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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四郎跟秀娘兩個坐船一路往去九江,晝行夜宿,整整一月未曾停過,便是怕趕得晚了茶葉上市,價就賣得賤了,這一路為著快些到坐的都是百丈船。

拿一寸寬的毛竹片兒,用麻繩子接成百來多丈寬的竹帆立在船上,船頭連個轆轤,一翕一翕的鼓風出來,好叫船行得快些。若是大風便起了布帆不必伸手,若是風平浪靜船行不得的時候,便有水手拉了麻繩造出風來好往前行。

秀娘才上船便吐得暈天黑地,日日萎在船中,連粥湯都吃不進,只含了酸梅,便似有了身子的人一般,行了半個多月,這才慣了船上的日夜,能出得艙房,還能遠遠眺一下水景。

便是這時候買了丫頭來侍候她,那丫頭甫一上船也是一樣,連著吐了七八日,想來女人家腳力不濟穩不住身子這才暈眩。

到了九江又是盤鋪子又是置小院,店里少伙計的時候,秀娘還在鋪中收錢,拼得三個多月才算立住了腳,這才專一料理院中事務,管了二十多個小工的飯食,雇進廚娘前,灶上的大菜還是秀娘自家做的。

人生生消瘦下去,蓉姐兒出水皰那時候,秀娘也正生病,所幸在九江有個王老爺的同年,官雖不大卻是肥缺兒,家里富貴,平日請醫延藥也尋得好大夫,請了來給秀娘看病,這才好了。

後半年才漸漸養了回來,王四郎也是日日在外交際,那官家的黑漆門倒比龍門還難登,有人帶了進門,還須得他自家往上爬,買賣茶葉一多半兒的錢都給掏空了,從那些人手里漏些小生意出來,這才販得蠶絲綢緞去賣。

到要家來又收了一船的香料土產,一路往家走,秀娘剛一上船就又吐起來,自上往下都以為她還不慣走水路,到吐了兩日強撐著下船收貨出貨,見了紅還只以為是來了月事,等到血流不止,這才急了。

船上又沒有大夫,到港口停了趕緊請了婦科大夫來,一看才知道是落了胎,還虧了氣血。王四郎再不許她起身,秀娘自家也悔,她還想著能懷上一個,也好給蓉姐兒添個弟妹,誰知道坐下胎來還給掉落了。

坐在船上又不敢吹風,整整做完個小月子,身上來的紅才干淨了,此時听王四郎提起便是一嘆,听他的往床沿上坐住︰「今兒帳盤得怎樣?可能置下個茶園子?」

「還沒盤完,先把這十多日的開銷結了,買的這些人,打理這個屋子,花費了三百多兩,倒又好置個宅子了。」雖這樣說卻沒甚個不滿,把腳往熱水里一伸,吁出一口氣來︰「想不到咱們閨女倒是個好運道的,待去送了年禮,這門兒便打開了。」

秀娘笑一笑︰「還得回家拜見父親去,出門一年,也勞他老人家費心了。」她說完又加一句︰「梅姐兒的屋子倒不如就設在小院里,好跟蓉姐兒住在一處。」

兩個商量定了這才睡下,王四郎也是累了,一沾著枕頭就睡了過去,鼾聲震天響,蓉姐兒小胳膊撐了起來,揉揉眼楮,搖晃晃的問︰「打雷啦。」說完又倒下去睡著了。

第二日早晨起來剛穿好鞋就要跑出去,秀娘一把拉住︰「用飯呢,用完了帶娘去看花園子呀。」蓉姐兒急急搖頭︰「打雷呢,大白最怕打雷的。」

秀娘捂了口就笑,領了她到門口︰「你瞧,石頭是不是干干的,沒下雨。」

蓉姐兒呆住了,手指頭撓撓臉,這才到桌前坐定,廚娘安心顯一顯本事,一張八仙圓桌擺得滿滿當當,光粥就有三樣,米仁兒粥,紅稻米粥,八寶粥,為著王四郎要吃實心的,蒸得大饅頭,還燙了一碗辣肉面。

送粥的小菜擺了七八碟兒,煎的小餃兒炸香撲鼻,醋拌的皮蛋晶瑩可人,還有紅澄澄的泰州鴨蛋,秀娘瞧見笑一笑,叫丫頭賞那廚娘一錢銀子,吩咐她下回不必這樣奢侈,粥要一樣,面要一樣,再有三四個小菜便得了。

雖比過去多了這些身家,秀娘四郎兩個在吃上頭還如過去一般。並不似那等暴發人家,乍一富貴起來便沒了章法,漫天的使錢,恨不得一桌子早膳都吃出十七八朵花來。

王四郎起來見這麼多,拿起筷子就吃,一碗端住那面條,吃得渾身冒汗,抹了臉換過衣裳又要出門︰「你帶了蓉姐兒去城里的鋪子瞧瞧,該辦些甚俱都辦起來,我同錢先生盤帳,再叫算盤雇一條大些的船,咱們坐了船回濼水。」

秀娘應下來,拿了帕子給蓉姐兒擦臉,听見她吱吱咕咕說些鴨肉包子鱔絲魚兒包子的話,差了身邊的丫頭去問︰「問問灶下的能不能做,能做明兒便做上來。」

蓉姐兒這時候停住了,看看一屋子的人問︰「這些人都是誰呀?玉娘說是下人,下人是甚麼人?我們怎麼不回家呀?」

「這兒便是咱家了。」秀娘不說還好,一說完蓉姐兒咧開嘴沒有半點兒征兆的吸起鼻子來,把秀娘唬了一跳︰「怎的了?這是?」

蓉姐兒一面哭一面踢腿兒︰「不是家!不是!」她還把原來那個四四方方小天井的屋子當作家呢,秀娘被她這一說倒笑起來︰「爹娘在這兒呢,哪兒不是家呢,你乖,咱還回去瞧阿公阿婆的呀。」

哄了半刻蓉姐兒就是不樂,秀娘只好細細給她說道理,小人家還這麼戀家,待王四郎從前面回來用飯,她一面給他挾菜一面笑︰「倒是個戀家的,金銀窩都養不住她呢。」

王四郎笑個不住,兩筷子扒掉半碗飯,嘖嘖嘴巴︰「這菜都沒味兒,你好好調理市調理,也太淡了些。」住是同官眷住到一處了,吃口卻還市井,嫌那廚娘做的豆腐白菜味兒淡,把豆腐底下鋪的那一層芸腿挑出來下飯,又叫切了個咸蛋來配飯。

秀娘只覺好笑,穿了綢戴了玉,這父女兩個還是一樣的脾性,半點兒沒變,吃罷飯叫玉娘帶了蓉姐兒到院子里玩,把廚娘叫進來︰「老爺與我都是口重的人,這豆腐木耳是顯功夫,卻不對他的脾胃,下回還是做得味兒重些,單只給姐兒做幾個口淡的菜便成。」

廚娘正在揣摩主家口味的時候,早間才得了賞錢,中午這頓是花了大功夫做的,顯了一手的火候刀功,誰知竟不如主家的意,听見秀娘這樣說,點頭稱是,曉得主人家愛那濃油赤醬的,趕緊叫采買的到外頭街市去買來豬肉五花。

厚厚一刀肉,在水里煮出油花,拿大勺子撇干淨,加了醋煮到肉爛,撈出來切成牙牌大小的塊兒,加香料醬油冰糖在鍋里燜得爛熟,灶下的柴埋得淺,和根手腕粗的柴火一點點慢慢把肉煨出味兒來。

蓉姐兒在花園子里就聞見香,桌上擺的兩盒子點心果子再不肯吃了,纏了玉娘要吃肉肉,玉娘哭笑不得,差了銀葉到廚房拿小碗盛了一塊出來。

蓉姐兒自家拿著吃,一口氣一口氣的吹得涼了,一面呼氣一面嚼肉,大白喵喵直叫,從地上跳到亭子四圍的靠坐上,蓉姐兒咬了一絲兒吹涼的吐到它面前,大白歪了頭吃盡了,抬起頭來還要。

一人一貓正分肉吃,那邊又端了兩付軟餅過來,那廚娘單給烙的,拿這個白面餅包了肉,沾了肉汁兒吃得人把舌頭都差點兒咽下去。

蓉姐兒看見只有自家有,玉娘跟兩個丫頭都不吃,綠芽要小些,不過十來歲,看見了直咽口水,蓉姐兒把手上的餅往她那兒一伸︰「你也吃呀。」

玉娘掃了兩個丫頭一眼,努力端起架子來︰「既是姐兒賞的,便吃了罷。」這面餅里還加了酒釀,松軟軟香噴噴,還淡著酒釀的甜味兒,一付餅兩個丫頭分一半,幾口就吃盡了。

亭子里樂融融的,蓉姐兒趴在窗前看下面來來回回的抬箱子,王四郎是可著勁兒的置東西,光是綢緞了便插不進手去,還有收來的玉器古玩,屋子雖整好了,各處地方卻還空蕩蕩的,全要由秀娘撿出來,往哪個房子里分派,還要記下名冊來。

玉娘識字兒不多,從前院里分了個識字的小廝,一件件記在冊上,她還想了個笨法子,若是玉瓶兒,兩對一樣是玉的,顏色又相似,就在邊上畫個樣兒,這個她卻拿手,描花畫鳳閨閣之中俱都要學,那瓶上雕的是牡丹還是石榴,一筆就連了出來。

正在登記造冊,前邊听差的丫頭進來報︰「太太,門上有一男一女帶了個男娃兒,說是老爺的二姐姐一家子,要不要請進來。」

秀娘的臉色立馬沉了下來,壞事不沾,好事卻恨不得身上裹層蜜來,沾得滿身雪花銀回去。她看看屋子里亂得很,開了的箱籠鋪來的彩緞,指派小廝把箱子抬到庫房里去︰「別混起來。」

說著站起來理理衣裳,早有丫頭捧了鏡子來,買來侍候了一年的丫頭杏葉頗知秀娘心意,看著她臉色不好,曉得是上門來打秋風的,她原來曾在官家侍候,那官兒到任把她發賣出來,遇著秀娘這個買主實是幸事︰「太太,不如到前頭院里兒去,是老爺的姐姐,倒不好慢怠了。」

秀娘把氣一舒,自家也覺出不對來,這麼些年都想著一團和氣,縱是有個不好也咽了下去,怎的這會兒倒有些咽不下,搖一搖頭理理衣裳,也不帶杏葉出去,吩咐道︰「你把我備下的節禮先拿出來,撿兩件舊衣拿包襖包了。」

這回上門定是又吃又拿,更不說不還帶了兒子來,不看大人的面子,昊哥兒卻是王四郎的親外甥,又叫廚房緊趕著做些飯食出來,又差了人去街上買點心,這才一路出去了。

蓉姐兒在亭子里,八面窗兒關了一半,待秀娘走到門邊她才瞧見,踮了腳喊︰「娘!」,秀娘沖她招招手︰「你二姑姑來了,趕緊下來。」

蓉姐兒並不喜歡槿娘,噘了嘴兒磨磨蹭蹭,叫銀葉攙了手爬下石梯︰「姐姐來不來?」姐姐說的便是蘿姐兒,這幾個兄弟姐妹里頭,她最喜歡蘿姐兒,秀娘搖搖頭︰「姐姐過年來,跟了娘去給二姑姑拜年。」

秀娘領了蓉姐兒出來時王四郎還未歸家,他去渡口的船上點貨了,一進堂屋就看見昊哥兒爬到椅子,兩只沾了泥的鞋子踩了繡墊,一只手去撈那案上擺的絹花。

廊下站著的丫頭早就上了茶,汪文清正盯了堂前掛猛虎圖拈須點頭,秀娘一出來,槿娘就抱昊哥兒抱下來,看見繡墊上兩個腳印還笑︰「昊哥兒不曾見過絹花兒,我仿佛看見人家是插戴頭上的,原來還能叫插在瓶里。」

這時節哪里還有鮮花,絹花做得大朵些插進瓶中當個擺設,槿娘看見了想要,便指出來叫兒子去摘,里頭纏的竹枝,昊哥兒使力一拉,好幾朵連著落到桌上。

秀娘吸一口氣,笑一笑︰「他既喜歡,便拿給他玩罷。」槿娘一听這話把那落下來的絹花全攏起來,蓉姐兒的屋子里也有這樣一瓶,她想了好久都只伸手輕輕模,不敢摘下來怕惹了秀娘生氣,這回看見全送了出去,斜簽著小身子,低了頭不樂。

汪文清回身就行了個禮,他還從沒待哪個婦人家這樣客氣過,秀娘吃了一驚,才要說些客氣話,王四郎進來了,汪文清自來瞧不上他,這回恨不得整個身子團起來作揖︰「妹夫,我來拜個早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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