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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靈白貓為主作媒俏徐郎善念得嬌

大白雖然愛溜達,到了點兒卻記得回來吃飯,用潘氏的話說便是饞貓認家門,在濼水江州,一次都沒丟過,上船行了五六日,蓉姐兒原還看得緊,見它出去去了曉得回來,也不再拘了它,放了它出去跑,可這一回,卻怎麼也尋不著它了。

連對面的貨船都問過,哪兒都沒有它的影子,蓉姐兒急的要親自下船去找它,秀娘哪里能肯,知道大白不比一般的貓兒,從來都是睡在蓉姐兒一個屋里的,冬天還要窩在棉被上,跟蓉姐兒一起睡。

便拉住女兒,讓身邊所有的丫頭出去尋,茂哥兒在床上爬來爬去,繞了個布老虎玩,拿大頭去頂這個老虎,頂翻了,伸了短手捏住它擺正,再把頭湊過去頂,秀娘看看兒子,再看看女兒開口勸道︰「你莫急,貓兒嘛,玩得不著家多的便是,過得會兒就回來了。」

這卻騙不住蓉姐兒,她聲音都哽住了︰「咱們在船上的,明兒就開錨了,大白跑出去便是回來也找不著船了。」越說越傷心,索性趴在枕頭上哭起來。

茂哥兒一下子停住,兩條肥腿撐起來往前兩步,跌跌撞撞一**坐下來,他怔怔看著蓉姐兒,瞪大了眼楮,手往前一傾,爬過去撲在蓉姐兒身上,拿軟爪子拍拍她。

蓉姐兒從枕頭里抬起臉來,茂哥兒就眯縫著眼楮露出兩顆小牙,沖她討好似的咧嘴笑,蓉姐兒抽抽鼻子,又想哭又想笑,一面彎眼楮一面流眼淚,把茂哥兒抱在懷里,抽抽噠噠扯住了哭聲。

綠芽想了法子,拿粗碗裝了兩尾活魚,敲著碗沿叫︰「大白,大白來吃魚。」從船頭叫到船尾還是沒大白的影子,倒是大貨船上那幾只貓都喵嗚起來,平日里喂食也是這麼敲的。

天色越來越暗,茂哥兒撐不住,眼皮早就闔下來了,蓉姐兒一只手搭在弟弟身上,已經止住了哭聲,時不時還要抽一口氣,王四郎听見大白丟了渾不在意,見女兒眼楮都哭腫了,哄她道︰「如今富貴人家俱都養狗,爹給你尋模一只巴兒狗來,拿茜草染成紅毛,不比貓兒有意思的多。」

茜草價貴,收了來便是用來染布染綢的,染這樣一只巴兒狗倒要十數兩銀,故此才說是富貴人家的玩物,王家雖富裕起來,卻也沒有這樣花銷的,秀娘看看丈夫,到底忍住了沒說話,可誰知道蓉姐兒曲了膝蓋坐起來,拳頭捶一下桌褥︰「我不要狗兒,我就要大白。」

才剛止住的哭聲又響了起來,王四郎咄咄兩聲︰「都大姑娘了,成什麼樣子,鴛鴦眼兒的白毛貓兒嘛,爹給你去尋。」

「大白!」蓉姐兒還揪著不放,王四郎只好點頭︰「大白,大白,你先睡,別把弟弟吵吵醒了。」說著就作勢要出去尋。

秀娘跟在後頭一把扯住他︰「你到哪兒去尋,還真泊在港口找貓兒不成。」大白再好,也是只貓兒,小孩子家哪有長性,哭個幾日,待興頭過去了,也就好了,為著尋貓耽誤了出茶卻是大事。

王四郎呶呶嘴兒,蓉姐兒正豎起耳朵听,他高聲一句︰「我使人各處去問,許是跳到別個船上了,橫豎就這一排,大白生的好,到哪兒都惹眼。」

他說完這話,蓉姐兒才乖乖躺下了,拉了拉薄被子,扯過被角抹眼淚,王四郎見女兒躺下,才低了聲兒︰「哪是真找,這一艘又是官又是商,憑白打這個交道作甚,等明兒就說全問過了,實是找不見了,哄哄她罷。」

「便是你這麼依著她,慣得她哪有個姑娘樣子。」秀娘嘴里這樣說,到底還是心疼女兒︰「到了金陵你給她淘換只狗兒貓兒來,我看人家廊下還掛了鸚鵡的,也給她買一只,她走的時候還想把池子里的魚也帶著裝船呢。」

這剝皮帶毛的性子,恨不能把屋子里的東西俱都帶走,連她小院兒里種的花,也想鋪上土挖了一道帶走,還是玉娘說挖了就活不成了,這才放的手,這回丟的還不是個死物,是日日跟她作耍的貓兒,這一樁怕不記個三四年。

蓉姐兒記性最好,到現在還記得大柳枝巷子里誰家有些什麼,潘氏院子里頭一棵梧桐樹,她不知念叨了幾回,非要自家也種一棵,叫秀娘一直拖著,這回要搬新宅,還記得種棵梧桐樹呢,秀娘這回不肯依她,王四郎卻應下,還樂呵呵的說︰「有了梧桐樹,才出金鳳凰,咱家的女兒是個鳳凰托生的。」

秀娘拿這一大一小全無辦法,轉回身去看看蓉姐兒已是睡熟了,睡過去了鼻子還一翕一翕,眉頭還擰著,拍拍她的背,叫了杏葉桃枝兩個守夜,自己到屋外叫了銀葉過來︰「大白尋著了沒?」

銀葉搖搖頭,這貓兒哪是好尋的,隨便哪個犄角旮旯里頭一貓,便是把船拆了也不見得尋得著它,秀娘吐口氣︰「等明兒就說一家一家的都尋過了,實尋不著。」

玉娘也還沒睡,听見秀娘這樣講嘆口氣︰「這貓兒來的時候便成了形,也不知多大年紀了,說不得便是大限大了,我常听人說貓兒狗兒不欲死在主人跟前,都要尋個地方躲起來呢。」

兩人又嘆一回,蓉姐兒白日里哭得沒了精神,第二日發了船才醒過來,不說城鎮港口瞧不見,船已經在了大江中,兩邊俱是開闊水面,銀水萬丈,遠處蒼山點點,紅日照了水面一層層銀波,山間峽口鳥嗚猿蹄,分明已經開船許久。

蓉姐兒望望地上擺的褥子,還是拿她的小襖做的,上面哪有大白的影子,抽了一鼻子又要哭,銀葉綠芽趕緊勸︰「昨夜姐兒睡了,咱們卻沒睡,老爺叫差人一船船的去尋,又是給禮又是賠笑,俱沒瞧見大白的影子,好姐兒,罷了吧。」

道理蓉姐兒自然明白,卻止不住要哭,秀娘親端了湯過來︰「趕緊洗漱了,說不準還船里,只躲了起來,許它玩夠了,自家便出來了,你瞧,到了江心了,開了扇瞧瞧吧。」

蓉姐兒抽抽鼻子,搖了搖頭,穿戴起來走到貓窩邊,攤開手帕一根一根的撿起貓毛來,還叫綠芽銀葉兩個在船房各處去拾︰「我給大白繡個像。」

秀娘真是罵不得笑不得,濼水女紅出眾,是有那手巧的用貓兒的毛再來扎一幅貓兒圖,撲繡球抓蝴蝶,栩栩如生,越是真越是貴,賣得最貴的一幅座屏便要百來兩銀,便有那人家專門蓄養各色的貓兒,把毛存下來賣。

蓉姐兒自小就听這些故事,早早爛熟在心,便也想著給大白繡個像,她見沒人說話,自言自語︰「就跟給祖母畫個影兒。」

秀娘趕緊止住她的話頭︰「趕緊住了嘴,怎好把祖母也給扯出來,可不許再說了,要收便收,等你把手藝練好了,就給大白繡一幅,我叫人去配紫檀的框。」

蓉姐兒板著臉,秀娘一個眼色,甘露蘭針便把兩邊的窗都打開了,風吹在身上起了層寒意,船上穿得要比地上多些,銀葉拿了薄襖給蓉姐兒披上,她撐了頭托住腮,目光望得遠遠的,看著水面發怔。

船上日子本就無聊,原還有個蓉姐兒東串西串的,說些孩子話干點搗蛋事,冷不丁的一靜下來,不說幾個丫頭,就是秀娘也覺著不得勁兒,差了人去女兒房里說她安安靜靜坐著看書,又愁起來︰「怕不是悶壞了罷。」

銀葉綠芽只覺得手腳都沒處放,這個姐兒一天從睜開眼楮就沒個消停的時候,她人坐著,心里便跟跑馬似的,一會兒一個主意,眨眨眼楮就又不知想到了甚,跟在她**後頭收拾都來不及,可她一坐定了不動,幾個丫頭又怕她悶氣。

「姐兒不是想畫水麼,咱們到這窗邊來,我跟綠芽鋪了紙筆,姐兒畫上一幅怎樣?」蓉姐兒進學里,自然是琴棋書畫都要學的,曹先生不往透了教,五日里把這些個輪著一遍,余下的那一日再來說女四書,蓉姐兒都會一些,卻都不精,抬頭看看筆墨人倒是坐過去了,捏了筆在紙上點起梅花來。

綠芽往上一湊,畫的跟大白爪子似的,扯一扯銀葉的袖子,兩個急得一頭汗,江上船只往來,換作原來她定要瞧個不住,這回卻連掃都不掃一眼。

甘露也開口︰「那一艘船,咱們上個口岸就曾見過呢。」

蓉姐兒抬頭掃一眼,還是不開口說話,扔了筆只趴在窗口,急得兩個丫頭扯住她︰「姐兒可別探身出去,掉下去可怎辦。」

兩條船只差了半個船身,蓉姐兒皺皺眉毛想把窗關上,忽的听見一聲鈴鐺聲,遠遠的听不分明,側了耳朵一凝神,忽的歡叫起來︰「大白!大白在那船上呢。」

王四郎正坐在船邊喝茶,看見女兒拎了裙子跑過來,他急得趕緊站起來︰「站穩了站穩了慢著些!」蓉姐兒一路奔過來,扯住王四郎的袖子︰「爹,大白在那艘船上!趕緊的,咱們也張帳,追上去!」

綠芽幾個追都不及,若說鈴鐺聲還真個听見了,可听見歸听見,一聲鈴鐺姐兒就咬死是大白,這可是在水里,哪有趕船過去問貓兒的。

王四郎再慣著蓉姐兒也不會干這事︰「你等等,這船上個港口便在,下個港口定也要停留的,到時再去問尋。」

蓉姐兒干站了不肯動,難道還能沖著那船大聲喊不成,只好開了窗子,問明了還有五日才到港口,盯住那船,一遠了便憂心一近了又安心,圍了這船也不知道說掉多少唾沫。秀娘玉娘兩個剛松口氣兒,又吊起心來,趕緊等船停了便去買一只貓來,能挨一時是一時。

那邊船上幾個男子圍了只白毛鴛鴦眼的貓兒,一個道︰「它這日日來回的奔,別是想跳下船罷。」另一個又道︰「渾說個甚,只說狗會水,貓兒還會跳江不成,看這脖子里的金鈴鐺,怕是人家養活的,跑咱們船上來了。」

這一船俱是棲霞書院的學子,金陵城里棲霞山頂的書院,山長學那孔聖人周游列國,帶了一院的學生坐船出去,此時正是回程。

徐禮搔搔白貓的下巴,白貓兒眯起眼楮來抬高了頭,嘴里嗚嗚出聲,另一個嘖嘖稱奇︰「一踫也不肯叫咱們踫的,怎麼獨你就能模它。」

徐禮笑一笑︰「我家里便養了貓,怕是身上有貓味兒,它這才肯叫我模。」

「咱們都是書香,怪不得貓兒不識。」打趣兩句又繞回這金鈴鐺上︰「莫不是哪家官眷養的?它又不認別個,難不成把它留在船上?這樣好的毛色,倒可惜了。」

水手听說來了只貓兒便想抱過去養了捉老鼠的,還差點把大白脖子里的鈴鐺給取下來,叫大白撓了一爪子,是徐禮模了銀子出來了事,還把貓兒抱到自個兒屋里。

徐禮模模白貓油光水滑的毛︰「不打緊,我抱回去便是,正好跟我那一點白一處養活。」模到脖子里的鈴鐺翻過來看看,上頭刻了一朵荷花,竟是拿真金打的。

另一個也瞧見了,嘖了一聲︰「說不得是哪個小娘子的貓兒,」怪笑兩聲又道︰「靈白貓為主作媒,俏徐郎善念得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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