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上平抬眼過去,對方眼楮轉過來。
「不玩了,」話聲中多少有點驚慌,「老師?」
「老師怕個屁,你又不想念了,媽的,還能攆你家來啊,快點打牌,這把我要飄,別耽誤老子發財。」坐在他對個的一個小胖子罵罵咧咧的。
「別TM瞎說,我班任。」李玉強走過來。
幾個人圍上來,不是要打架,是想看一看什麼人能讓村子里的「小霸王」心生膽怯。
「你是他老師?這小子是不是在學校惹禍了?」
「要我說啊,念那驢馬經呢,還得受他管,是不是二強子?」
江上平笑了笑,看見李玉強已經跳下炕走過來。
「我跟你說,現在上不上學啥用,就說那個林書文他爸他媽辛辛苦苦供他上完大學,班沒找到,回家農活又干不了,他爸還得給他蓋房子娶媳婦。」有個中年人感慨著,「你瞅他戴個二餅,看啥啥不清,說啥啥不懂,整個就一廢人。」
「是啊,當年林書文考大學,全村轟動,自打林書文一畢業在家,誰家的心不是涼半截。」
「大學生,大學生,干啥啥不中,眼楮上掛二餅,鼻子上插大蔥。讓他清雞架,他嫌不衛生,讓他追化肥,累的哼啊哼。說啥啥不懂,看啥啥不清,這就是現代的大學生。吃飯就張嘴,穿衣把腿蹬,從早到晚間,就會網上濫發情。」一段順口溜贏來的是一片酒醉般的喝彩和嘲諷似的笑聲。
「上學有個屁用?不說別的,就說考個老師吧,起早貪黑惹一肚子氣,還趕不上咱在家種兩墑地收入高呢。」
江上平和李玉強往他家走去。
「為什麼不想上學了?」
「老師,你看不出來嗎,現在在村里比在學校輕松、自由、痛快。」李玉強猶豫了一下,還是有點驕傲。
「怎麼個輕松?」
「沒有學習壓力、沒有老師批評、沒有學生笑話、不用擔心隨時會被提問、會要求寫作業。」
江上平哦了一聲,笑了笑。
「怎麼個自由?」
「想睡覺就睡一會、想溜達就溜達一會、想說話就說會話、想吃東西就去小賣店買來。」
江上平意味深長地笑了一下。
「怎麼個痛快?」
「想唱歌就大喊幾聲、想打撲克就甩開膀子摔、想上網就弄個半夜。」
「那你的將來是什麼?」
「將來,將來,將來沒想過,像我爸似的種地唄,白天拖拉機、晚上老燒酒,到秋賣苞米。」
「如果你只想著自由——溜達、睡覺、買吃的;只想著痛快——唱歌可勁嚎、打撲克盡情甩、上網就玩半夜,那你將來的生活就只能被別人看不起,而且是天天嘲笑。對不?」
「那、那上學有什麼用啊?」
「你是說上學花錢多,還有就是象那個林什麼文一樣,畢業沒有工作,是吧?」
「嗯,林書文。」
「上學的壓力、辛苦、花錢,就像存款一樣,沒有存款哪來的利息啊?林書文什麼學校畢業?」
「什麼大專院校。」
「大專?我讀書的時候中專很熱門、十年前大專還不錯、近八、九年至少也得本科,如果你是國家重點大學碩士或博士生畢業,還愁找不到工作嗎?」
「是嗎?」
「可我要是考不上呢?」
「你還沒考就說考不上、你不努力怎麼可能考得上、你沒有信心怎麼去考?」
江上平恨意正言辭地把這些話說了出來,不過心里也有了一點心虛——有些是好像也不太確定。
不確定也得這麼說,最起碼不是欺騙!
見到李玉強的父親的時候,他還沒喝酒,看來應該是每天晚上才喝一頓吧。
「我們家對他的學習不做強求,他愛念俺就供他,他不愛念俺就隨他便。」
江上平心有一絲苦楚,現在的就業環境加上家長這樣的想法,才是現實中最大的困難——阻礙孩子上學的困難。
記得自己上學的時候,困難是家里沒錢、家里學校遠,現在一般家溫飽都解決了,上學也都是村子里有車接送了,竟然還有困難。
「村口那塊地,一大排房子是干什麼的?」
「是養雞場,還沒建成呢。」
「誰建的?」
「說是鄉里不縣里一個有錢人,雇個大學生給他養。」
「哦,大學生,這不也是大學畢業生就業的一個和新途徑嘛,家里有錢就自己養殖、家里沒錢就給別人出技術。怎麼能說上學沒用呢?也說明不一定必須上好大學,學習一些在咱們鄉村有發展潛力的實用技術也行啊,是不是也比種地輕巧、收入高啊?」
李玉強的父親默默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