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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于患難時見真情 正字難書(上)

馬歡接得司馬尚游訊息後,立即布置兵力,戰隊轉向,朝城陵磯方向圍來。

船隊進入長江口與洞庭湖交界處,再折向西南,此時三江口已然在望。

有道是大江環其東北,洞庭鳥瞰西南。三江口既是洞庭湖進長江之口,又是沅江,湘江,岷江的匯合之處。船到三江口,舉目望去,只見荊江滾滾西來,湘江浩蕩北下,匯入萬里長江,莽莽東流,波瀾壯闊。

古人雲︰「三江到海風濤水,萬水浮空島嶼輕」,此處清濁交匯,涇渭分明,不愧是古來兵家水戰必爭之地。三國時代,周郎火燒赤壁,孫劉追擊曹軍,便是從此經過。

馬歡率領著船隊到得三江口時,再往西南去,便入洞庭湖了。他接到司馬尚游情報,知道三江口與洞庭湖沿線藏得敵方大量戰船,是以未入江口,他便在帥船上四下觀望。

但見前方西南方向隱約有白帆豎起,旌旗紛飛,連綿一片。他見敵情如此,心下大振,遂下令船隊向前逼近。大隊過得一道狹窄江面,前方敵船卻是更加清晰了。

忽听得敵方船隊號角四起,人員涌動。料得對方也發現了自己,馬歡不等敵船做好準備,立馬下令炮擊。此時就是要趁敵不備,先發制人。「轟轟」聲響,遍及江面。馬歡水師戰船盡皆開火,成‘人’字形戰陣向敵進攻。

數十艘戰船折翼般開展,數百門火炮同時打響,端的是威力絕倫。敵方船隊見大隊來襲,匆忙間布陣迎戰。各船一字形展開,開炮還擊。但見雙方炮彈你來我往,打得極為激烈。

馬歡見對方戰船不下三十艘,心下也是一陣心驚,暗忖道︰若非前些日子在鄱陽湖收拾了對方二十余艘。真正讓他們集合起來拼死一戰,要剿滅這伙賊匪恐怕還真不易!對方戰船規模雖不及己方完整,卻也是勁敵了。難怪九曲塢能橫行江南,實力確實不容小覷!

想到此處,馬歡更覺著若不全力剿滅這幫賊匪,日後必成大明巨患!他們裝備不差,戰船眾多,若是成勢,所有江南重鎮怕是都在攻擊範圍之內。雙方炮戰了數合後,九曲塢船隊開始轉舵向內。馬歡見敵船有撤退之跡。便下令各船全速跟進,死死咬住。

他雖覺著九曲塢戰船雖多,水戰卻是平平,在如此狹窄江面上呈‘一’字型擺開,難以完全施展,只能靠前方的戰船開火,後面的幾乎被擋住。如此一來,豈非是添油戰術?最終結局十有**要盡皆成為炮灰。

馬歡身經數十戰,此間空檔自是一望而知。他見對方戰術平平。火力遠不及己方,便放心大膽前追。賊船雖多,但畢竟船上的火炮才是水戰決戰關鍵,九曲塢畢竟是一個水賊山寨。在火力裝備等硬件方面,若想和國力昌盛的大明朝相比,差得恐怕不是一點兩點。

九曲塢眾船在沉毀了七八艘船只之後,開始全面撤退。各船向著洞庭湖內方向陸續撤去。他們對陣時候的添油戰術無多大用處,可撤退的時候便顯示優勢了。被擊沉的都是前方的幾艘,而撤退的話只要後方的船一轉舵。便能後變前,直接跑路。而前方的落水的戰船還能飄在江面阻擋對方片刻,確實是逃跑專用戰術。馬歡此行便是奔著全殲的目的來的,焉能讓他們走月兌?敵船一撤,他便下令全速追擊。邊追邊打,這種痛打落水狗的便宜他一向覺得沒有什麼技術含量,只是官賊不兩立,卻也顧不得什麼場面難不難看了,反正早晚要滅了他們,怎麼打都一樣。

此時,江面已越來越窄,九曲塢眾船沉的也是越來越多。馬歡在追擊途中順便看了一下兩岸山勢,發現兩旁山勢極為險峻,江面又狹長水淺,心中頓覺不妥,隱隱有不安之感。這種場合最是何打伏擊了,若是敵人潛伏在兩岸向己方開火,則敵暗我明,己方在對方兩面夾擊下幾乎會成為活靶子。但想到後方便是滔滔長江,無論如何後路一直都在,倒也稍稍安心,只是追擊的速度卻放慢了下來。

突然,前方九曲塢的戰船都停在江面不動,船上眾人紛紛跳江。眾人見此情景都是驚惑不定。難道對方自動放棄水路撤退,想游到岸上再跑?馬歡見狀,心中猛地一驚,道︰「傳我命令!各船停止前進,後隊船只先行轉向,若後方無礙,則所有船只全部轉舵後撤!」

他這命令一下,身旁的幾個統領都是大為吃驚,紛紛道︰「將軍為何不追了?此刻是殲敵的大好時機啊!」

馬歡顧不得和他們解釋,當先轉向後望,死死盯著後隊船只。臉上神情頗有急色,似是擔心後方船只會有不測。

果然,那接到命令的數條後隊戰船報告,江面已被敵人用鐵鎖擋住,船只難以撤出。

馬歡一听,登時兩眼發懵,心中大石立刻沉了下去。他一看這地形,便有不詳之感,此時听得報告,立馬明白已中敵人奸計。敵人千方百計,用心險惡。甘用于水戰毫無用處的添油戰術布陣,目的就是要吸引自己追到此處。然後再用鐵鎖橫江,阻斷退路。如果所料不錯,馬歡已經想到此時兩岸絕對是伏兵重重。

果然,馬歡剛想通對方計策,兩岸登時數聲炮響,無數旌旗豎起,數以千計的敵軍現身吶喊。眾將見己方陷入重圍,皆是大振。他們都是老將,自然看出了當下局勢。此刻前方敵船相阻,後方鐵鎖橫江,己方縮在這已狹道之中,危險程度可想而知。

眾人一齊望向馬歡,希望他能拿個主意。馬歡是船隊的主將,是眾人的精神依托,值此危急時刻,自然希望他能挑起大梁,帶領眾人殺出血路。馬歡雖陷入重圍,卻知不能自亂陣腳。越是關鍵時刻,越是要鎮定自若。

他稍微思量,便即下令︰「前後皆阻。只能將船強行靠岸,從陸路突圍出去。眾位兄弟,報效國家的時刻到了,跟賊子們拼了!」

眾人皆是大聲叫道︰「拼了!」

此時,兩岸的敵人早已架好了炮台,他們對準江面,向馬歡船隊猛轟。馬歡率領著眾軍士一面開炮還擊,一面向右靠岸。眾船一路躲閃,卻還是有些被炮火擊中,沉入江中。待到的岸邊數十丈之處時。卻發現船只再也無法前行。

馬歡深知,越是靠岸,越是水淺。陸地江河不比汪洋,一遇淺水,便難以承載水師戰船。這也是為何有些地方能做港口,而有些敵地方卻是不能,原因便在于此。馬歡只得下令停下戰船,放小船靠岸。一般大船之上,都會加載小船。以作不備。

馬歡船隊是遠航船隊,船上中小型舟船自然眾多。只是此行馬歡帶了一萬數千余人,小船再多,一時間也難以容下如此龐大人眾。是以各自分批乘行。

有的軍士來不及上船,留在戰船上被岸上炮火擊中,紛紛墜入江中。一時間江面叫喊聲,哀嚎聲。炮火聲雜亂相交,極為慘烈!眾人乘著小船意欲靠岸,但段江南既然計劃的如此周詳。豈有不防著這招之理?他早已安排弓弩手在岸上待命,見官軍劃舟而來,數千萬支箭霎時如暴雨般襲來,將官軍射死一大片。

眾人仍是拼命劃行靠岸,他們知曉只有上岸才有一線生機,若是待在江中,早晚要成為魚鱉之食。箭來矢去,殺聲震天,此刻雖是白日,江面卻已是被炮火映得通紅,用血流成河來形容當真是恰如其是!數萬人在一片狹窄之極的江面對戰,你攻我閃,你生我死,真的是殺紅了眼。

看著身旁的一個個將士沉江而去,馬歡不由得心中大悲!這些都是跟隨著他在萬里汪洋中同甘共苦的兄弟,都是他帶出來的精兵,都是大明王朝的無上驕傲!可此刻,他們一個個的倒下,一個個的葬身魚月復!他覺得對不起這些將士,若不是因為自己的大意,輕敵,盲目追擊,也不會落得此刻下場!這些軍士們,大多是二十出頭的青年,是生命中最燦爛的時刻,可是卻成為了絕別的時刻!他們還在沖擊著,有的已經落下了水,卻還是拼命地向岸上游去,江中浮尸,幾欲斷流,更有的將士們踏著戰友的尸體向前奔去。

這是對生命的渴望?還是使命的體現?中華數千年,前輩們流的血已經夠多了,可仍然有不斷的後來者,繼續流下去!只要天下一日不太平,只要這個世界還有貪念,只要這個世界還存在利益,鮮血,這些勇士們的鮮血,就永不會停歇!段江南是罪人,難道馬歡便不是罪人了麼?甚至是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難道他便不是罪人了麼?這些鮮血,是勇士們為他們流的,而他們,都是罪人。

馬歡望著這一個個年輕的生命,就在片刻前,他們還是神清氣昂的戰士,而片刻後,他們是烈士,是英雄。他悲從中來,仰天長嘆道︰「蒼天啊,難道你真的要坐視賊匪當道麼?」說罷,泣不成聲,忽然他拔出佩劍,便要往脖子上抹去。

身旁的秦航見狀,一把奪過劍來,死死抱住他,「將軍,切莫灰心。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秦航拼了命也要保將軍突圍!」

馬歡嗚咽道︰「我是罪人啊!」

秦航道︰「勝敗乃兵家常事,只要本錢還在,就一定能扳回來!」

馬歡垂下頭來,心中兀自悲憤不已。道︰「我沒臉回去見皇上了,你水性好,自己逃命去吧!將士們都走了,我怎能偷生?我要隨他們一起去!」

秦航急道︰「將軍,您不能死,您還要為將士們報仇呢!我這就帶您突圍!」

馬歡搖了搖頭,身形不動,似乎沒有要走的打算。

秦航也自流下淚來,心想今日怕是難逃此劫,想都此處,他心中不禁呼喊︰司馬兄,你在哪呢?

忽听得岸邊身後殺聲大喊,似有軍馬從側後殺來。一陣陣劍雨呼嘯穿過,岸上的九曲塢弓弩手盡皆倒下。

段江南此時正在山頭觀戰,見馬歡船隊即將被殲,心中興奮不已。暗道︰數日前本座犧牲了數十條戰船,今日本座再次犧牲了數十條戰船。此仇總算是得報。馬歡船隊被殲,整個大明還有誰能在水上奈何的了我九曲塢?他似乎已經想到了自己日後率領九曲塢水軍橫掃金陵的樣子,似乎已經想到了先帝爺再次登位的情景。

正自高興著,此時听見側後傳來一陣殺聲,他大吃一驚,極目眺望過去,見遠處已有大隊人馬奔馳過來,旗幟上書寫得是「岳州劉」字樣。大軍一來,便即加入戰斗,一部分已和岸上的九曲塢徒眾打在一起。

段江南此時又驚又怒。他心中尋思道︰難道是岳州府的官軍來援了?心中雖驚奇不已,腳下卻不停留。他身形立起,縱身一躍,已躍至一高松之上。

他四下望去,只見後方旌旗閃耀,塵土飛揚,一支數萬大軍正自包圍過來。他面龐已然變色,不知道怎麼會突然殺出這麼一股奇兵來。

忽見劫言道人從山下飛身趕來,向段江南報道︰「大當家的。是岳州都統劉成靜的人馬,約有上萬人眾,他們已從三方圍了過來,如何行事。請大當家示下!」

段江南此時站在高處已看到了敵情,心知消息已經走漏,定是有人通風報信引得劉成靜帶隊前來。前方江中,馬歡人馬還未完全剿殺。此刻後方又來援軍,他心中清楚此時若不撤離,他九曲塢的人馬恐怕要被反包圍于此。

雖然此時尚未搞清是誰向劉成靜透露的消息。但他也甚是果斷,令道︰「叫兄弟們撤退!對岸的兄弟們也撤!」言罷不甘心的望著江中的馬歡眾人,眼中似乎要噴出烈火一般。

只要再過半個時辰,馬歡就會成為江中浮尸,可就差這半個時辰,他終究還是沒能將馬歡官軍完全殲滅。

他狠狠地嘆了一口氣,自語道︰「當真是天不助我,天不助我矣!」言語中露出無限傷感,而後身形一動,飄下山去。

馬歡正自尋死,雖被秦航相阻,卻也無心突圍。正要勸秦航先走,忽听到岸上殺聲四起,馬蹄聲震。憑借著多年的為將經驗,他自然听得出是己方軍馬。頓時心下大振,向岸上兩側望去。

卻見一隊隊騎兵疾馳而來,手執長弓,勁搭利箭,紛紛向九曲塢賊匪射去。那騎兵旗幟上寫得是‘岳州劉’字。

馬歡心下明白,是岳州府的都統劉成靜帶兵來援。當真是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前一刻他還灰心喪氣,想自盡。此刻卻是容光煥發,立馬跟變了個人似的,重新又做回了那個眾人熟悉的馬歡。

他奪過秦航手中的佩劍,高高將佩劍舉起,大聲道︰「兄弟們,咱們的援軍來了,沖上岸去,別讓賊匪跑了,殺啊!」聲音震耳,激情萬分。

眾人听到主將聲響,當下個個奮勇爭先,一陣「沖啊,殺啊!」

「為死去的兄弟們報仇!」之聲不絕于耳。

岸上的九曲塢眾人頓時亂套,前後受敵,亂成一團。他們且戰且退,已是抵擋不住。他們這一亂,馬歡官軍便趁機登上了岸,這些將士剛才差點成為水中死鬼,這下一上岸,登時便如發怒的公牛一般,向匪軍猛沖了過去。

適才在江中受到的屈辱,此刻他們要一一討回來!‘鏗鈧’聲,‘當啷聲’,一陣短兵相接過後,九曲塢匪軍被雙方水陸兩軍合擊,已是被殲滅殆盡了。馬歡令眾人清理戰場,而後向援軍稱謝。騎兵中走出一個身穿將服的將軍,怎生打扮?

卻見他身著紅錦百花袍,身披獸面吞頭連環鎧。手持長槍彎刀,坐下嘶風汗血馬。真的是威風凜凜,英姿颯颯!

馬歡一見此人,便道︰「今日老兄出丑了,讓你小子出手相救,我這老臉是沒地方擺了。」說罷,慚愧不已。言下中那個將軍倒是他舊識一般。

那將軍笑道︰「唉,馬將軍說的是哪里話?成靜身為大明都統,剿賊蕩寇是分內之事,今日和馬兄並肩而戰,當真是不枉來此一趟!哈哈哈!」原來他便是岳州都統劉成靜。

馬歡又道︰「聖上命我此番剿賊要秘密行事,是以沒和地方軍鎮打過招呼。你是如何知道我在這里和賊軍交戰的?」他也搞不明白為何在關鍵時刻會出現援軍。

劉成靜道︰「昨日我已接到消息,說九曲塢的賊人要在洞庭湖內暗算朝廷水師,剛開始我也不信,後來我派軍士來洞庭湖沿岸打探,才發現賊匪果然調動頻繁,是以不及上報,便星夜從岳州出發,趕來相助,所幸老兄你的軍隊死戰苦撐,否則再晚一步的話,倒還真有些麻煩!」

馬歡听得他言語中不但沒嘲諷自己,還給自己臉上貼金說什麼‘苦撐死戰’,其實若沒有他及時趕來,自己這一萬余人怕都是要葬身洞庭了!他卻僅用‘有些麻煩’概括,心中當真是好生感激,道︰「將軍今日為救馬歡一命甘犯軍令,馬某何德何能,讓將軍你如此相待?這份情,馬歡怕是永遠難還了!」說罷神情激動,聲音微有些哽咽。

原來大明律令,凡私自調動部隊者,依照軍法都得嚴懲。劉成靜在沒有上頭的命令下,就調動萬余部隊出戰,已經是犯了軍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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