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黑市
門的背後站著一個少女，青綠色的長裙，懷抱一個琵琶。臉上的表情有點淡漠。
「公子請上樓來。」被稱作水靈的少女開口，聲音也沒有多諂媚。
林南星如釋重負，她可不願意來個太熱情的，萬一倆人在房間里說說話，忽然往自己身上撲可怎麼辦。
水靈關上房門，屋里的陳設十分別致。
一處地上放著寬大的軟榻，兩邊的紗簾被繩子束了起來，外面的地方放著新奇可愛的小椅子。
林南星自己找了個椅子坐下。
水靈自顧自坐在軟榻上，抱起琵琶︰「公子想听些什麼曲子？」
既然來了，不如就听听，林南星折扇輕搖，長眉俊眼︰「姑娘撿拿手的來。」
水靈的手指細長，上面有彈琵琶過多留下的細小傷痕，她似乎絲毫不在意，手指放在琵琶弦上，輕輕撥動。
曲子淡淡的，舒緩好听，不像是青樓會出現的曲子。
水靈一邊彈著曲子，林南星一邊套話︰「姑娘來這里多久了？」
「四、五年吧。」水靈回答的時候仍舊沒有過多的表情，似乎一心沉浸在了自己的琵琶聲中。
林南星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眉眼都是清秀的，不用上妝便好看得很，只是太過清淡的，不像是男人會喜歡的類型︰「我問老鴇要個當紅的姑娘，原本以為會更艷麗一些，為什麼是你？」
水靈手下的動作沒停，卻也沒耽誤回答問題︰「男人總是喜歡得不到的，不是嗎？也許是我生性冷淡，不大願意奉承別人，反倒因禍得福。」
「哦？」林南星沒想到一個青樓女子的嘴里會說出這番話來。靈機一動︰「你來之前的身份是什麼？」
水靈手一抖，幾乎按不住琵琶弦︰「父親曾經是個品級不錯的官員，後來因為事情受到牽連，男人們被處死，女人們被賣到青樓來。」
曾經是大家小姐？
那便怪不得了。
林南星暗暗嘆息︰「我們不說這個。姑娘平時接觸的人多嗎？」
「多。」水靈恢復了平靜，繼續把曲子彈了下去。
林南星看似無意的繼續套話︰「我上京來趕考，可是帶的書童突染疾病，請了很多大夫都治不好，不知道京城哪里可以找到治怪病的大夫呢？」
水靈粉女敕的唇開闔，緩慢吐出兩個字︰「黑市。」
又是黑市！
林南星心中凜然，表面上仍然是一副散漫公子哥的模樣，心里卻有了其他計較，難道說她真得去那個傳說中的黑市瞧上一眼？倒不是畏懼，只是她深知自己的麻煩精性格，容易再鬧個全城皆知。
「姑娘也知道黑市？」
「知道。」水靈彈完了一曲，似乎對眼前不動手動腳的公子哥頗有了幾分好感，話也多起來︰「很多來過我們這兒的人都談論起過那個地方。听說是很可怕的，但是每個客人都會說物有所值。如果公子書童的病癥真的毫無辦法，不妨去那里試一試。」
「謝謝姑娘的推薦，我會去看看的。」林南星扔下銀子，離開前又看了水靈一眼︰「姑娘如此潔身自好，若是日後有緣，說不定可以再相見。」
水靈看著那張英俊的面容，不知為什麼，心跳漏了兩拍，面頰微微泛紅︰「謝公子。」
林南星回到客棧時已經天黑了，月圓東升。她倚在窗口，靜靜看著一輪明月。明天她要去黑市走一遭，無論如何。
早上在客棧吃飯時，她帶上了自己全部的銀票，听到周圍的人在討論一些有的沒的。
「哎哎，你們听說沒有？三皇子昨兒娶親的事情？」
「听說了听說了，真的假的啊？」
旁人附和著，先前的人壓低嗓音。
「真的啊，不然能鬧得滿城風雨嗎？嘖嘖，可憐的三皇子。」
林南星默默在心里翻了個白眼，他差點逼死我，他有什麼可憐的！一群無知的圍觀群眾！
「听說新娘子漂亮得很，可惜得了失心瘋，婚宴當場，在那麼多大人的面前，又哭又鬧，鬧的宰相大人臉上無光。皇上皇後可都看到了，這下三皇子和宰相怎麼抬頭做人？」
噗……
林南星剛喝下去的水一口噴了出來！
嘖嘖，這就是最後他們給天下的交代？！說她得了失心瘋？
那人意猶未盡︰「听說嫁衣都自己月兌去了，甩開所有人離開了婚宴現場。現在好像已經失蹤了，宰相今天張貼了告示找人呢。」
旁邊的人感嘆︰「有賞金嗎？瘋瘋癲癲的，委實難找啊。」
「有。你出去看，門口就貼著一張。失心瘋的宰相女兒，出來流落這麼久，不一定被賣去哪里了，誰知道還活著不喲。」
林南星一只手輕點筷子，筷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向那桌！狠狠釘在了說話人面前的桌子上！還微微顫動著！
「媽呀！」那倆人都嚇一跳。「誰誰！」
小二急忙跑過去︰「二位客官怎麼了？」
「筷、筷子！不知打哪飛來的！」那兩個人嚇得結巴了，指著筷子跟小二告狀。
店小二上去把筷子拔了下來，四下一拱手︰「不管是哪位高人在此吃飯，小人和老板都倍感榮幸，功夫高深，請別再驚嚇這二位了，小的在此謝過。」
林南星不動聲色，從筷子筒里又抽出一根筷子，吃自己的飯。
敢咒她死？哼，那兩個人活膩歪了。
兩個人驚魂未定的落座，壓低聲音繼續說道︰「哎我們剛才說到哪了？」
林南星差點把筷子捏碎，哭笑不得，還真是不長教訓啊。
另一個人也湊了上來︰「我剛才听到你們說話了。不是那麼回事，我听說啊，是那新娘子當場摔下鳳冠，說要休夫呢！神智是正常的，只是不知道為何這麼大仇。」
幾個人仿佛蒼蠅見了血一樣紛紛盯上去︰「說說，說說。」
「是這麼回事，我表哥在三皇子府當差，第一次見到那樣的女人……」那人開始講自己的听聞。
林南星听不下去，喝了口粥就走了。丑聞就是丑聞，無論皇家和宰相如何隱瞞，總有一些真相會流傳出來。她不擔心自己的名聲受毀，時間會還一個人清白。
按照小二指引的路，她很快找到了那個傳說中的銅鼎。
上面已經銹跡斑斑，銅鼎上刻著一些奇怪的符文，旁邊就有個擺攤賣香的。林南星嘴角抽搐了一下，大家想進黑市多半在此買香，這真的不是黑市幫小販招攬生意嗎？
她蹲下︰「香怎麼賣？」
小販蹲著，頭上戴著好大個斗笠，看不清臉，聲音略微有點沙啞︰「三炷香一起賣，一錠銀子。」
林南星嘴角又抽搐了一下，糙，比旅游區還貴，搶錢啊這是！
小販見她沒有反應，自顧自又補充了一句︰「拜山需要的香，全京城只有我這里有賣。姑娘大可以全城去找一找。」
林南星暗暗握拳，哎呦喂，還會威脅人了，按照以往她的小暴脾氣，堅決不買！可眼下她不明規矩，只能老老實實從兜里模出了一錠銀子。
小販拿出三炷香來，暗沉的紫色，拿在手里有點沉重，確實跟別處賣的不同。
林南星借小販的火折子點燃了香，鄭重插到了青銅錠里面。
吱嘎……
旁邊小矮房的一處門開了，出來個很老的老人，眼楮已經渾濁不堪，枯瘦的手招呼林南星︰「這邊。」
林南星跟了上去，走進小屋子。
小屋子里面跟外面截然相反，外面看起來破敗不堪，跟旁邊其他的房子沒什麼不同，仿佛一陣狂風就能吹到。
可是里面卻豪奢得令人咋舌。
到處是精致的器皿，每一個擺件都是白玉或者翡翠做的。大理石的內部構造堅固無比。隨便拿一樣東西就夠她開醫藥館的本錢了。
老人在前邊步履蹣跚的走著，走到了另一個小門前。
原來這個小屋有兩扇門，一處進，一處出。
站在小門的旁邊，老人看了看林南星，仿佛交任務似的說著一段話︰「此門以後，再無生門，守規矩者生，壞規矩者死，切記。」
說罷推開了小門。
林南星走了出去，小門在她身後闔上了。
門背後的世界豐富多彩，像是打開了通往另一個世界的大門！
面前是一個繁華無比的街市，人來人往，熱鬧得令人驚訝。每個小攤上賣的東西都十分奇怪，有活的，有死物。有奇珍異寶，也有的干脆就是自己。
說不好為什麼，每個人看起來都有一點點特殊，但是她一時又說不上特殊在哪里。
有的人從她面前經過，手中提著的籠子里竟然關著長著肉翅的蛇！還有人把面容隱藏在面具後面，露出的眼楮卻泛著妖異的藍色。
有的顧客手中拿著大把的金子，看起來羸弱不堪，卻沒有人上前去搶。有的人胸口紋著可怕的紋身，笑容卻和煦如三月的春風。
大家叫賣著自己的東西，來此買東西的人東看看西看看，只講價，從不問來歷。
每個人都用實際行動遵守著黑市的規矩，沒有人敢隨便越過那條死線。也因為敢的人，都已經不在這個人世了。
林南星站了半晌，紫晉王朝竟然有這種地方，無視一切法規，自成一脈，跟相府里的日子像是兩個世界，這里真不愧黑市兩個字的稱號。
她往前走了幾步，突然面前閃出個人來︰「這位公子，第一次來黑市吧？需要引路人嗎？」
男人尖嘴猴腮，一臉精明相，上下打量著林南星。
林南星絲毫不懼，折扇一搖，張開來擋住了兩人之間的縫隙︰「不需要。」
男人呵呵呵呵的大笑，笑聲嘶啞奇怪︰「那就好那就好，公子，別怪我沒提醒你。黑市不是你能走得明白的。任你有錢有權，在這里什麼用都沒有！」
林南星素手輕揚，在他鼻端飄過。
男人感到一縷異香緩緩從鼻端鑽入，直直走到了自己的腦子里，思維開始模糊，話也說不出來。
「本公子走天下靠的不是權與勢，」那個錦衣玉服的公子哥離開時，男人模模糊糊听到這樣一句話︰「靠的是你們都沒有的真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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