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山大地震的影響依然在持續著。
余震不斷,房屋亂顫,人心惶惶,雞不下蛋。
範無病的家在望天省的磐石市,一個縣級市,距離唐山還是很有一段兒距離的,盡管如此,也受到了不小的影響,主要是心理上的,雖然範無病知道自己所在的省市在後三十年中都不會有較大的地震發生,卻也沒有能力說出這個事實來勸慰家人,畢竟他還不到說話的年齡。
現在的他,還僅僅是一個剛過了百天的嬰兒而已。
範無病的父親範亨三十五歲了,現在是當地一家平原機械廠的國企的小干部,母親張梅則是企業子弟學校的教師,姐姐範婷十一歲剛剛上初中,哥哥範康八歲才小學三年級,生活上雖然說不算寬裕,倒也還過得去,畢竟現在的物價很低,市面上也沒有什麼奢侈品,民風尚純樸,物欲未橫流。
由于地震的影響,人們的生活都不太正常。
本來**給工廠學校造成的影響就很大,雖然後期有所改善,卻也沒有完全走上正軌,只能說是維持而已,很多工廠的開工率都不到七成,範無病的父親範亨所在的工廠是軍工單位,比較正規一些,**當中雖然也鬧過一些派系斗爭,但這些畢竟不是主旋律,槍桿子的重要性上面還是知道的,範亨雖然也是小知識分子,卻並沒有受到什麼沖擊。
家里面的房子有些搖搖晃晃的,一發生余震就直掉牆皮,吊在上面的白熾燈也打著秋千,令人心悸,單位里面都下發了抗震物資,大家在外面的空地上集中搭起了地震棚,以策安全。
可惜天氣一直不太好,陰雨連綿,給抗震工作帶來了很大的不便,住慣了溫暖干燥的房間,自然是沒有人願意窩在矮小潮濕的地震棚里面的,因此大家總是住在屋子里面,發現情況不對的時候才往地震棚跑。
範無病目前的待遇就是這樣,為了保證他的安全,父母將他裹在一個襁褓里面,放在靠近大門的床上,以便發生地震的時候可以將他抱出去,姐姐和哥哥已經能夠自理了,自然不用父母太過操心。
範無病整天無所事事,實際上他也干不了任何的事情,除了吃女乃睡覺之外,就是睜著一雙大眼楮四處亂看,一般來說,嬰兒的視力只有0.4左右,听力卻是成年人的兩倍,但是範無病發覺自己的視力顯然要好很多,或許這個也是重生的伴生產物。
哥哥姐姐對于這個小弟弟是非常喜愛的,只要一放學回來,總會搶著逗弄一陣子,直到父母呵斥才戀戀不舍地去做功課,範無病再一次清晰地感受到這一點,不由得深深感動起來,他發覺自己的眼眶居然濕潤起來,兩滴晶瑩的淚珠兒落了下來。
範無病頓時了解到,自己的淚腺已經成熟了,從此自己有了會哭的權利。
「弟弟哭了!」哥哥頓時注意到了這一點,一驚一乍地喊了起來。
媽媽張梅急忙跑了過來,將範無病上上下下檢視了一遍,發現沒有什麼異常,這才放心下來,心中猜測寶寶可能是餓了,便給他喂女乃。
範無病有口難言,只得任由張梅擺布,又被猛灌了一頓女乃水,打了兩個飽嗝兒,之後就感到困意上浮,沉沉地睡了過去。
不知道什麼時候,範無病又醒了過來,感覺自己好像在坐船,睜開眼楮一看,周圍的景物在變化著,人聲噪雜,原來是又發生余震了,一家子正在往地震棚里跑。
「杞人憂天——」範無病哼了一句,接著睡他的回籠覺。
無論是範亨還是張梅,都發現一個很奇怪的現象,自己的小兒子實在是太有規律了,也太乖了!大小便的排泄非常正常,基本上是定時定量,而且很少哭鬧,如果哭鬧,也只是哼上兩聲,大人一看,便發現寶寶一定是要尿了。
因此範亨和張梅很少會洗尿布,範家的門外也很少掛起聯合國的國旗,這也令周圍的鄰居們嘖嘖稱奇,這麼省心的孩子,可真的是很少見呢!
但是範無病也知道一點兒,小孩兒不哭也不是好事情,鍛煉肺活量可全靠這個呢!不過這難不倒範無病,他自然知道如何利用深呼吸來調整自己的身體,上輩子的時候,範無病頗是沉迷了一陣子氣功,很是從網絡上搜集了不少的功法什麼的,雖然有些不太靠譜兒,但是也不乏傳統的養生益氣功法。
這些功法在大人練習起來自然是困難重重,但是嬰兒在出生的時候,體內雜質少,經脈處于最佳的狀態,範無病在活動小胳膊兒小腿兒的同時,自然而然地練將起來。
氣感還是比較強烈的,範無病驚喜地發現原來氣功並不完全是用來騙人的,至少可以使他的精神更加旺盛,頭腦更加清楚,身體更加健碩,同齡的孩子沒有一個比得上老範家的小兒子,而且他居然在七個月的時候就可以行動自如了,這使得範亨與張梅兩口子驚訝了好幾天。
「咱家兒子是不是真的和別人很不一樣?」張梅悄悄問範亨道。
「嗯,或許吧。這事兒還真不太好說。」範亨也不知道這個情況是好是壞,不過看在範無病神采奕奕的樣子上,應當不是什麼壞事兒。
自家的兒子若真的是個天才,那還不是老範家的祖墳上冒了青煙兒啊!範亨突然對自己的小兒子有些期待起來。
哥哥姐姐見到小弟弟如此神異,也是倍加關注,但是當他們將自己書本兒拿到弟弟的面前讀給他听的時候,範無病的眉頭總是皺皺的。
「弟弟不乖啊!不愛學習可不是好孩子!你長大以後可是要建設四個現代化的呀!」姐姐拍著範無病的腦袋嬌嗔地說道。
面對姐姐的勸導,範無病忍不住翻了翻白眼兒,我靠,這話我怎麼听得這麼別扭啊?
套用一句很惡俗的話說,時光如水,歲月如梭,咻地一下,範無病就一歲半了!
第四章成長的煩惱
冬去春來,春去夏至。
當外面樹上的知了扯著嗓子拼命叫喊起來的時候,範無病已經一歲半了,先天充足的範無病無論從個頭上看,還是從智力上看,都是那樣地出類拔萃,尋常人家的孩子長到兩歲也沒有他的個子高,更不要說這家伙的小腦袋里面裝載著的是一個超越時代三十年的成年人的思想了。
範無病家住的房子是平房,就是那種一大串院子連接在一起,一排房子有很多家人居住的格局,房子的對面有一排略小些的平房,是作為廚房來使用的,兩排房子之間是長長的東西貫通的通道,足足有十來米寬,廚房和住房的外圍,則是兩排高大的楊樹榆樹柳樹之類的樹木。
夏天的時候,範無病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逮知了,也就是蟬的幼蟲,剛剛從地下的泥洞里面鑽出來,還沒有褪去硬殼兒的那種東西,抓住以後在鹽水里面浸泡一個晚上,第二天用油一炸,金黃金黃的,吃起來別有滋味兒。
這東西是高蛋白,在這個肉類相對匱乏的年代里面,知了的存在對于強烈需要營養的孩子們來說,無疑是具有相當強大的誘惑力的,而範無病無疑就是所有抓知了的孩子們中的佼佼者,雖然他只有一歲半。
範亨所在的廠子挺大,足有五六千的職工,在這個人口只有十幾萬的縣級城市里面,無疑是一個龐然大物。軍工企業的待遇比較高,廠長相當于**級別,要比縣處級的父母官高多了,以至于在市里面開會的時候,總要給廠子的領導留下位置,廠子的重要性由此可見一斑。
但是這種情況在十年以後就大不相同了,隨著企業的地位每況愈下,整個企業及其居民區逐漸地邊緣化了,以至于有一段兒的時間,雙方都有些互相看不順眼的意思,文化氛圍及生活方式的不同,造成了廠子在城市里面成為一個格格不入的另類存在。
舉個例子來說,早些年的時候,市里面如果有個停電的安排,都要提前向廠子里面打招呼,說明情況,等到廠子里面首肯了,才能拉閘限電,到後來就沒有這麼一說了,市里面停電是想停就停,根本不給打招呼,直到廠子里面的領導們打電話詢問的時候,才半冷不熱地哼哼兩聲。最後廠子里面沒有辦法,還是走了上層路線,從部里面要來了用電額度,才解決了這個問題。
所謂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人世間的變幻莫過于此了。
廠子里面的子弟們還是非常抱團兒的,範無病雖然以現在的眼光來看這些小屁孩兒,很有些不以為然的樣子,但是當他的目光掃到那些熟悉的面孔上的時候,還是有很大的觸動的。
比如狗蛋兒,那個大名叫作嚴立文的,那是他上小學時的同學,曾經幫著他一起欺負別人,一起反抗別人的欺負,比如王克強,那是高他兩屆的學長,也是手把手教會他下象棋的好友,再比如林倩兒,雖然現在她還是個拖著兩條青鼻涕的丑丫頭,可是範無病無論如何也忘不了當她長大以後會給大家帶來怎樣的驚訝,烏雞變鳳凰這種神話用來形容她是最恰當不過了。
物依舊,人如故,只是範無病的心態再也回不到以前了。
雖然他看到這些熟悉的人物的蘿莉版或正太版時,也會很激動,也會想起很多很多塵封已久的往事來,但是再讓他跟這些小屁孩兒混在一處玩泥巴玩沙子,卻是萬萬不能了。
範無病自知,他莫名其妙地回到這個嬰幼兒時代,總不會是為了給自己再光著玩一次沙子找個理所當然的借口,他可是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的。
在樹蔭之下,範無病同其他的孩子一樣,也在抓知了,只不過有些不同,別的孩子要麼是漫無目的的用鏟子在樹下的泥土中亂挖一氣,要麼就是東挖兩下,西挖兩下,或者再去玩玩沙子,揪一揪小女孩的頭發,用泥土往伙伴兒的臉上亂抹一氣,直到對方的哭鬧聲引來大人的呵斥方才作罷。
範無病自然是不會那麼腦殘的,而且他挖知了也不用工具。
修煉了一年多內功的範大俠已經小有成效了,趁著別人不注意的時候,將白女敕的小手往泥土里面一插,立刻就帶起一大片泥土來,而在他成年人的目測推斷中,自然能夠直到哪里最可能藏有知了的幼蟲,因此他的收獲是相當驚人的。
一晚上的工作,往往會給他帶來百十只知了的收獲,因此範大俠總是在父母的愕然當中,悶聲不響地拖著一個魚線變成的網兜出門,在外面轉悠兩個小時後,再拖著滿滿一兜子知了回家,再次使父母的嘴巴久久地合不上去。
範無病雖然不知道自己修煉的功夫到底怎麼樣了,但是有一點是非常清楚的,幾年以後,廠區的知了恐怕就要被自己抓得絕種了。
「媽媽,我們吃了一夏天的知了了。」姐姐範婷一邊幫著媽媽張梅將範無病抓回來的知了放進鹽水里面泡洗,一邊小聲地說道。
張梅有些無奈地說道,「總不能隨便扔掉吧,明天你拿些送給有小孩子的鄰居們吧,這東西吃多了根本消化不了,你沒有見到範康現在一見到油炸知了就反胃啊!」
婷答應了一聲,然後有些奇怪地問道,「爸爸怎麼還沒有回來?今天晚上要加班嗎?」
「听你張叔叔捎回話來,說是要開會。」張梅回答道,她的心里面也有些奇怪,最近很少這麼晚開會的,眼看都快晚上十點了,怎麼還不見人回來呢?真是好讓人擔心。
眼看範無病已經在床上睡著了,就在母女兩個收拾好東西準備睡覺的時候,門外傳來了鑰匙鑽進鎖孔里面轉動的聲音。
範亨終于回來了。
「怎麼這麼大的煙味兒?」張梅有些奇怪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