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天上下起暴雨,沖散久久堆積的血痕,成山的尸體在雨水中浸泡發白直至腐爛,舊一輪的掠奪剛剛結束,掠奪者們騎著戰馬帶著戰利品凱旋,他們張狂大笑,馬背上堆滿戰敗者的頭顱。千年古都燕京,三日之內毀于一旦,大火焚燒,哀嚎遍野,血流成河白骨累累。
城中十去九空。
趁著天黑,幸存的老者白發蒼蒼,蹣跚踱步彎腰尋找自己的親人。
家中青年,男死女掠。
這輩子再無相見的可能。
老婦人陡然一聲驚呼,她家的男人跑過來︰「咋了?咋了?元人還未走,你小點聲,莫驚了他們。」老人一手指著地上,層層疊疊的尸體下,一只白皙干淨如青蔥的手指微微一動,粉色的紗衣染紅鮮血,顯然還活著。
老人抬頭看看四周,天空黑壓壓沉甸甸,暴雨沖刷遮住視線,零零散散四五個上了年紀的老人在尋找著什麼,又仰天大哭,顯然一無所獲。
他嘆一口氣︰「尋出來看看。」
要是活著,就抬回去。
家里沒個生氣,連未滿月的小孫孫都寂寞,他生母被元人掠走,下落不明。
帶回去,也是個伴。
在元人的殘暴下活著都不容易。
兩雙傷痕累累的手刨開斷肢將人拽出來,雨水洗干淨對方臉,婦人倒抽一口氣︰「老頭子,了不得,這是仙人啊。」
那張精致秀麗的面容,平生罕見。
老人道︰「抬回去吧。」
抬起來,分量極輕,柔若無骨。
模一模心口,還有一絲熱乎氣兒。
趁著暴雨,將人抬回家,熬了姜湯灌下,再用山上采回來的藥煎了喂服,他們能做的這有這些。老婦人煮了點飯,一碗白粥和著一點野菜,老兩口就坐在門口,端著碗,木然望著沉沉暴雨的天。
「這雨怕是停不了。」
「下吧下吧。這是冤孽啊!」
婦人流著眼淚,淚水落到碗里,喝一口粥,咸的很。
老人嘆氣︰「也不知道兒他媳婦如何了。」
雨水斜斜飄進來擊打在臉上,冷冷生疼,婦人喃喃︰「應該能……活著……吧……」她不確定,希望渺茫,那些元人根本不是人,下手狠毒,刀劍無情,稍有抵抗,進城屠城,守城的將軍以身殉國,城破後連全尸都沒有,被元兵踩成肉泥。
老人抹了一把臉︰「還有小孫孫……還有小孫孫……」
「是啊,還有小孫孫。」她這話,不知是苦難還是解月兌。
總是有個念想。
兩口吃完粥,說是粥,不過是清水里肉眼可見的米粒,家里的糧食和金銀悉數搜刮干淨,平日里度日多靠野菜過活。
老天無眼啊!!
秀白在稚女敕清脆的哭聲中醒來,他眯著眼楮適應一會兒這才睜開,室內光線很暗,透過格子窗能看見門口蹲著兩個身形佝僂頭發花白的老人,天空下著暴雨,雲層低沉壓抑,在兩個老人身上透著濃濃的悲涼和冷漠。
他微微一怔。
「你醒啦?」
伊布的聲音。
它蹲在旁邊的小木床邊拿著毛絨絨大尾巴逗弄里面的孩子。
一個一歲多,會哭會依依呀呀吐出幾個字的孩子。
「怎麼回事?」
他記得……他記得看見了一只找死的二哈!!媽蛋的!一劍拍他臉上!!
「我還沒宰了他你就敢把我弄走?」
秀爺殺氣四溢,一雙鳳眸寒光凜冽。
伊布呵呵一笑,頗為諂媚︰「為你好,為你好,你那一劍真戳下去,估計你早就被天雷劈成渣渣,我拿膠水都粘不起來。」
「到底怎麼回事?那只二哈!」
「其實……」伊布換了他容易接受的說法︰︰「是這樣的,趙政是趙政,那只二哈是那只二哈。」
「他是誰?」秀爺猛然回頭,冷冷道。
「額……你應該有印象的。」伊布將頭埋起來。
秀白恍然大悟︰「好啊,我就說這貨賤樣這樣眼熟,媽蛋的!下次抽死他!」
「他佔了趙政的身體。」
「……」
「他們兩共用一個身體……」
「……這是要he的節奏?……」
「你別生氣啊……」
「我不生氣,你過來,我保證打死你!!」
「嚶嚶嚶……」
門口老兩口哆哆嗦嗦站起來,伊布听見動靜借故一縮脖子,縮進空間里,老人啞著嗓子隔著窗子問道︰「孩子,你醒啦?」
「謝謝大爺。」
秀爺坐起身,看著大爺。
「餓不?要不要吃點東西?」
听見這話,秀白眼楮一轉,在老人手中捧著的碗上一掠而過,微微一笑︰「我不餓,謝謝您。」
這戶人家條件不好,只有兩個老人和一個孩子,他空間里有東西,暫時能填報肚子,能傷好,能打獵了就回報他們,只是,青壯力去了哪里?
「你要是餓了,就叫我跟老婆子。」
老人臉上褶子很多,像是干枯的橘子皮,每一道褶子里都藏著風霜和悲苦。
秀爺點點頭,重新躺下。
那道雷,劈的他外焦里女敕死去活來差點一口氣沒緩過來就此見閻王!二哈佔了趙政的身子,他一劍砍過去,天空中劈下九霄神雷,將秀爺活活劈穿越,身受重傷,動一動,心口氣血翻涌,喉間一甜,他強行咽下一口血。
不虧是他男神,真龍之氣夠牛!
呵呵……
呵一你臉血……二哈,你別落我手里……
秀白安靜閉上眼。
耳邊稀里嘩啦。
他一覺睡了一夜,第二天天一亮醒過來,外面雨還在繼續,越來越大,雨幕遮天,看不見人影。他坐起身,感覺好一些,從床上起來,掏出紅藥給自己補補血,媽蛋,內力受阻身受重傷,連給自己一個完整的王母揮訣都做不好,雲裳好失敗,感覺不星湖!
孩子不在木床里,外面依依呀呀有孩子的聲音。
他抬頭一看,那兩老人依然坐在門口,跟兩尊石像似的,望著天空發呆。
秀爺嘆氣,從屋里慢慢走出去。
在地上爬來爬去自己跟自己玩的孩子听見動靜抬起頭,露出兩顆小白牙,咯咯的笑,就是面黃肌瘦不太健康,長期缺乏營養。
不見他母親。
這房子有兩室,一個他醒來時住的地方,一個是老兩口住的,出去就是堂屋,外面一片菜地,亂七八糟,青菜綠渠已經不成樣子,泥水渾濁,像是被人踐踏過一般。
暴雨沖刷時間太久,他認不出那是什麼糟蹋的。
「咳咳。」秀爺咳嗽一聲,驚醒凝固中的老人,微微一笑︰「謝謝您救了我。」伸手將地上的孩子抱起來放在小板凳上。
老人一笑,只是咧咧嘴︰「沒多大的事兒,你餓不?餓我讓婆子給你做飯吃去?」
「不餓……」
秀白說完這話,肚子咕嚕一響。
他悄然紅了臉。
老婦人也不笑他,默默站起身走到一邊的廚房里,叮叮咚咚,一會子端出一碗冷了又熱過的白粥,半稠,多半為清水。
「吃吧,孩子。」
秀白雙手接過,也不客氣,幾口吃完。
「還要嗎?」
「不要了,謝謝。」
秀爺回道。
那婆婆點點頭,重新坐回木凳上,老人也轉過頭,老兩口好似從來沒離開過一般,繼續望著天空發呆,毛骨悚然,在他們臉上,有一種冰冷和麻木,還有任命的晦澀。
秀白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人。
他們是兩座石雕,沒有生命,就算會說話會笑,也毫無生氣。
沒一絲煙火氣兒。
要不是腳下亂爬的孩子,他還以為自己進了閻王殿喝了孟婆湯。
秀爺坐下來,陪著一起發呆。
「這里是哪兒,您知道嗎?」
「這是是燕京。」老人木然︰「再過幾天,這里就不是燕京了。」
「為何?」
燕京是千年古都,何時會不是燕京?
秀白奇道。
「國不將國何以為家……」老人拉長調子,低低啞啞,好似哭泣︰「國不將國啊……」
國不將國!
他心頭一震,連忙道︰「這是哪個朝代?」
「現在是蒙古國稱帝……」
老人兩字咬牙切齒。
秀白恍然大悟,起身,從包包里拿出血影天宇舞姬,撐起傘︰「我想出去看看。」
老人先是訝然,隨即失色。
婦人連連道︰「莫去莫去,那些元人都凶的緊,你要出去就回不來了!」
她擔心這孩子出去就再也回不來。
秀白微微一笑,蹲□,平視著她的雙眼,堅定溫和︰「我會回來的,您放心。」他打不過還有里飛沙可以跑,他想去看看這個朝代,心口的熱血在沸騰,到底是怎樣的生活將老人折磨至此,對于元朝,他比對那些韃子更恨,不是屬于秀白,而是屬于安白。
歷史上,稍有抵抗,進城後立刻屠城。
這是怎樣一個凶殘了得。
他從老者家出來,順著籬笆往外走,血影天宇舞姬遮去大半風雨,樹枝被狂風吹得夸夸作響,沿著泥濘的小路出去,遠方一座山,他們在城邊,隔著城牆可以看見青山綠水,一派風流。往城牆里走,一路不見人煙,走上千米,隱約可聞一兩聲啼哭,轉眼看去,白幡素縞,老人坐在堂內抱著靈牌放聲大哭。
秀白手指一緊,緊緊握著縴細光滑的傘柄,艱難的往前走。
身後,是漸行漸遠的哀嚎。
聲聲泣血,白發人送黑發人。
踩著雨水進了城。
城中安安靜靜,不見炊煙。
他頗為疑惑,轉過幾條巷子,到了城中心,慢慢抬頭,一幕印入眼中,他倒抽一口冷氣,眼中血色蔓延,這到底何等罪孽啊!!
無法饒恕!!!
作者有話要說︰嗷嗷嗷,表拍我,這素元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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