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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連山與卓瑪一路騎馬狂奔,向西北方黃河東岸的靈州奔去,果然經過之處但見西夏騎兵、步兵皆是在大規模向慶州方向集結。又見卓瑪騎馬技術嫻熟,方連山亦暗暗稱。
在靈州休息了一夜後,次日便西渡波濤洶涌的黃河,旋即向北直接向西夏都城興慶府而去,趕在城門關閉前,趕到到了這座神秘的大城下。
但見此城城牆高大,筆直地向東西方向延伸開去,竟是望不到盡頭般。經過闊十丈的護城河上的吊橋後,又穿過高大的南大門門洞,一條筆直而寬約數米的大道便呈現在眼前。街道兩旁房屋亦是整齊有序,街上人來人往,熱鬧非凡,好一派盛世氣象!
方連山一路好地走走看看,隨著卓瑪東繞西繞拐進了一個街坊,此街坊卻是均為低矮的土屋或土板屋。
這看著像是個貧民窟啊!方連山在一個破屋前下馬,心中納悶。
「阿爸!你看誰來了?」卓瑪歡喜地推開門。
「這位公子是?」但見一個身著青色長衫的白發威嚴老者端坐著,一臉疑惑。
「在下方連山,見過老伯!」方連山忙躬身施禮。
「你就是方連山?」老者仔細地打量了一番風塵僕僕的方連山,「我叫沒廬乞力徐,方公子請坐!」
「阿爸,方公子想要去洛門川呢,你有沒有熟識的吐蕃人能為他帶路?」卓瑪撒嬌道。
「方公子要去洛門川?」沒廬乞力徐緩緩道︰「乖女兒,你先去做飯,我和方公子聊聊!」
卓瑪雖很想幫方連山,見阿爸發話,也只得先去灶間做飯。
「在下想要去那里談筆生意,卻苦于人生地不熟,加之語言不通,還請老伯幫忙!」方連山忙討好地拿起茶壺給乞力徐的茶杯斟滿水。
「方公子,我看你可能不是去談生意吧?」乞力徐卻是仿佛將方連山看穿般。
「老伯為何如此?」方連山喝了口茶,遮掩著。
「我听卓瑪了她在蜀地的見聞,方公子可不簡單哪!」乞力徐亦喝了口茶,「眼下梁夏戰事吃緊,方公子又與那京城特使龐公子交情非淺,恐怕此次前去洛門川是想服論恐熱攻夏吧?」
「你……」方連山驚得險些將茶杯掉在地上,這也太神了吧!
「如果老夫沒猜錯的話,恐怕那特使大印也在方公子身上吧!」乞力徐依舊平靜地注視著方連山。
「還請老伯教我!」方連山這下算是徹底服了,忙起身討教。
「我雖是逃亡之身,但亦是吐蕃子民,怎會幫你去禍害我吐蕃男兒?」乞力徐嚴肅道︰「換了方公子,恐怕也不會幫忙吧?」
「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啊!」
「沒辦法?」乞力徐微怒道︰「沒辦法就可以將大梁的禍水引到吐蕃去嗎?」
「老伯見諒!其實吐蕃早已對我大梁虎視眈眈,只是陷于內亂,才只是發生了些沖突而已,不過從此次果洛達哇親自領兵劫殺我運兵器的官兵之事上,可見吐蕃已經漸漸開始向我大梁動手了!您,我能不急嗎?」
「果洛達哇?」沒廬乞力徐輕嘆一聲,「看來達瑪贊普已經穩住了吐蕃的局勢,準備要炫耀武力了!可惜傳了數百年的佛教竟真的在吐蕃要亡了……」
「老伯,您叫沒廬乞力徐?」方連山突然想起了從黑風嶺下來時,龐厚啟對自己得那番話,驚道︰「您就是那個……因為支持佛教而被囚禁的吐蕃大相?」
「沒想到老夫的名聲倒是傳得挺遠的!」乞力徐苦笑著,「兩年了!老夫整整兩年都沒再回吐蕃了!」
「老伯,您真地忍心看著佛教從此在吐蕃消亡嗎?」方連山心生一計,「其實要讓佛教恢復在吐蕃的傳播也不是沒有辦法!」
「哦?方公子有何妙策?」
「要恢復佛教,就得向苯教的支持者們學習!」
「你是殺掉贊普,另立贊普?」乞力徐搖了搖頭,「雖然達瑪贊普是一個嗜酒,好田獵,喜內,且凶愎少恩的人,但弒君這種事情可不是我沒廬家族會干的!」
「也不是殺掉嘛,」方連山勸道︰「我們可以推翻他的殘暴統治嘛!再尋一位支持佛教的贊普啊!」
「這……」乞力徐有些猶豫。
「此次勸論恐熱攻夏便是一個大好的機會啊!」方連山趁熱打鐵,「只要論恐熱攻夏,這種不听命令,擅自出兵的行為必然招來贊普的不滿,我們再多多煽風點火,只要雙方打起來,那佛教徒們不就有機可趁了嗎?」
「你對論恐熱到底了解多少?」乞力徐疑惑道︰「憑什麼你就斷定他會攻夏?」
「了解不多,」方連山慷慨道︰「只知道他多年沒有升遷,吐蕃與西夏和大梁的和平盟約又牢牢束縛了他的手腳,可能兩任贊普對他都防範極深。縱然如此,為了大梁百姓,就算是龍潭虎穴我也要去闖一闖!」
「果然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啊!」乞力徐欣賞道︰「此次你卻是撞對了!論恐熱的本名叫什麼你可知道?」
「不知道啊。」這和勸有什麼關系?方連山郁悶不已。
「他本名叫末農力!」
「那又怎樣?」方連山愈發怪。
「他姓‘末’,這個姓可不是一般的姓,這是曾經顯赫一時的蘇毗王室的姓,他本身就是蘇毗王室的後人!」乞力徐笑笑,「當初蘇毗王室可是被悉補野家族給吞並的,作為蘇毗王室的後人,論恐熱做夢都想著能有一個復國的大好時機。你想,兩代贊普能不防著他嗎?」
「那太好了!」方連山喜道︰「這樣一來,成功的機會就大多了!」
「這可不夠!」乞力徐不慌不忙,「在他的西邊,可是有一股讓他很頭疼的勢力存在,他就算想攻夏,也未必敢哪!」
「你是青海湖畔的鄯州總管尚婢婢?」
「不錯!你可知尚婢婢全名叫什麼?」
「請老伯指教!」這吐蕃人的姓真的很重要嗎?方連山這次學乖了。
「有兩大姓在吐蕃各大豪族中可算第一!」乞力徐自豪道︰「韋氏一族是吐蕃最虔誠的苯教擁簇者,同樣也是‘悉勃野家族’,哦,‘悉勃野’是吐蕃早期贊普布德貢甲的簡稱,最忠實的追隨者,韋氏家族每一代都不乏名臣良相吶!老夫幸虧有沒廬家族的血統,否則恐早已身死了!「
「您是尚婢婢的全名叫沒廬尚婢婢?」方連山驚道︰「那他豈不是你們沒廬家族的人?」
「正是如此!」乞力徐大笑,「起來我們還是叔佷呢!」
「你們沒廬家族不是因為擁佛倒了嗎?他怎麼還能做官?」
「他可是出身沒廬氏,不是想不做官就不做官的,當他三十多歲的時候,前任贊普逼著他非做官不可,他這才做了鄯州總管!」乞力徐夸道︰「這子性格非常寬厚,喜歡讀書卻不喜歡做官!不是贊普逼他,他還不想當鄯州總管呢!讓人稱的是,他做官居然做得非常好!自從做了鄯州總管以後,日夜勤于軍政,手下軍隊也是訓練有素!考慮到沒廬家族的巨大力量,再看看尚婢婢的實力,你達瑪贊普敢動他嗎?贊普何嘗不是想著讓他和論恐熱河蚌相爭,好自己漁翁得利?」
「那就煩勞老伯勸勸尚婢婢吧!讓他別在論恐熱攻夏的時候在背後捅刀子!」方連山忙道︰「這樣才能讓贊普和論恐熱相互猜忌,讓沒廬家族能換掉贊普,重興佛教啊!」
「大梁真的只是想用論恐熱攻夏來暫時緩解西北危局?」乞力徐卻是滿臉懷疑,「大梁不會趁機佔吐蕃的便宜吧?」
「老伯!怎麼會呢?」方連山急道︰「大梁連遼國和西夏都應付地吃力不已,怎麼還有余力攻打吐蕃呢?攻打吐蕃不是逼地吐蕃和西夏聯手來對付大梁嗎?這種蠢事誰會做?」
「你得也有幾分道理,」乞力徐嚴肅道︰「不過口無憑,你還是得代表大梁朝廷寫下不趁機攻打吐蕃的保證文書!」
真要打,這張紙能有什麼用?
方連山見乞力徐如獲珍寶般將蓋有特使大印的保證文書揣在懷中,心中不由冷笑數聲,嘴上卻很熱情,「看來我們也算結成同盟了,還請老伯和我一道先往鄯州一趟!」
「那是自然!哈哈!」乞力徐想著能重興佛教,整個人都激動起來,咧嘴開心地笑著。
「阿爸!方公子!可以吃飯了,咦,你們這麼開心啊?」卓瑪道︰「有什麼好事嗎?」
「我和老伯真是一見如故啊!」方連山親熱地拉著乞力徐的手。
「方公子果真才華橫溢啊!」乞力徐有些別扭,「我要和他一同去吐蕃!乖女兒,你就暫時留在西夏,阿爸以後再接你回吐蕃!」
「不!我要和阿爸一起回去!不要丟下我一個人孤零零的,嗚嗚……阿爸……」卓瑪忍不住撲在乞力徐的懷中哭泣著。
「傻孩子,此次回去很危險的!」乞力徐眼角亦濕潤了。
「再危險我也要和阿爸在一起!」卓瑪倔強道︰「經過這兩年的磨難,我再不是過去那個養尊處優的貴族姐了,我能幫忙的!」
「沒廬老伯,」方連山感動道︰「難得卓瑪一片孝心,我們還是一起去吧!」
「也罷!」乞力徐嘆息一聲,「生死有命,富貴在天。為了重振佛教,我們便是身死又何妨!一起去吧!」
「阿爸……」卓瑪卻是緊緊地抱著阿爸,不知是在哭還是在笑……
「卓瑪!」用過晚飯後,方連山向正在整理行裝的卓瑪求情,「在臨行之前,你再去看看幼晴從遠方回來沒有。可以的話,我很想見見她!」
「我試試吧!」卓瑪垂淚道︰「這兩年承蒙姐照顧,走之前我也很想見見她呢!我現在便去看看!」
看著卓瑪的窈窕背影消失在街坊盡頭,方連山心中默默祈禱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