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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糖抬眼沒說話,眼圈漸漸就泛了紅。

裘寶緊逼著問︰「你究竟怎麼知道的?這個地方紀陶寫信同你提過?」

「……我猜的。」

裘寶撓頭︰「我也想猜,怎的就丈二和尚,完全模不著方向?」

唐糖低首,摳摳紙上那條朝上畫的豬尾巴,笑道︰「這個家伙,總是畫反,這條豬尾巴還是我想出來的;算盤代表掌櫃,這是紀陶想的;小菩薩……這是我倆一同想的,從前還琢磨過圓覺寺的佛陀塔當如何畫,紀陶就畫個小菩薩,外頭罩一座小寶塔。鹿洲是我猜的,佛陀巷……在鹿洲時我听說過這個名。」

「你去鹿洲做什麼?」

「進京時路過。」

裘寶很詫異︰「從你家進京走鹿洲?完全不順道嘛……」

唐糖堅決道︰「順道的。」

裘寶繼而低頭端詳滿紙的繚亂畫符︰「我說你倆從前,沒事琢磨這些作甚?」

「你忘記了,那時候他們偏不允紀陶領著我出去玩……」

「哦對,紀府那些年,多的是一群捕風捉影的長舌婦……娘的,那時候我們才多大年紀!你就一個小孩。我听到氣得……說給紀陶,把他也氣得!」

「你听到了什麼?」

「呃,沒什麼,後來你不是照樣出來混了麼。」

「嗯,紀陶教我偷偷編了這麼套小畫符,他出門的時候給我畫個條,讓我依了上頭畫的好溜去尋他。想不到這麼多年他一直在用……」

「真好。」

唐糖咬咬唇,悶悶道︰「這有什麼好的……」

裘寶深悔失言︰「咱們繼續琢磨這鹿洲的事,卷宗上的情形分明指出,紀陶最末去了遂州,所為什麼案件,卷宗上卻不曾指明。可依了這些畫……四月初的時候,紀陶又許是去了鹿洲。不過這兩地相去不遠。糖糖你怎麼看?」

「我是覺得……紀陶在鹿洲出事的可能性更大些。」

「為什麼?」

這個問題,唐糖不怎麼願答,滯半天道了句︰「其實就是個直覺。」

雖說她之前在鹿洲一無所獲,然而此番得了地址和要尋的人,或許有所不同?

裘寶將本子一撂︰「就憑咱仨這麼多年的情分,哥信你一回直覺!我這就請命去,我倆趕緊跑一趟鹿洲。」

唐糖急喚︰「不可!寶二哥不可匆匆請命,更不可聲張。」

裘寶不以為意︰「怕什麼,出入少白府的人,都是自己人。」

「未必。他出事的時候,若無自己人給刑部那些混賬作內應,以紀陶的本事,會那麼容易束手待擒?」

「……」

「可還記得紀陶的那件……證物?你說是被紀二藏了去,你可曾想過那東西原本分明在大理寺,他又是如何得去的?」

「……」

「寶二哥,紀陶當時必定發現了什麼,才有人想要他的命。我不是惜命,可為了他,這次我們必得慎之又慎,性命算不得什麼,可總不能輕而易舉就枉死了,紀陶要是知道,你說他多難過。」

裘寶深吸一口氣,誠懇點頭︰「是哥魯莽了。」

「今日這本冊子,說不好是我們僅剩的救命稻草,寶二哥切不忙著往外講,先握在手上捂它一陣,待暗查得有了眉目,你還想去明稟,我不攔你。」

裘寶點頭︰「听糖糖的。鹿洲不可不去,不若我就請命說要赴遂州,橫豎卷宗上明明白白這麼寫的,我如今署理這堆卷宗,去一去是應當應分,不去才招人疑心。私下麼,我們可暗訪鹿洲,路程上並不費事,就是你能否同行?紀爺爺那廂,可月兌得了身?」

唐糖頻頻點頭︰「既是遂州,我便月兌得了身。我紀二哥哥不是正在那里當差?嗯,思念成災,我得看一看他去。」

裘寶作嘔吐狀︰「糖糖你酸死我得了。」

唐糖不以為然︰「寶二哥您就容我練一練,回府我真得這麼說。」

**

回府時順道入順通鏢局,收到遂州寄來的不大不小一個包裹。

唐糖日日扮成紀府小廝去的鏢局,听那小伙計說,就這麼一個包裹,因為比信佔地方得多些,少說也要收二兩銀子。

「你們少東家可真是闊氣。」

唐糖肉疼死了,闊氣個鬼呢,包裹錢也是要同她唐小姐記賬的。可她又有些好奇,尋個無人之處急急就打開了。

里頭竟是一雙靴子,和唐糖在大理獄當差時所穿別無二致,只是底厚了些許。

紀二在信里頭說,因為她田大人的個頭一向堪憂,所以田大人該當多吃幾口肉,順道拔一拔自己的個子。

唐糖正琢磨吃肉同這雙靴子之間的關系。

紀二又說了,以田大人草一般瘋長的年紀,趁著夏天稍稍長兩寸,本來亦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不過,他紀某人亦料到了,憑著田大人的這點可憐底子,就算以肉當飯吃,一個夏季也長不了幾分,喏,于是想要拔個子便只能指望這雙暗底厚靴了。

個子生得太高或者太低,終是件惹人注目的事情。田大人一個西貝貨,惹人注目絕非好事,故而田大人為了紀某我的性命,還是不要怠慢了這雙靴子才好。

有理有據,說得好像唐糖若辜負了這雙靴子,倒像是要了他紀二的性命一般。

自從一別,紀二這個考究人,寄這寄那,給唐糖莫名平添了不少開銷。

一邊是小雜役的俸祿遠不夠自己的全套用度;一邊是慢慢被好東西養刁了,長此以往不知如何是好。

唐糖最近不能看賬本,真是看一回,肝腸寸斷一回。

紀二今日為了嫌棄唐糖身高,尋了那麼一大通說辭,唐糖倒不覺得有多沒臉。她就是掂量著這麼雙蠢蠢厚厚的靴子,哼,穿多了絕不可能舒服麼。

再說,這靴子好是好,就是顏色款式並不對路。紀二顯見得不知唐糖調任少白府一事,大理寺書吏的靴子乃是短靴,深藍靴面;獄卒的靴子才是長靴,墨黑靴面。

強買強賣……回頭尋他紀二退貨去!省一兩也是省。

然而,入府回房蹬上一試,唐糖啞口無言了。紀二寄的靴子遠比大理寺公中發的靴子用料講究,穿著合腳又舒適,比她在家蹬的繡花鞋還涼爽些,唐糖簡直舍不得月兌,哎,將錯就錯算了。

氣悶不已埋頭悄悄記上一筆,又是一項支出。

紀大人還在信中囑咐,靴子的尺寸是他報上田大人令人堪憂的身高體格,由得那鞋匠胡亂估算的。故而無論靴子是否合腳,回信大可提一聲,提了他好再命那人做幾雙遞來,成天穿一雙靴子,成何體統。

為怕唐糖故意忽略不理,紀二對著她畫的瓶子又是新一輪的冷嘲熱諷,問她田大人是不是只會畫這些破藥罐子充數,體統又何存?

左一個體統,右一個體統。

若不是穿得太過舒適,她肯定是要退貨的。

這東西價值必定不菲,又是錯的,囤一雙足矣。紀二替她多訂一雙,不但不會少算她一文錢,連郵錢都不能免她一份的,此人黑著呢。

唐糖提筆一揮,洋洋灑灑……寫下十二字——靴不合腳,近日太忙,勿信勿念。

她就要出門了,明白告訴他︰不必再定做什麼鞋子,這陣子自己既無空搭理他,也無空看信,免得紀二接二連三寫信回家,害她露陷。

信寫完裝好封蠟,抽空送去驛站,遞了。

驛站又近又便宜,回回模一兩銀子,找順通鏢局遞一張畫了破藥罐的畫紙,唐糖覺得太不值當。

**

裘寶請赴遂州的事情很快批準下來,紀鶴齡曉得唐糖終忍不住思念煎熬,要前去探親,高興得差點從病榻上蹦起︰「去罷,讓紀方送去!」

唐糖只道︰「不用老管家送,寶,寶二爺恰要公出赴遂,說好了我搭他的車馬。」

總不好事事瞞著老人家,一半還是要講真話。

紀鶴齡想了想︰「寶……裘府的那位小公子,他不是常去給老三上墳?」

「是。」

「嗯,他……我是放心的,究竟朋友妻……呃,老頭子說錯話。」

裘寶同紀二那叫一個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哪里稱得上朋友。

不過唐糖心早安在了鹿洲,不甚在意,呵呵笑回︰「爺爺,您就別擔心了,我就叨擾人家裘大人一程車馬而已,明晨出發。」

紀鶴齡笑道︰「糖糖我是放心的。紀方,糖糖估計後日才能抵遂,老二那邊……你一會兒去順通發個信給他,也好讓他預備預備,收拾收拾。」

「不必!他這樣的性子,任何時候就算沒收拾,恐都比別人收拾過的要干淨!」順通鏢局最近的生意真是興隆,就是急煞了唐糖,她趕忙阻止,「爺爺我就是……想給二哥哥帶個驚喜。」

紀鶴齡撫須頓首︰「甚好!紀方,你不要破壞小孩子的小情趣,鏢局不許去了。驚喜也罷,歡喜也好,多住一陣子,回來的時候……最好不光是你同老二兩個人,那老頭子我就更歡喜了。」

老頭兒很直白。

唐糖不敢胡亂接話,她如今做戲的本事愈發高明,瞬時把臉飛紅,低頭告辭說要打點行裝,一溜煙跑了。

**

遠在遂州的紀大人一連七日不曾收到畫上的藥罐子,七天後,卻破天荒拿到一封由驛車遞去的……有字之書。

靴不合腳,近日太忙,勿信勿念。

鞋子不合適,事情不順心,鏢局都不得工夫去,他的諄諄教導更沒空聆訓。

信上整十二字,偏生沒有一個字可以證明唐小姐是好的。

哼。

莫非出事了?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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