞞著您••••••其實我去年已經退學了。」
「 啷」當林小語的話剛剛說完,林父手里正要喝的酒杯摔落在飯桌上,一滴滴晶瑩的液-體從飯桌上緩緩地滴落在地板,這是飯廳掛著的那個老式發條的掛鐘正好走在了中午十二點的位置,一聲接一聲的沉悶鐘響在突然靜下來的房子里顯得無比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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