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知狀元郎急匆匆將老夫喚來有何要事?老夫沒記錯的話,似乎我們並沒有什麼交情。」風塵僕僕趕到忘憂苑的董懷松顯得有些疲憊。
「董老伯請喝茶!」方連山歉意道︰「實在是事務繁忙,不得已才請老伯前來洛陽,還請恕罪!」
「狀元郎不必客氣!」董懷松淡淡道︰「老夫本來就要來洛陽尋幾位故交,順便來見識一番狀元老爺的官威。」
「那就開門見山吧!」方連山也不介意,「貴公子雖有些令老伯失望,但此番形勢危急,懇請老伯讓董兄回家,以斷絕燕王的非分之想。」
「老夫在朝中也有幾個故交!」董懷松冷笑數聲,「燕王勢大,總不能強行栽贓陷害!那逆子丟光了我董家的臉,豈能饒他!狀元郎管得也太寬了些吧。」
「栽贓陷害?」方連山淡淡一笑,「若不是董老伯家財雄厚,恐怕中興會早已名存實亡,董老伯來洛陽要尋的故人,亦是前朝後人吧!」
「老夫根本不明白你在什麼!」董懷松平靜回應著,兩只手卻是緊張的發抖。
「莫非要我將聯系名單一一背出?董懷松,主錢財,前朝幽州刺史之後……」
「你……」董懷松如同見了鬼魅般,臉色煞白,渾身顫抖不已。
「董老伯不必害怕!」方連山揮揮手,「我早與蘇華達成了協議,現在我很需要老伯的幫助啊!」
「敢不從命!」董懷松跪倒在地,駭然失色。
「爹!」忍不住從後堂奔出的董章亦臉色蒼白,忙扶住董老爺子,驚恐地望向方連山……
董家地契被一分為二,一半由董懷松獻給了燕王世子蕭厚聰,並講太子不僅關閉了自家的「一品齋」,還欲謀奪自家財產,請燕王保護,世子大喜,直夸董家懂事。
一半由董章獻給了太子,請太子寬恕自己前番文會相斗的建言失誤,亦講燕王謀奪自家財產,懇請太子庇護,天上掉下個大餡餅,太子喜得直答應。
得知地契已然獻出,方連山給董章分配了新任務……
數日後上朝,行至奉天門,太子與世子不期而遇。
「世子!」太子主動打招呼,「幽州董家的事,我自會處理,你們燕王府就不要管了!」
「殿下!」蕭厚聰冷冷回道︰「董家既然在我幽州,我燕王府定會秉公處理,不知殿下到底是什麼意思?」
「哼!別人怕你,我可不會縱容你燕王府胡來!」見蕭厚聰頂了回來,太子臉色一沉,轉身入宮而去……
「臣有本要奏!」御史台監察御史安玉出列,「近日京城傳聞,有朝廷王公重臣為謀奪幽州董家的財產,竟欲橫加罪名,董家畏懼,被迫交出一半地契,實在是駭人听聞,請陛下恩準臣查究此事!」
你丫敢揭我老底?太子與燕王世子冷冷對望一眼,眼神中俱是怨毒。
「竟有此事?安御史,朕命你徹查!」文宗大怒……
當夜,董家的兩半地契被先後送回了「一品齋」,完璧歸趙……
原來,方連山命董章借喜好古董書畫的雅好,交往于眾翰林、御史以及六部的窮京官群中。董章對每人的書畫皆贊不絕口,大有不買下就吃不下飯之意,被稱贊之人被董章的真誠所感動,亦為有人如此欣賞自己的書畫而得意,便「極不情願」地將自己的作品以高價賣出,董章還表示,若有新作,還請打個招呼,定然親自上門來訪,眾官會意,竊喜不已。
而監察御史安玉更是賣出了若干幅作品,趕緊在家鄉購置了數百畝土地,而且董章保證,定會在新城中為安玉預留一座不要銀子的大別墅。
太子與燕王府素來不和,此番地契事件更使兩家關系惡化。
最後結案,安玉卻以此事純屬風聞了事,文宗本欲怪罪,御史中丞劉官正據理力爭,認為言官的職責本就是風聞言事,不可處罰,否則誰還敢進諫,文宗無奈,此事遂不了了之……
柳鉤兒派心月復傳話,要與方連山連夜秘密相見。
「哥,什麼事兒啊?這麼急?」方連山匆匆趕到一處僻靜院落。
「你可還記得那個幾次對你不利的司禮太監?」柳鉤兒急道︰「那廝叫高力拓,是太子的死黨,去年便想奪去馬延福杭州市舶司提舉的差事,過些日子恐要被放到廣州市舶司做提舉了!」
「又不是去杭州,有什麼好怕的?」方連山莫名其妙。
「我的妹夫啊!」柳鉤兒低聲道︰「那廣州市舶司原先的提舉可是我的好友,所以我們在杭州偷偷出海貿易才能被掩蓋!如果司禮太監高力拓被放去了,我們干的事遲早會被揭發的!那可是殺頭大罪!」
「能不能活動一下,讓別人出任提舉?」方連山覺著背上涼颼颼的。
「這次可是太子和左相聯名保舉,再皇後娘娘對高力拓還是欣賞的,要能換人,我何必這麼著急?」柳鉤兒直搖頭。
「高力拓貪財嗎?」半晌,方連山突然道。
「哪個太監不貪財?」柳鉤兒苦笑數聲,「像我們這些人,沒有了男人的那個東西,又被人鄙視,人生哪里還有趣味?可是越這樣,做太監的就越渴望擁有權力和銀子,這樣才能將別人狠狠踩在腳下,許多太監因此變得貪婪、凶狠和殘暴!這高力拓去了廣州,那銀子還不是如水流般進入腰包,他會在意你送給他的銀子?」
「也不一定嘛。」方連山拉著柳鉤兒的手,「我覺得哥你就很好啊!雖然喜歡銀子,但對親人的感情卻是很深,我亦為有你這樣的好哥哥而自豪呢。」
「你也別安慰我。」柳鉤兒有些激動地握住方連山的手,「我身負父母血海深仇,一心往上爬,只為報仇,但如今得知丫還活著,我們柳家可以有後了,我心中卻是寬慰許多,戾氣自然少了許多。」
「嗯,其實許多太監和常人一樣有著七情六欲。」方連山點點頭,「不知這高力拓可有什麼相好的朋友,或者親人還在?」
「高力拓平時和管御膳的曾太監關系不錯,這曾太監年老,過兩日就要告老還鄉了,另外,高力拓家里還有個哥哥,卻是個殘疾,雖得高力拓資助,卻沒有兒女。」柳鉤兒有些回過味兒來,「你是想……」
「不錯!此事還需哥哥幫忙才好!」方連山一臉笑意……
晨風清冷,露珠點點,一輛馬車孤獨地停在河邊驛亭旁,亭中兩名太監正對飲惜別。
滿臉褶皺的曾太監老了,盡管他昔日很風光,采辦御膳時撈了不少銀子,前去巴結的人絡繹不絕,此番告老還鄉,卻是只有司禮太監高力拓前來相送。
「冷暖自知,世態炎涼,老弟還請保重!」回望高大的皇城,曾太監老淚渾濁。
「此次別離,不知何時才能相見。」高力拓亦很感傷,「老哥走後,我連個知心話的人都沒有了。」
「老弟,有句話不知當不當講。」曾太監又抹了抹眼楮,真是老了,看什麼都模糊了,「俗話,有女乃便是娘,這太子恐怕未必靠的住……」
「我何嘗不知?」高力拓嘆息一聲,「只是我哥昔日危在旦夕,幸虧太子出了銀子,才保住了一條腿……」
「拜見曾公公,高公公!」方連山緩步走近驛亭,躬身道︰「在下翰林院編修方連山听聞曾公公此番還鄉,特來相送,心意不成敬意!」罷,其身後一眉清目秀約十歲左右的男孩雙手將一個木箱奉上。
「灑家似乎從未與編修大人打過交道。」曾公公莫名驚詫,忙回絕,「怎能受此大禮?」
「方編修,有氣就沖灑家來!」高力拓冷冷道︰「灑家前幾次是為難了你,別為難我這老哥!」
「高公公言重了!」方連山緩緩步入亭中坐下,誠摯道︰「我也知道公公是身不由己,連山豈會責怪?只是冤家宜解不宜結,連山想與兩位交個朋友。」
「不敢高攀!」高力拓憤然起身,一拱手,「老哥,一路走好!」罷,竟不顧而去。
「靜兒,你過來!」方連山卻是向曾公公笑道︰「听聞公公眼楮不太方便,恐晚年無人細心照料,這是一個丐幫孤兒,手腳也算勤快,人也老實,若公公不棄,請收下他吧。」
「靜兒一定照顧好老爺,當爹娘一般伺候,請老爺收留。」靜兒忙跪下磕頭。
「這……」曾公公又仔細打量了一番靜兒,再看看一臉真摯的方連山,嘆息一聲,「承蒙大人美意,灑家便收著孩子為義子吧!你今後就叫曾文靜吧!」
「拜見義父!」靜兒激動磕頭後,乖巧地站到曾公公身後,輕輕捶背。
「心誠則靈。」曾公公舉起酒杯,「不想到頭,竟是高老弟和你來送行,灑家敬大人一杯!」
「公公請!」方連山亦端起酒杯……
很快,在情報院的統一安排下,各地四海錢莊、泰安商行都派出人手慰問照顧各地告老還鄉的太監,對有些太監在宮外的親人亦時常慰問,生活困難的就補助,有重病的就醫治,若有親人去世亦前往吊唁。甚至對許多太監孤零零躺在荒草叢中的祖墳亦照顧有加……
又從丐幫中尋了個聰明伶俐的孩子交與高力拓的哥哥做養子,高力拓的哥哥喜極而泣,好人家的孩子誰願過繼給一個太監的親戚?
當然,這一切都十分隱秘,否則這圖謀不軌的罪名方連山是跑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