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巨伯的行李與帶來的一擔書都由書童擔著,梁月則是自己背著一個包袱,再無其余行李。荀巨伯初見梁月這般輕裝模樣,也是詫異不解,可他雖說為人風趣,卻也是極為細心體貼的,知梁月為生計還要打工,只暗暗猜測梁月許是因囊中羞澀,而他自然不會問出來,徒惹梁月尷尬。
後來與梁月相熟,得知梁月來杭州的途中遭遇過山賊,便暗暗慶幸自己當時沒問出來。
那般凶險的經歷,莫說梁月年紀尚小,弱不禁風,就是他遇上了,想來也不是什麼好事。何必再讓梁月回憶起來呢?
此刻陸陸續續有年輕學子上山,等梁月與荀巨伯快至山門前的時候,只見到一個錦服少年站在大門之前,看模樣約是十七、八左右,偏一身的囂張,讓人看著便覺著不爽。這少年張開了雙手,大聲道︰「你們都給我听好了,我是太原王家王藍田!你們想要進書院,就要先來拜過我!」
這樣的紈褲子弟無論在哪個時代還真是比比皆是。前世的梁月因為身子的緣故不常與人接觸,因此心中有了想法,臉上也是不露聲色。她一臉平靜,在听到一聲「又是王藍田,他又欺負人」後,終于有了一絲裂縫。
不為其他,只因為這聲音和朱雪菲的太像了!她立即循著生源看去,只見是一個與朱雪菲一模一樣的書生打扮的「男子」,她不過是比自己見到的朱雪菲稚女敕許多。然而,最令梁月怔然的還是那個站在「男子」邊上的人!他與哥哥生的一模一樣,讓經歷一番生死,又孤立無助重生于異世的梁月險些落淚。
他似乎也注意到了梁月的目光,看向梁月,發現對方是自己不認識的人後,他善意而又陌生地一笑。梁月被他眼底的陌生徹底驚醒,是的,他不是哥哥……他……或許是哥哥的前世,也只是哥哥的前世……那麼眼前的人必然是——梁山伯,祝英台!
「……阿越,你在看什麼?」身邊的荀巨伯憤憤然地看著那個王藍田,他是要進山門,但是,他是來求學的,而不是來給這種紈褲子弟卑躬屈膝的!所以,他就是不要給這個紈褲膏粱行禮,就要堂堂正正地進去山門!這段時間和梁月相處,他已經不拿梁月當外人,也是了解梁月,當下想與梁月一同進山門,卻回首看到梁月正發怔地看著三五步開外的兩個男子。
「你認識他們嗎?」荀巨伯詫異。似乎梁月在杭州的朋友只有自己啊,沒听她說在杭州還有熟人。梁月回神搖搖頭,淡淡地道︰「只是覺得有些眼熟。」
看來梁祝已是相識,必也是結拜了的。那麼,她要怎麼做,才能讓這一世的梁祝歡喜大結局呢?她又看向「尼山書院」四個大字,恍惚間覺得此行不會順利。可是,為了哥哥,她什麼都不怕!從前都是哥哥保護自己,那麼這一次,就讓她來保護哥哥,改變哥哥的今生今世,來生來世,生生世世的命運吧!梁月心中想著,看向梁山伯的目光不由有些炙熱。
他邊上的祝英台便稍稍皺了皺眉頭,問梁山伯道︰「山伯,你識得那位兄台?」
梁山伯也很是不解,道︰「卻是不識,只是覺得那小兄弟十分面善。看他也是求學的學子,日後興許還是同窗!」說罷,他迎著梁月灼熱的目光,又回了一個笑容。
祝英台也覺得有禮,可總覺得哪里怪怪的,具體的,卻又說不上來。
卻也回了梁月一個淺淺的笑意。
「阿越,這王藍田實在過分,我偏不順了他的意,就不拜他,你呢?」荀巨伯憤慨地道。
梁月自然也沒有愛好無緣無故地給人鞠躬,便道︰「只听說拜天拜地,拜父母,拜尊長,沒听說過拜一個平輩的。哦,當然,若是人死了,立了碑,到底死者為大,卻是可以一拜。」
梁月的聲音不大不小,叫當場的人都听了去。多數想拜王藍田的學子都是因了一份求學的心思,不想招惹麻煩的,想著息事寧人的,可不管怎麼說,到底心里不爽。听了梁月的話,都忍不住譏笑那王藍田。
王藍田看著一眾想笑又不敢笑,或是干脆嘲笑他的人,登時老羞成怒,指著梁月罵道︰「你是什麼東西?!敢和本公子作對?!」
梁月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王藍田見梁月沒有反應,心中大火,踢了邊上的小廝一腳,道︰「你們還愣在這里干什麼?!還不快點給本公子收拾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對方兩個小廝朝著梁月和荀巨伯走來,荀巨伯立馬不動聲色地將梁月護到身後,自己與書童擋在前面。之前听了梁月一席話的梁山伯也立刻反應過來,與祝英台雙雙站到荀巨伯身邊,梁山伯道︰「你們想干什麼?牛不喝水強按頭嗎?!」
「死窮酸的,又是你!」
王藍田竟然也是認識梁山伯的?看樣子,他們之前就結下了梁子。祝英台自然是和梁山伯站在一條線上的,此刻道︰「還有我呢!」
「祝英台!你……」看起來王藍田似乎也有些忌憚祝英台,或者說是祝英台背後的家世。但事已至此,加上王藍田自幼囂張慣了,梗著脖子仍道︰「我不管你們是誰,總之,想要在書院過上好日子,就必須要來拜我做老大!」
幾人不服,還沒開口,只听一道不屑的聲音從遠處伴著陣陣馬蹄聲傳來︰「做老大?你配嗎?!」
眾人無不抬首去看來人。但見為首的是個尤為英俊,可眉宇間卻帶著一股子煞氣和冷傲的男子,在他身後更有十幾個同是勁裝打扮的隨從,這聲勢浩蕩的排場便是囂張的王藍田也比不上的。他一身勁裝,背上背著一個箭簍,手中執著一把長弓。
梁月微微蹙眉,只因眼前這男子她卻是在福致客棧見過的,便是昨晚掌櫃口中的「馬公子」。昨夜听來不覺有什麼,如今細細思及,卻讓梁月險些驚出一身冷汗。若說梁月本是將《梁祝》的戲文從頭到腳看了至少十數遍的,戲文從始至終,「馬文才」也只是在最後出現了一下,那麼眼前這個……顯然是來書院求學,又同是姓馬、身份看似不低的男子,會不會就是……馬文才?!
若眼前的男子當真是馬文才……梁月直覺他不是那麼好惹的人物,與戲文中的形象更是相去甚遠。有這樣的一個對手,她原本就覺得不那麼順利的事情,似乎愈發棘手了。
那廂的王藍田卻再沒有之前的氣焰,在年輕男子提起手中弓箭的時候,說話顯然都結巴了。
「你……你是什麼人?你、你想、想要干什麼?!我……我告訴你,我是太原王家王藍田,你要是敢對我不利,我爹不會饒過你的!」說到最後,又仿佛是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般,急急地一口氣說完了。
那「馬公子」眼皮也不曾抬,陰鷙的眉宇間盡是嘲諷和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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