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過來,趙裕,如果我們還是朋友,真的,別逼我!」楊術一邊後退著,一邊喘著粗氣說。
「朋友?呵呵,告發我的父母害得我們家家破人亡,你還配說朋友,今天你就留在這里陪我做伴吧!」趙裕突然變得異常凶狠起來,臉上殘缺的腐肉隨著他說話時的牽動又掉下了幾塊。
「你怎麼就不明白呢?趙裕,當時的情況……我,我真的是很迫不得已。」楊術發現後面的管道變得很狹窄了,他已經沒有退路。
而面目可怕的趙裕還在一步步緊逼著,怎麼辦呢,楊術實在對可憐的趙裕下不了手,但再不動手,他有可能真的只有永遠在這又髒又臭又黑暗又潮濕的下水道里陪著趙裕了。
冰涼惡臭的一雙手觸及到了楊術的臉。
恍惚間,楊術感覺到身處于一個荒涼寂靜的隧道里,黯淡的光線里,趙裕站在他的身邊,一臉的淒清與孤寂,眼角有凝固了的眼淚。
「楊術,陪陪我,我真的很孤獨,也很害怕!」趙裕的身體顫抖著,肌膚上散發出冰涼的塵土味道。
「我不願意,不願意墮落,可我看不見希望!」趙裕繼續說著,身體裹在一堆皺巴巴的濕衣服里,樣子完好無損。楊術所能觸及的全是一片滿目的冰涼。
某種意識里楊術感覺得到來自趙裕的危險,可是,只是一種模糊的意識,轉眼填滿楊術心里的卻是無盡的憐惜。
「我陪你,好的,趙裕,有我在,你就不會孤單!」楊術月兌口而出。
趙裕慘淡地微笑了。「我們往前走吧,楊術!」趙裕攙扶住了楊術的肩膀。
「好的,我們走。」能和趙裕一起並肩往前走,這是楊術這久以來一直渴望著的,這個和自己疏遠了好長時間的伙伴,如今,卻又回到了自己的身邊,某種情愫在楊術的身體里融化成一片洶涌而溫柔的潮水。
那片冰涼的潮水把他緩慢而窒息地吞沒,原先的意識變得一片模糊。
他們繼續前行著,像兩片葉子輕飄飄地漂浮在某種虛無中。
「我們是要去哪里呢?」楊術迷惑著問身邊的趙裕,他不知道他們飄了多久,但始終看不見目的地。
「一個沒有煩惱沒有孤獨沒有欺騙和傷害的地方。」趙裕說。
「真有這樣的地方?」楊術好奇地看向不動聲色的趙裕。
「有,那就是天堂!」趙裕說。
「天堂?那不是死亡的人才能入住的地方嗎?難道我已經死亡?我怎麼就要去天堂呢?」楊術嘀咕著說。
可身邊的趙裕根本沒有理會他,帶著他疾步而飛。
「不,不行,我不能去天堂,我還有父母,還有學業,還有那些沒破的詛咒,我怎麼就能撒手就直奔天堂呢?」楊術停下了腳步。
「走吧,你怎麼那麼攏悴瘓醯貿臼覽 哪切┤潞芊橙湃誦穆穡坑惺裁春昧裊檔模俊閉栽@叛釷醯氖種獯嘰俚饋p>「不,我還有好多沒做完的事,我不能去!」楊術甩開了趙裕的手,往回走了起來。
「你不是答應了要陪我嗎?現在怎麼又反悔了?」趙裕生氣地看著楊術說。
「我不能不負責任,趙裕,你應該理解我。」楊術固執地往後走著。
趙裕干脆用力拖拽起楊術來。
正當兩人在路上推推攘攘的時候,一個男子從他們的身邊走了過去,向著趙裕所說的天堂的方向。
見到兩個在拉扯著的男孩,他停下了腳步。
這個男子用雙手握著肥胖的脖子,脖子在他的手心里抽搐著,脖子上有一個大大的黑洞,有血正從黑洞里不斷地涌出,一股一股的血液冒著熱氣,空氣里飄蕩著血腥味。
「怎麼啦?小伙伴,一起上路吧!」男子的喉嚨里發出了聲音。
「他不去!」趙裕懊惱地指著楊術看著身邊的男子說。
「誰願意去呢?」男子從黑洞里涌出的血順著身子在流淌,渾身血淋淋的,臉上的皮膚漸漸蒼白,像一層撕裂的薄薄的紙片。
「那你怎麼還去呢?」楊術疑惑地問那男子。
「我剛才被殺了,我妻子殺的,她有**了,愛上了別的男人。當然,因為我很窮,我一個寫小說的半撇子文人,我一無所有,所以她理所當然地愛上了別人。」
「我很氣憤,我認為我總還有點文采的嘛,出頭之日說不定指日可待,她卻這般看不起我,于是,我打了她,打了好幾次,打的很過癮。」男子語氣輕描淡寫,身體里似乎洶涌著快樂。
「?」楊術驚愕地看著他,他難以想象一個被殺的人竟然會有如此快樂的表情。
「越被我打她越野,那臭**看來就是養不家的女人,當然,拖了好幾年,我的小說也不見任何轉機,我對我自己都有點失望。」
「我妻子和那男子始終保持著關系,一天居然被我撞見了他們在床上胡攪蠻纏在一起,我想打那男人,反倒被那男的打了,他罵我簡直是個窩囊廢,自己的女人也不會愛。」
「事後我還想殺了那狗日的男人,愛上我妻子的男人,可我還沒來得及動手,在我熟睡的時候,我的妻子用一把鋒利的刀子捅進了我的喉嚨,把我送上了這段路。」男子的語氣還是如此平靜,毫無半點委屈的樣子。
「被殺很爽嗎?」楊術對男子這樣的狀態感到鄙夷。
「活著也是痛苦,想想,一個你深愛的人,她卻不愛你,你自己又給不了她幸福,死了也好,最起碼成全一下過得隱隱藏藏的他們。」
「犯不著到這樣的地步吧?和她離婚不就解決了你們的問題嗎?」楊術對這個男子感到實在不可思議。
「離婚?呵,離婚意味著我就真的放手,放手就意味著我完全的失敗。」
「那你現在不是更失敗了嗎?」楊術甚至覺得這男子更可笑更悲哀了。
「這不是我主動放棄的,是被動的,是有理由和原因的,不由我決定的東西導致的失敗不叫失敗,那叫災難,像地震,海嘯,車禍,導致的喪命你就不能說喪命的人失敗啊。」
「……」楊術感到無語。
「走吧!不能在逗留了,還不知道前面的分岔路我們是該往天堂還是地獄呢。」男子催促道。
「走!」趙裕又拉住了楊術,往前拽著。
「我不去!」楊術試圖甩掉趙裕的手。
「他為什麼不去呢?」男子看著趙裕問。
「我沒遭謀殺沒遭天災我干嘛要去,我也並不失敗,我在世間還有很多事情等著我做呢?」楊術看向男子說。
「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人家好好的,你干嘛偏要拉著人家一起去呢。」男子幫著楊術說起話來。
「和你無關!」趙裕恨恨地看了男子一眼,又拉起楊術來。
男子走了過來,分開了趙裕的手,「我要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了,做鬼也要做個好鬼,怎麼要傷及無辜呢?」
說完,硬生生地拖起趙裕往前直走去了。
眼前,又是黑暗的下水道,寂靜而陰森。楊術順著潮濕的通道找到了出口,爬出了下水道,來到了空無一人的大街上,此時已是凌晨三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