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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因農場用牧草換牲畜糞便的消息悄悄在上層階級流傳開來,大人物們還在衡量利弊時,探听到蛛絲馬跡的中產階級坐不住了。
唯一的嫡子被抓走的亞爾弗列德家族向來非常關心海因農場的動向,得到這個消息後,老亞爾弗列德立即與妻子交談了半夜。一方面是思念兒子,另一方面,也確實是希望能跟城堡體系攀上關系;相對來說沒有大人物們那麼多顧忌的中產階級們,在老亞爾弗列德的牽頭下踫了一次頭。
中產階級間的廝殺不見得比上層階級溫和多少,老亞爾弗列德仔細地考慮過後,將家中有子弟被抓走的人家挑選出來,出了邀請函。
這些人家中只有半數回應赴約,酒過三巡後,老亞爾弗列德拐彎抹角地說出與領主大人的牧草交易時,出聲附和者愈加寥寥。
牧草交易並不算特別讓人心動,借此與城堡體系攀上關系才是重中之重;但關鍵在于,領主大人在海因農場施行「巫術」,對他們這些人家來說不是什麼秘密;這種觸犯教廷逆鱗的事兒,弗蘭迪伯爵有底氣去干他們沒有;所以雖然這是向領主大人示好的絕好機會,但更多的人家還是謹慎地選擇了暫時觀望。
最後,願意「富貴險中求」的人家一共有三家;除了老亞爾弗列德,另兩家一個是他的岳家,一個是資金周轉陷于困境、看似依舊風光其實已在破產邊緣的戈登•索爾男爵。
大費周章一番結果除了自己的岳家只尋求到一個破落戶的結盟,老亞爾弗列德頗為郁悶。但箭在弦上,也只能自壯底氣干下去了。與自己的妻弟及戈登•索爾男爵密談後,老亞爾弗列德給薇薇安女士了一封拜訪函。
再怎麼被盛傳為敗家子,政治智慧上不算特別白痴的老亞爾弗列德,依然懂得選擇在農場前期采購中打過交道的薇薇安女士,而不是自以為是地冒昧向領主大人提出拜訪請求。
得利于道路修好後通暢的交通,老亞爾弗列德當天就收到了薇薇安女士的回函。次日一大早,三位先生就坐上了馬車,前往海因農場拜訪薇薇安女士。
他們乘坐的是亞爾弗列德家族的馬車,老亞爾弗列德頂著個子爵的頭餃,雖然近幾十年家道隱約有些衰落了,但仍舊能夠使用子爵爵位的制式馬車。
領主大人新修出來的大道寬闊而平整,馬車行駛得四平八穩;但是一想到自家的兒子就是修路的苦工之一,老亞爾弗列德就怎麼也高興不起來。同車的戈登•索爾男爵同樣臉色不怎麼好看,他的兒子不是那種敗家子,相反來說,還很有能是家族振興的希望。誰知道在那個該死的「黑暗日」里,埋頭鍛煉的小索爾只是上街透會兒氣就撞上了如狼似虎的治安隊呢。
在索然無味的等待中行駛了一個多小時的馬車,漸漸接近了海因農場。老遠地,那幾乎連著天際線的紫花苜蓿田就刺瞎了三位紳士的狗眼。阡陌縱橫的農田,挖得又深又寬的水渠,埋頭田間的農夫,這是一副很不錯的鄉間景象;但讓人蛋疼的是,那些田地里不種糧食,反而全部用來種了牧草。
經濟上有點兒窘迫的戈登•索爾眼角直抽,他已經忍不住想象如果把那些茂盛的牧草換成農作物,這麼「富饒」的大片土地能帶來多棒的收益。感嘆了一會兒領主大人的敗家後他又忍不住佩服起這位傳說中的伯爵,連牧草都能種植得這麼好,難怪能用幾十畝菜地種出十幾萬斤的青菜了。
第一茬收成畝產連千斤都沒有的紫花苜蓿田讓付友光極度郁悶,但在這些土著眼里確實是了不得。畢竟他們種植牧草的方式完全放棄了治療,撒種到野地里後等著收獲就行。
缺乏現代農業工具,收割的速度相當慢。馬車愈加靠近後,還能看見田邊地頭那些漸漸堆積起來的牧草堆。沒有了富余馬車的現在,運送這些牧草的工具換成了兩個輪子的木板車。穿著清一色深藍工作服的農奴們井然有序地忙碌著,把一捆捆的牧草往板車上堆放。
自己就是敗家子的老亞爾弗列德老神在在地坐著沒動,心里還在想著一會兒怎麼奉承討好薇薇安女士;他的妻弟和戈登•索爾就坐不住了,拉開車窗往外面張望。
還算得上是實業家的老亞爾弗列德的妻弟金•羅杰,以及為了家族復興操碎了心的戈登•索爾,不是什麼都不懂的蠢貨。僅僅是現在見的皮毛,就已經足夠讓他們覺異常︰田地里茂盛的牧草也就罷了,或許領主大人的「巫術」本就有這種不估量的本事;但那麼多又寬又深的水渠、平整的鄉間小道、特別是工作起來十分專注、統一的工作服看起來精神又整齊的農奴,就大大地不對勁了。
就算家里沒有農場,也不能沒見過農夫。自家擁有土地的自由民農夫都不能穿得如此齊整地下地勞作,何況是在人們的印象里向來是衣不蔽體的農奴?
有過實業經歷的中產階級,幾乎不會對底層的人民有任何好感。對他們來說懶惰和愚蠢就是底層人民的代名詞,鞭子不落到身上就不會去工作,監管得松懈一點兒就會躲起來偷懶。偶爾心情好了賞賜幾個錢幣,轉過身立馬就跑去花掉。要說這些農奴身上的衣服是他們自己買的,兩位先生是如論無何也不會相信。
……難道是領主大人放給他們的?兩位先生不約而同地想。如果是這樣,那這位領主大人真是夠敗家的。如果套衣服就能讓農奴賣力氣干活兒,兩位先生會毫不猶豫地模仿;但他們非常清楚即使自己這麼干了,自家的農奴也只會轉過頭就把衣服賣了換酒。這些人工作得如此勤奮專注,已經超出了他們的想象力。也許這也是領主大人那古怪「巫術」的效用之一吧,兩位先生只能如此地理解了。
薩琳娜戴著一頂草帽,主持著收割工作的同時,也在听秘書小姐瑪麗的匯報︰「咱們牧場里送來的牲畜糞便已經被肥料公司的布倫達弄走了,她說伯爵大人說過牛馬糞是飼養蚯蚓的最好飼料……養殖公司提供的豬糞已經跟草木灰混合開始漚制,但很顯然杯水車薪。我們的希望看起來要落在馬克身上了……」
薩琳娜抹了一把汗,手上的泥灰把自己弄成了大花臉卻恍然未覺︰「妮娜肯撥人給馬克了嗎?現在馬克在城里招不到人,咱們都被貼上惡魔、黑暗勢力之類的標簽了。」
瑪麗一臉的為難︰「有蘿絲夫人和薇薇安在呢……妮娜雖然同意撥人,但您也知道,咱們農場沒多少富余人力了。」
「……唉,我開始贊同雷恩的想法了,咱們為什麼不再弄一次大抓捕呢?工程隊那些家伙們一開始怕咱們怕得要死,現在還不是老老實實的干活兒領錢,攆都攆不走了。」薩琳娜咬牙埋怨。
瑪麗掩嘴笑著說︰「……吃過了饅頭的人誰肯回家吃面包去呀,今天早餐的咸菜配上饅頭真是棒。伯爵大人說的飯桌外交、美食政策什麼的,雖然沒有听過,是好有道理呢。」
「嗯,青菜那樣做起來真不錯,味道簡直好吃得停不下來。伯爵說這種做法以讓青菜儲存很久,我都想送一些回去給族人嘗嘗了。」薩琳娜連連點頭,渾然未覺話題跑偏了。
「我听莎莉說,伯爵大人傳授咸菜的時候提過豆角也能做得很好吃……」瑪麗已經完全忘記剛開始的話題是什麼了。兩位女士嘰嘰喳喳的說著,沒注意身後的大道上一輛標著子爵家紋的馬車飛速駛過。
金•羅杰和戈登•索爾坐回了位置上,若說一開始他們只抱著試探的心態,現在已經開始認真考慮追隨領主大人的能性了。羅杰家是暴戶,雖然現在家境蒸蒸日上,但在安普城的名利場中並不怎麼被人看得起;而索爾家呢,如果年尾之前不能償還借的高利貸,就得淪落到賣土地的地步了。其他人家畏「巫術」若猛虎,他們倒是不見得;牧草交易上的便宜暫且不提,如果自家的農場能得到領主大人的傳授,也能如此地昌盛……
在利益面前,所謂的信仰通常是要讓道的。
農場外圍的危房區,在員工宿舍建成之前仍舊是各家公司員工的居住地。主要干道東面搭建了一座簡陋的草棚,從蚯蚓養殖工作中解月兌出來的牧師賓利先生正在里面坐堂,接待排隊前來看病的人們。
如果是半個月以前讓賓利先生為這些低賤的農奴、農夫治病,牧師先生肯定會找各種借口推月兌,或者索性敷衍了事。但在經歷了飼養所那種「地獄」般的工作磨煉後,賓利先生對于能夠穿上干淨衣服釋放光明魔法的輕松活兒簡直感激淋涕。特別是因為天氣漸漸轉暖,飼養所馬上就要開始養蛆準備的現在……
比起跟蟲子打交道,賓利先生還是更意接觸這些已經能夠有余力把自己料理干淨的員工。各公司的員工加上工程隊,總人數已經超過了三千大關,每日的傷患還是有那麼一些的。不再擺出高人一等架子的賓利先生,應付這些工作中出了意外導致的傷病游刃有余。
光明魔法聖潔的光芒漸漸散去,收割牧草時不小心在自己手臂上劃出一到猙獰傷口的少女驚奇地看著自己愈合了的傷口,那種驚喜和感激之情讓坐在問診桌後面的賓利先生頗為自得。嗯,賓利還沒意識到現在的自己居然會因為賤民的感謝而高興,實在是勞作能力低下的他在飼養所受了太多「真憐,什麼也干不好」的憐憫目光了……
「下一位。」賓利先生頗有些得意地喊道,排在少女後面的一位建築工人連忙一邊討好地笑著,一邊小心翼翼地在問診桌前的凳子上坐下,恭恭敬敬地把自己被磚頭砸傷的手伸出來。
一輩子沒見識過光明魔法的土老帽們,對于這位輕描淡寫地念念句子就能把傷口治好的牧師先生崇拜得無以復加。伯爵大人臨時搭建起來的這間掛了個「賓利醫院」牌子的草棚,在極短的時間里就獲得了超過食堂的聲望。坐診了一個多小時的賓利此刻額頭上已經冒出了汗珠,是人群這種毫無保留地對他散出來的崇敬和尊重實在是讓他飄飄然得不願意喊累。真想讓布倫達那女人看看自己如此受尊敬受歡迎的場景啊,一直將肥料公司秘書小姐的善意當做恥辱的賓利先生洋洋得意地想著。
駛進農場的馬車自然也看到了排著隊伍的草棚,眼尖的金•羅杰似乎還瞄到里面好像坐著個穿白袍的家伙。只是馬車的速度在老亞爾弗列德的催促下趕得有些急,一晃眼就錯過了能看清的角度。自覺眼花的金•羅杰搖了搖頭,教廷的人怎麼能坐在那種粗鄙不堪的地方。
漸漸穿過危房區,離午休還早的農場里安靜得有些詭異。靠近了廣場後,準備午餐的食堂員工們忙碌的身影才給這座農場添加了些許生氣。連在一起的幾座大棚子顯然沒有絲毫美感言,頗有些講究的老亞爾弗列德子爵鄙棄地用手帕悟住了口鼻。
「停下!停下!」從一座低矮棚子里走出來的兩個年輕人,其中一個看到這倆四頭角馬拉著橫沖直闖的馬車立即大叫起來。駕車的車夫猶豫了一下,因為自己的主人並沒有出聲,于是又揮了一下鞭子。
「停下!听不見嗎?!快停下!」那個出聲的年輕人似乎生氣了,小跑著往馬車的方向跑過來,並用力揮舞手臂。
老亞爾弗列德從窗口看到咋咋呼呼的是個穿著跟那些田地里勞作的農奴一樣藍色古怪服裝的年輕人,頓時有些不悅。不過想到這是領主大人的農場里,他忍住了火氣,對自家的車夫喊了一聲︰「停車。」
車夫猛拉韁繩,馬車又沖出去十幾米才穩住了前沖的趨勢。此時听到動靜的女士也走出了蒜苗棚子,疑惑地看了一眼那輛陌生的馬車,隱約覺得不妙的她立即沿著車後的車轍線看過去,隨即驚呼起來︰「我的蔥!!」
老亞爾弗列德拉開車門,正想看看那年輕人到底在吆喝什麼,就看見穿著同樣藍色服裝的一男一女眼楮都沒往這邊看,而是跑向了馬車後方。
進入廣場的道路左側,有一小快地形逼仄的三角型「草地」。由于子爵的馬車規模偏大、速度又太快,行駛的時候車輪就超出了路面,在那一小片三角型「草地」上傾碾出了刺眼的車轍印。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相當喜愛小蔥拌豆腐這道菜肴的丹尼爾
丹尼爾︰……【半張著嘴瞪著那些不知道能做多少盤小蔥拌豆腐的青翠小精靈的「尸體」,而後勃然大怒,轉頭死瞪著馬車。
冷靜啊,丹尼爾。
感謝說好了不變的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