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算測驗
今天要珠算測驗,大家都準備得差不多了。說到珠算,我班全校第一。我們男生都很貪玩,也不知為什麼,對珠算卻很感興趣。除了算盤好玩外,我看主要是教珠算的陸老師。別看他教我們小學生,他曾是復旦大學的優等生。畢業前一年,陸老師不幸生了一場大病,一病就是三年。他爸媽不再讓他回到學校去,陸老師只拿到了一張肄業證書。
他教珠算很有一套,還有他自己獨特的指法和口訣。陸老師算盤打的是飛快,他還有絕招,即兩面開弓,兩只手同時打,像彈鋼琴一樣,那是很精彩的。他告訴我們算盤是我們老祖宗明的,有了它演算速度是大大地進了一步,算盤打得快的人連計算器都比不上。他還利用大家好勝的心情,每次上課都要來點小刺激,就是看誰拿第一。幾次下來,大家的胃口被他吊得高高的,下也下不來。大家一邊玩一邊背背口訣︰四下五去一,六去四進一……,一點也不耽誤功夫。德明為了拿第一,還偷偷地瞞著我們練。
這樣練了幾個月,我班人人都成了打算盤的高手。現在陸老師在黑板上剛寫好數字,我們下面答案就出來了,有幾次快得連他自己也不相信。練了珠算以後,我們心算的速度也大大地提高了。他開心啊,得意地告訴我們,就是比我們高兩年級的同學珠算也比不過我們。
當然,我們喜歡珠算的另一個重要原因,是算盤也以用來玩游戲,其趣在跳棋和飛行棋之上,而且不是一般的腦袋瓜都能玩的。玩算盤我全班第一。這是一種吃子的游戲,按規則,分別從左右兩側撥算盤子向對方進攻。玩吃子游戲,要經常耍耍滑頭、調調花腔,有時要主動撤退,或去送死,讓對方先佔點便宜,弄個陷井,使他陷入絕境,最後逼死。只要算得準,就能將對方一路吃到底,嬴得最後勝利。
今天曉萍帶了個紅木算盤,是又大又重。我和德明的算盤都是阿哥用下來的蹩腳貨。特別是我那一只,也不知我哥花了多少錢買來的,一點也不結實,一摔就散架,珠子散了一地。我只好自己將算盤敲敲弄弄,重新拼好。有幾粒珠子找不到了,不過沒關系,上面兩個子,只派一個用場,下面四個子就夠了,陸老師也沒講什麼,所以我一直沒去配。
小黃帶的那只就與眾不同了,是個很小的算盤,和鉛筆盒子一般大,上面只有一粒珠子,下面是四粒。起先我還笑他這是玩具算盤,他卻告訴我這是最新式的專業用算盤,他媽媽是總會計師啊。別看他讀書不怎麼樣,他人聰明,手特別的靈巧,算盤打得是飛快。我也試過那小算盤,打起來確實順手。因為算盤小,手用不著移來移去;珠子小,撥起來就輕快,而大算盤打起來要劈劈啪啪響。
測驗開始了,教室里是一片劈劈啪啪的打算盤聲,大家都拿出了渾身的解數來爭第一。今天我這只算盤不爭氣,打了沒幾下,一根豎檔就月兌了出來,還掉出兩粒珠子。等我把珠子裝好,已損失了一分多鐘,算我觸霉頭。結果很快就出來了,還是小黃第一,德明也擠進了前五名。還算好,我比徐敏快一丁點,沒得倒數第一。
排骨年糕和牛肉湯面
今天小組結束前,曉萍問我們有沒有吃過「鮮得來」的排骨年糕,我們都搖搖頭。不過這小店我們是知道的,它在**路的一條小弄堂里,就在光明中學旁邊。那排骨年糕一角五分一客,一塊排骨,兩條小年糕,鮮得很。上個月江灣伯伯來上海,他想嘗嘗「鮮得來」的排骨年糕,踫巧我和德明他們出去玩了,他便帶了麗娟和海倫去品嘗。海倫回來後告訴了我,害得我後悔了好幾天。我想不明白,這樣的好事為什麼總是落到她頭上,而不是砸在我頭上呢?
曉萍問我們今天是不是一起去吃一趟,小黃和德明都同意。見他們點頭,我趕緊把口袋里的小角子拿出來又數了一遍︰還缺好幾分。這次輪到我嘆氣了。「阿魏,鈔票數數是不會多出來的,有本事想辦法去賺。」德明又在說我了。他的零用錢沒我們多,但他「賺錢」的手法卻不少︰贏來的香煙牌子、彈子都賣錢,就是做做家務,也有鈔票進賬,這點他就比我們強。麗華卻說她就是有錢也不會去吃。
見我這般,小黃便說今天還是到太平橋去吃點心。他想再嘗嘗太平橋的咖哩牛肉湯面。曉萍說她也要去。曉萍和我們一起去吃東西,德明是不會嫌她礙手礙腳的,因為她每次都會「哈點」給我們。我馬上和他們言明︰「要我去以,但必須陪我去討鈔票。」他們三人便跟我到了家。
看到海倫也在,我感到情況有點不妙,但還是開了口︰「阿婆,給我點錢,我們幾個要去太平橋吃牛肉湯面。」見他們在,阿婆就不多問了,開始模口袋。
「阿婆這個禮拜已經給過我們零用錢了呀。」海倫就喜歡在關鍵的時候拆我台腳。
「海倫,你也跟我們一起去吧。」還是德明頭腦靈活。
果然,听他這麼一說,阿婆掏了一張兩角給了海倫︰「你們一人一碗。」
海倫還想說什麼,曉萍拉了拉她︰「快走吧,去晚了就要排隊了。」曉萍也知道海倫要說什麼。
剛出門口,海倫把票子塞到了我手里︰「你去吃吧,余下的一角錢還給我,我存起來。」
「當心鈔票霉。」德明又這樣說海倫了。德明和我一個樣,鈔票不用光就不放心,好像只有吃下去才真正算是自己的了。
「海倫,還是一起去吧。」不管怎樣,我還是有點感激她。她要是再多一句嘴,我這碗咖哩牛肉面就要泡湯了。曉萍拉著海倫不讓走。我們叫了大銘,一行六人去了太平橋。
賣籌子前早就排起了長長的隊伍,幾張桌子倒還有空位子,我和德明快步上前,一人佔了一條長板凳,再晚一步就要等了。這面攤頭我們是經常來的,因為吃面實惠。
同樣是吃點心,一付大餅油條要七分,雖然也能填飽肚子,但怎麼比得上八分一碗熱氣騰騰、清香撲鼻的陽春面呢。听曉萍大伯說那高湯是用牛肉骨頭和雞骨頭等用小火熬出來的。那細面是軟而不爛,韌而不硬。上桌前加一點雪白的豬油,再撒上一點點碧綠生青的蔥花,鮮香撲鼻而來,看著那豬油慢慢地化成朵朵油花,令你胃口大開。
由于剛開市,鍋里的面湯水相當清亮。在它的邊上還有一個大鋁鍋,鍋里熬的是牛骨頭,上面是一層厚厚的牛油。它不像旁邊的那口鍋,這湯看上去是很平靜的,不過油層底下的老湯卻在沸騰,那些美味的大塊牛肉和牛骨頭在慢慢地翻滾,那老湯的溫度比開的水還高,這樣牛肉和骨頭才燜得爛,湯才更鮮。由于加了咖喱粉,那湯是深黃色的,味道好香啊。
德明說這叫老湯,能燒了幾年都沒熄過火。小黃說不能,這爐膛每年就要修一下。其實上半年我就看見這兩個爐子在大修,但這湯熬了幾個禮拜是毫無疑問的。不過听曉萍大伯講南洋橋的「殺牛公司」的老湯就有相當的年頭了。有時它也對外出售,五分一大碗,上面是一層骨鮮,鮮美至極,用來作面條和餛飩的湯是再好不過了。
旁邊還有個鋁鍋在突突地冒熱氣,它是用來消毒碗筷等的。這時,一個師傅拎了兩個鐵絲圓筐,里面是一大疊碗,另一筐是調羹、小碟子和筷子。他把碗輕輕地放入開水中,只一會兒就拎了出來,再放入另一個筐子。這就算消毒了。
大銘買好籌子也擠了進來。下面前師傅問我們要什麼樣的面。他們都說面要硬一點,這樣面有韌筋,吃口好。而我卻要稍微爛一點的,這樣面漲得足而且易消化,大概小時候爛糊面吃慣了。
那師傅從竹盤子里拿起一盤盤的面條,用手抖抖,像撒胡椒粉一樣把面撒在翻滾的水中。一、兩分鐘後,他用兩根長得出奇的筷子在鍋里撈了幾下,撈起面後一折三返地盛到了一個鐵絲撩絲里,再輕輕地倒入碗中,那面就整整齊齊地躺在碗里。他的手就像一桿稱一樣,撈到碗里的面都是一個份量。上桌前他從一個碗里抓一把蔥,均勻地撒在每個碗里。
最後他才撈我的那碗,他把鍋里的面全都撈了出來,再用撩絲把鍋底網了一遍,撈出的面全都盛到了我碗里。我的那碗特別滿。他加了兩勺子冷水,蓋上鍋蓋,為下一批吃客準備。
吃面一定要趁熱,我和德明出了嘩啦啦的聲響,從小黃和大銘嘴里傳出來的聲音像吸螺螄。曉萍和海倫則把那滾燙的面挑得高高的,用力在吹氣,她們怕燙。我喝了一口湯,那牛肉湯的鮮香從嘴巴一直鮮到胃里。太平橋的牛肉面就是靠這鮮湯。
突然,曉萍說這碗沒洗干淨。我看那碗,由于年頭長了,那咖喱就像顏料一樣留在了碗上。我告訴曉萍這沒關系,但不能用手絹去擦咖哩湯,那染上去的黃顏色幾個禮拜都洗不掉。
這時德明拍拍我肩膀,原來師傅在切牛肉。我盯著那一盤盤切好的牛肉,不知是口水還是湯水滴了下來。見我這樣,曉萍問我是不是想嘗嘗那牛肉的味道,她請客。我沒點頭,那小小的一盤白切牛肉要一角五分,也就七、八片,我們每人一片,她自己就所省無幾了。德明卻說他很想嘗嘗。
曉萍對那師傅說她要一盆牛肉,小黃說他也要一盆,大銘當然不甘示弱︰「我跟他們一樣。」我嘴上不讓他們買,心里卻希望他們多慣慣派頭,讓我們也飽飽口福。那三盆牛肉上桌後,我、德明和海倫每人分到了兩片。小黃拿了幾個小碟子,倒上鮮醬油。德明從別的桌上弄來了一點辣醬,他嫌這湯不夠辣。
那牛肉面湯濃味鮮,透著濃濃的咖喱香,面煮得恰到好處,那白切牛肉酥爛鮮香,別有風味,更是好吃。我今天也算是吃到香,喝到辣了。
曉萍說這碗面下去,她晚飯就吃不下了。海倫也這麼說。我對她們說這樣的面我再以吃四碗,德明說我吃幾碗他也能吃幾碗。曉萍就說我們是飯桶,只曉得吃。
吃完面,我們像貓一樣,都用舌頭舌忝舌忝嘴巴,不敢用手絹去擦。德明隨手從桌上的小碗里拿出一張小紅紙條,放在自己碗里。「哎,德明,你又沒有傳染病,為什麼要放在自己的碗里啊?」曉萍知道德明的手又癢了起來。
「我要叫他們多消消毒,衛生一點。」
現在許多飲食店的桌子上都放著一只小碗,里面是些小紅紙條。台子上的小告示提醒吃客︰「如你患有傳染病,請在自己的餐具內放一張小紅紙條,我們會重點消毒的。謝謝。」
回家的路上大銘要大家明天來吃炒面。那炒面是一角兩分一客,炒得是濃油赤醬,香味撲鼻。那面條得像細筷子一般粗,卻一點也不爛且有咬筋。再加上幾棵碧綠生青的小菠菜,味道沒得說,吃完後嘴上還留有厚厚的一層油。四班的大龍媽炒得最好,只要她在炒面,生意就特別的好。小黃卻說還是去嘗嘗新城隍廟洪長興的清真牛肉面,順便看看人家怎樣吃涮羊肉,我們也去做一趟回族人。
德明模了模口袋︰「還是下個禮拜來吧。」依我的實力,能吃上炒面要等到下下個禮拜,不過「鮮得來」的排骨年糕我早晚是要去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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