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南楓一人立于蜀山山峰之上,遙遙相望,但見群山飄搖,雲霧繚繞,此時日已平西,一輪明月如銀盤掛在林梢,襯著晚山晴霞,又有彩雲相籠,滿山翠碧,將山間映出一片難言的異彩,下望深淵碧潭,白雲滃翳,遮天蔽日,看不見底。
此時的他,心間漾起一股說不出的寧靜。自從修仙一來,這還是他第一次仔細觀看蜀山景色,或許是因為就要離開蜀山,他對這一片山景分外留戀,似乎怎麼都看不夠。
遠處天際,滑過一道白色的閃電。那閃電忽然從高處轟然而下,其勢如雷,然其落地時,卻是舉重若輕。山峰上,驀然刮起一陣狂風,將蕭南楓吹得東歪西倒,緊緊抱住大樹樹干才幸免掉下山谷。
蕭南楓掙扎著站了起來,理了理衣服,心中微怒,定眼看去,只見一位白衣男子站在不遠處,一柄靈劍負于身後,眉目一挑,神情頗為倨傲,輕輕吸了一口氣,笑道︰「原來是訶師弟,師弟到此有什麼事嗎?」
那白衣男子面容微冷,哼了一聲,嘴角露出不屑的譏笑,道︰「蕭南楓,就憑你這凡人也配稱呼我為師弟?你最好注意點你自己的行為和言語,否則我不介意幫你收尸。」
「這便是當初恭敬地向自己求教道術仙法的師弟嗎?」蕭南楓自嘲一笑,斂容道︰「不知訶仙長到此有何貴干?」
白衣男子冷哼道︰「算你識相。掌門師伯令我帶你到坤元大殿。隨我走吧。」
蕭南楓被白衣男子御劍帶到坤元大殿時,大殿中人山人海,卻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風明真人坐于最上方的草書「道」字之下,門中許多平日難得一見的長輩都聚于此處,甚至于例如鶿浮真人、青城掌教費於真人等人都在。
難不成自己又被誣陷了?蕭南楓目光冷冷瞥了一眼鶿浮真人身後的上官鵠意,只見他目光灼灼盯著右下方一名白衣絕子,毫不掩飾地露出愛慕的目光,心頭稍安。再看那絕子時,心中咯 一跳,氣息頓時急促起來。
只听最上面的風明真人緩緩開口道︰「蕭南楓,今日喚你到此,是為了你和林清璇林師佷的婚約。現在的你,已被廢除修為,逐出了師門,以後便是一名凡夫俗子。與清璇師佷自然沒有資格交往,更不論是結為道侶。只是當日你師傅與林師弟當著蜀山多為長老已經峨眉掌教長樂真人的面定下,若此事不了了之,總會對清璇師佷的聲譽有所影響。所以,林師弟希望你當著眾人的面,主動解除此婚約。」
蕭南楓閉上雙眸,急促地吸了口氣,雙手縮在袖袍之下,緊緊握住,一絲鮮血從掌心虎口溢出,帶著幾絲決然的猙獰之色。
大廳中,寂靜無聲。眾人望向蕭南楓的目光中透露著不屑的譏諷和嘲笑。片刻之後,一些與蕭南楓關系並不太好的蜀山弟子已經開始竊竊私語。
「嘿嘿,當年的蜀山的天才,今天被人當面強行解除婚約,我看他還有什麼臉皮活在世上。」
「是啊!說起來,當年兩人的婚事,可還是林師叔提出來的呢。不過,話又說回來,蕭南楓以前就半點配不上林師姐,現在麼,更是連幫她提鞋的資格都沒有。」
「一個凡間的螻蟻罷了,我一根小拇指都能捏死他。他若敢對林師姐有任何痴心妄想,我第一個滅了他。」
……
上官鵠意見蕭南楓久久不答,林清璇的眉頭輕輕蹙起,神情間露出些許不悅之色,心中憐意大起,喝道︰「蕭南楓,你不要如此不識抬舉,趕緊交出婚書……」
「住嘴。我蜀山的事情,什麼時候輪到你九嶷古洞來管了?難道是你九嶷古洞已經吞並了蜀山?」蕭南楓怒吼道。
上官鵠意眼中閃過森然殺機,怒斥道︰「一派胡言。我九嶷古洞與蜀山世代交好,今日不過是來做個公證,說句公道話罷了。倒是你早已被逐出蜀山,竟然敢假冒蜀山弟子,真是膽大包天。風掌門,在下建議將此人立刻拿下,以門規處置。」
蕭南楓瞥了一眼風明真人,見他默然不語,暗哼一聲,抱拳冷冷道︰「既然在下與蜀山毫無關系,就此告辭。」
「站住。」上官鵠意喝道︰「不留下婚書,你休想離開此處。」
蕭南楓冷笑道︰「婚約是蜀山長輩定的,與我這凡人半點關系都沒有,何故要來找我要。」
上官鵠意怒道︰「你……你胡攪蠻纏。」
蕭南楓仰天大笑,正欲轉身離去時,一位面容清 的中年男子叫住︰「蕭師佷留步。」
「林伯父有何見教?」蕭南楓認出此人正是自己的未來岳父林誠崖。
林誠崖嘆了一口氣道︰「蕭佷兒,何必如此執著呢。離開了蜀山,沒有靈氣和丹藥的支持,你就算天資再好,也不可能修到築基期。你與清璇的差距不言而喻,根本就是一個不可逾越的鴻溝。不若早早了斷,省去他日計較。伯父知道此事有損你的面子,只是若不如此,以後會有損清璇的聲譽。這本古書是以前伯父無意中得到的一本修仙法訣,雖然不甚高明,卻能練至築基期,今日便送與你修行;這有一枚築基丹和三枚聚氣散,算是伯父的一點賠禮吧。」說著,從袖中取出一本古書和一個玉瓶遞至蕭南楓的身前。
蕭南楓壓制住怒氣,淡淡道︰「林伯父,你還是將這些好東西收起來吧,我命賤,受不起這個大禮。」轉頭看向神色漠然的林清璇,道︰「今日之事,是你提出來的吧?」
林清璇淡淡道︰「不錯。直說吧,你到底想怎麼樣?」
蕭南楓冷哼道︰「你又想怎樣?」
林清璇秀眉微蹙,道︰「蕭南楓,你應該清楚,七年前我就說過你永遠都趕不上我,更配不上我,事實上也正是如此。我林清璇的夫婿,絕不應是弱者懦夫。而你現在,不過是一介凡夫俗子罷了,想做我的夫君,不過痴心妄想。我勸你還是趕快將婚書交出,不要浪費眾位長輩的時間。若是你不甘心,還是那句話,百年之內,什麼時候你擊敗了我,我自然會嫁給你。」
這一刻,林清璇仿佛立于九霄雲端的仙子,高傲的動作和施舍的語氣如利刃般深深地刺入蕭南楓的心底,他咬緊牙關,冷冷道︰「不必。我蕭南楓雖然沒有什麼本事,但也有骨氣和尊嚴,不稀罕你的施舍。你我之間,從此再無半點瓜葛。他日陌路相逢,是敵非友。告辭!」
「站住。」上官鵠意豁然拔出長劍,身形詭異無比地出現在蕭南楓身前,目光陰冷地盯著他道︰「今日之事,輪不到你來做主。不交出婚書,休想走出此殿。」
「該死!」蕭南楓暗罵一聲,緊緊握住雙拳,轉過身來,冷笑道︰「風明掌門,你這天下第一修真大派的掌門當的可不怎麼樣啊!門規第一百三十七條,坤元大殿中不得動武。嘿,嘿嘿,我想過不了幾年,這坤元大殿應該改成九嶷大殿了吧?」
他的話音未落,不但蜀山中長老面色漸冷,便是蜀山弟子亦是神情古怪。蕭南楓此語雖是譏諷,但上官鵠意確實太過放肆,蜀山都未曾發話,他卻越俎代庖。若不懲罰,只怕日後不會再有人將蜀山威嚴放在心上。
上官鵠意怒喝道︰「奸賊,你休想挑撥兩派關系,等我將你擒下……」
鶿浮真人見風明真人及蜀山眾位長老面色陰沉,心中微驚,暗道︰只怕蜀山真有此門規,若任由鵠意胡來,只怕今日之事,決不會善罷甘休。急忙喝道︰「鵠意,還不過來向風掌門請罪。風明道友,我這小徒剛剛入門,不懂規矩,還望多多包涵。」
上官鵠意愣了一下,不明所以,不過他終是才智之士,片刻間便醒悟過來,走到風明真人前,賠罪道︰「鵠意不知蜀山門規,還請風掌門見諒。」
風明真人面色稍霽,看了一眼眾人,道︰「蕭南楓,雖然你口頭解除婚約,卻不足為憑。還是交出婚書吧,我可以讓你進藏書閣選一套非蜀山所創的修煉法訣。」
他的話音剛落,坤元大殿之上,頓時爆發出大嘩。藏書閣乃蜀山重地,就算是僅余的數位一代元老也不能隨便進出。里面所藏,盡皆是高深的修煉法訣。每位蜀山弟子,只有修到元嬰期,方能夠進出藏書閣一次。蜀山藏書閣中,並不只有蜀山的高深法訣,畢竟九州之大,奇人異事眾多,更有上古仙人留下的遺藏洞府。而能入得了蜀山法眼,收入藏書閣中之物,又豈會平凡。
蕭南楓冷笑道︰「婚書我沒有,藏書閣我也不稀罕。君子一諾千金,我可不像某些人,說過的話,自然算話。若是我他日反悔,必身死極九天劫之下,萬世不入輪回。」
風明真人面色有些古怪,干咳兩聲道︰「既然蕭南楓發下重誓,此事就此了結。林師弟,你看如何?」
「好。」林誠崖面色蒼白,神情尷尬無比,一時也說不出其他話來。
「告辭。」蕭南楓一拂袖袍,毅然決然地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