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徘徊生死為情難
隔著風聲雨聲,納蘭紅裳的溫柔低語傳至段衍生耳畔,宛如刀割。帶著歡喜的悲,泣淚的笑,段衍生有一瞬間的失神。
「我想保她。所以,這人,你不能殺。」
納蘭紅裳聲音極輕極緩,氣息被有心克制,沒有人知道,她說了什麼,越涼醇卻知道,盡管她負傷在身,仍是仰天大笑,說不盡的快意。
段衍生神情一黯。
雲商丟了手上的刀,別有深意的望了納蘭紅裳一眼,「段城主,越涼醇殺害無辜,助紂為虐,今日若放虎歸山,保不準影煞樓他日卷土重來,後患無窮!」
連紅湘在此時站起身,「不錯。越涼醇,蕭天倫皆為影煞樓尊主,地位在影煞樓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越涼醇手持天殺令,不能放!」
上官轍一臉正色,「段城主,阿凌死在影煞樓的手上,今日,相思堡是一定要討個公道的!」
局勢劍拔弩張,影煞樓勢力奔涌而出,局外局,人外人,影煞樓,來者不善。
蕭天倫一副趾高氣昂的模樣,「上官凌就是個武學廢物,死不足惜!繡雲七子若要動我影煞樓,恐怕還需斟酌幾番。」
「蕭天倫!」上官轍氣極,「胞弟大仇未報,相思堡誓不罷休!」轉頭抱拳向段衍生說道,「還請城主還我相思堡一個公道!」
段衍生眼觀六路,耳听八方,暗地里的動作自然一清二楚。刻意不去看納蘭紅裳,听聞上官轍的話又是苦笑。「公道?相思堡有相思堡的公道,誓殺越涼醇,隱世城有隱世城的公道,不沾人世血腥,試問,這公道,生該如何處之?」
段衍生低垂下眉目。要保越涼醇,就是在難為段衍生。奈何,這話是你說的,縱是為難了,也要為吧。
越涼醇單膝跪地,唇色蒼白,驚世劍為天下神兵,縱是被劍氣傷了尋常人早已斃命,她仰賴內功深厚,撐得住一時半刻,見段衍生對著武林各道說出這樣的話來,忍不住嘲諷,「怎麼,段城主可是要放了我?」
大雨傾盆,隔著雨幕,聲音飄渺,段衍生不看越涼醇看著納蘭紅裳,神情桀驁。「放了你又如何?」話卻是對越涼醇說的。
納蘭紅裳神色微動,望著段衍生不言語又是一笑。
越涼醇氣火更盛。隱隱壓抑著,不得聲張。
相思堡堡主上官轍聞言一步踏出,「不能放!」目光直盯著越涼醇,恨不能在她身上看出個窟窿。弒弟之仇,咬牙切齒。
蕭天倫眼紅越涼醇手里的天殺令,又不得不受天殺令所制。只要越涼醇天殺令在手,影煞樓上下是勢必要保她的。與正道一戰,向來是他的夙願,今日不能除了越涼醇,實在是憾事一樁。他抬眼看向負傷在身的女子,血染青衫,但那灑月兌的氣質更勝往昔。他望著越涼醇,直覺越涼醇眼里多了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越涼醇反觀納蘭紅裳,指甲嵌入肉里,猶不知。
台下一片喧嘩。
「不知城主有何理由一定要放了越涼醇?」
「影煞樓一日不除,江湖一日難安!還望城主以大局為重!」
先前在越涼醇手中吃了虧的歐陽兌,義憤填膺,輕刀門此時也跳出來,「蕭天倫殺人無數,影煞樓無惡不作,今日放虎歸山,我輕刀門第一個不答應!」
能代表輕刀門的自然是輕刀門門主東方熊。
東方熊,不惑之年,一柄輕刀威震關東。就不知今日為何坐視蕭天倫傷他門下弟子。
段衍生斂衣走下台,視線一一掃過眾人,讓人不寒而栗。
「今日放越涼醇並非縱容影煞樓的作為,相反,我要借越涼醇負傷一事,敲山震虎。影煞樓主藏匿已久,越涼醇,蕭天倫來者不善,江湖動蕩也不在一兩日,隱世城向影煞樓宣戰,傷了越涼醇權當作為影煞樓下的戰書。我武林正道不齒影煞樓的作為,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只會辱我正道清風,因小失大,不可為,不知諸位以為如何?」
她以正道清風作為突破口,正式向影煞樓宣戰,無疑是堵了悠悠眾口。上官轍身為繡雲七子之一,以段衍生為首,她的話上官轍不能違逆,卻也是忍下一口氣,留待日後與影煞樓清算。
眾所周知,影煞樓內里牽連頗深,是塊啃不動的硬骨頭,否則,也不會放任影煞樓殘害無辜。如今天下混亂,保不齊
影煞樓背後還與朝廷相關。段衍生既為繡雲七子之首,她的話,自然可信。由隱世城來對付影煞樓,是再好不過。
少林,丐幫,輕刀門,只一個眼神交匯,便異口同聲的答道︰「一切依城主就是。」
納蘭紅裳嘲諷一笑。
所謂群雄,不過爾爾。
她本就生的美,在人群里格外顯眼。
空絕大師手捻佛珠,問,「女施主在笑些什麼?」
納蘭紅裳斂了衣袖,毫不在意的說道,「自是笑可笑之人。」
段衍生抬眼看了空絕一眼,空絕不語。
望著越涼醇,俯來。「越涼醇,我敬你是一快意恩仇,敢作敢當的奇女子,他日相逢,生勸你一句,莫要自掘墳墓。」
越涼醇對上段衍生深如碧潭的眸子,音色冷冽。「段衍生,鹿死誰手尚未可知,不到黃泉越涼醇勢必要與你周旋到底!」她壓低了聲音,一副若有其事的神情。
「更何況,英雄難過美人關。越涼醇身為女子,卻也為那女子傾心。」
那女子。
段衍生起身,默不作聲,略有所思的看向納蘭紅裳,半晌,竟直直的走過去。
兩人站在一起,便勝卻風景無數。
越涼醇目光灼灼,「君子愛美人,殊不知段城主的未婚妻出身何處?」
納蘭紅裳橫眉冷掃,越涼醇只覺得如鯁在喉。
「這,就不勞越尊主憂心了。」
她語氣淡淡,仍不知,就是這樣的淡漠讓人心傷,又或者,從未在意過。
越涼醇拂袖而去,空氣中的血腥味漸漸飄遠。影煞樓來的悄無聲息,去的也了無蹤跡。
黃小一藏在人群里,緊咬牙關。一雙眼楮紅的像極了兔子。我為你鞠躬盡瘁,你為她青衫黯然。是我欠了你麼?
密林外。
越涼醇停下腳步,倚靠在樹背,猛地吐出一口鮮血。
蕭天倫一聲冷笑,「怎麼?我還以為越尊主能多撐上個一時半刻?」
越涼醇眸光愈寒。「你故意露出馬腳,無非是要借我與段衍生一戰,涼醇失算,大尊主竟不屑做這廣善山莊的莊主,就是不知道,回去如何與樓主交代?」
蕭天倫觀她唇色蒼白,雙腳虛浮,不由的冷哼一句,「越涼醇,你為人眼高于頂,今日被驚世劍所傷,若此時再遇強手,難保不會命殞于此!」
他故意遣散影煞樓殺手,為的就是能趁機殺了越涼醇,坐穩影煞樓名副其實的大尊主。
「樓主若問起,只當是你越涼醇誤我時機,樓主惜才,想來,是不會為難我的。倒是你,越涼醇,今日栽在我手上,不除你,難解我心頭之恨!」
蕭天倫話音剛落,雙刀便起。
「想不到,你一早就存了殺心!」
越涼醇滿腔不甘,不顧重傷,聚起內力,執劍就要接下蕭天倫的雙刀。
一柄長劍突然襲來,先于越涼醇一步攔下蕭天倫的攻勢。
花溪執劍在手,反手扣上越涼醇。
「越涼醇毒害我家公子,該死!蕭尊主再是糾纏,天殺令在此,花溪僥幸存活,定是會將所見所聞公告天下。而這天殺令,也必定是毀于你蕭天倫之手!」
蕭天倫殺意頓起,奈何天殺令毀不得,左右盤桓間,花溪已踏起輕功帶著越涼醇遁走。狠狠的揮出雙刀,林中飛鳥四散逃走。蕭天倫怒不可遏。
且說莫言歡受傷,是中了越涼醇的毒計。莫言歡一念之仁,給了越涼醇可趁之機,五花消香散原本是越涼醇要用在段衍生身上,怎料,陰差陽錯的闖進個莫言歡,識破了她的計謀,莫言歡拼死將花溪送出,卻中了越涼醇的圈套。這樣,才有了先前之事。
花溪一路跟蹤越涼醇到了這隱世城,正巧窺探到蕭天倫的殺心,縱是她已經恨透了此人,越涼醇此時還不能死。
越涼醇渾身無力,被一股刺痛攪醒。
花溪正一臉陰沉的為她處理傷口,此時見越涼醇覺醒,當下一句便月兌口而出︰「解藥在哪里?」
越涼醇回過神來,忍著痛意撐起身。看得清楚了些,才記起眼前的姑娘是莫言歡身旁的花溪,不久前救了自己的人。
越涼醇輕笑,「我負傷在身,驚世劍威力無窮,不知為何,我竟憶不起你口中說的解藥是怎樣一回事了。」說著,面露惋惜。佯裝無辜的看著花溪。
花溪怒起,一把扯過女子,「告訴你,不要和我耍花樣,我先前能救你,現在同樣能殺你!識相的,你最好老實點!」
越涼醇從花溪手中將自己解救出來,不予理會,徑自的尋了一方空地凝神打坐。
花溪見此,只專注的守著。「告訴你,驚世劍氣傷了你的筋脈,單憑你打坐片刻還不是我的對手。蕭天倫隨時可能尋來,一柱香的時間,不論如何,解藥的下落我勢在必得!」
一柱香的時間轉瞬即逝,越涼醇緩緩的睜開眼。
驚世劍氣傷了她的筋脈,當務之急是趕緊找謝無藥施救,她定下心來,望著花溪,問︰「我若說出解藥的下落,你可願為我驅使,直到我性命無憂?」
花溪沉吟,又對越涼醇此人百般提防。
「越涼醇,你要知道,我隨時可以殺你。」
越涼醇笑得肆意,「五花消香散生于漠北,世間只有一方可解,漠北長生根。長生根……」
未來得及說下去,便听花溪一語打斷。
「好!若能能救我家公子,為你驅使又有何妨!」
斬釘截鐵。若說果敢,花溪的確當之無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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