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聲粼粼,順著平安大街西向,再折而向北,經朱雀大道,直趨城門,天s 已經大亮,城門大開,炊煙渺渺之中,來往的人也漸漸多了起來。
到了城門口處,守衛這里的城門戍卒很是打量了這輛後面還系著一匹健馬的馬車幾眼,領頭的一個隊正一身羽林左衛軍服,看上去很是精悍,多瞅了這邊幾眼,便走上前來阻住盤問。
但車轅上的車夫不待他開口,就已經低聲說了兩句,那隊正一個愣神,接著臉s 大變,躬身失禮,揮手讓人放行,車夫也不多話,點頭示意,趕著車徑自出城去了。
車廂之中衣襟裂了老大一個口子,看上去有些狼狽,但卻還是正襟危坐,一派儼然的許節許大人听見外邊動靜,嘴ch n蠖動,直想張嘴。
但懶散的坐在他對面,自稱為趙三的漢子凶狠的瞅了他一眼,低聲道︰「1大人還是不要動歪心思的好,省得咱們麻煩,外面守城門的是以前左衛的人,大人不會不知道咱們老爺是個什麼出身吧?」
一句話,便讓許節熄了僥幸的心思,拋下那些書生之見不說,這回他是真怕了,權勢這個東西,就像走動物園里的老虎,在籠子外面,雖垂髯小兒,也能了無畏懼,看的拍手直笑,羨慕著,嫉妒著,可能還能從中找出點優越感出來呢,不過一旦將人和這獸中之王關在一起,
直面其威任誰也就只能剩下恐懼的份兒了。
許節便是這般,冷眼旁觀,不近其前,總以為旁觀者清,卻是不知一旦雷霆俱下之時,也只一二僕從,便能讓他生死兩難,什麼進士及第,什麼文人風骨卻皆如薄紙,一戳就破。
車廂中重又安靜了下來,在一成不變的車聲晉中,馬車一路向西而來,又不知過了多久,外面重又听到人聲,車行漸緩終于停了下來。
西山大營中軍大帳。
這是真正的野戰營帳,厚厚的牛皮帳幕,散發著濃濃的腥羶氣息,十余名猛虎武勝軍將校手扶腰刀,好像雕塑般直t ng排在兩側,大的不過二十七八,小的也才二十三四,一張張年輕的面孔上卻滿是凜然之氣,將大帳中的氣氛渲染的凝重而又肅殺。
趙石居中而坐,身子筆t ng有如標槍,威嚴的目光在眾人臉上逡巡而過,半晌過後才最終帶著幾分滿意的意味收了回來。
「種懷玉。」
「末將在。」
「軍演三日,其豐優劣,可已知曉?」
「回稟大人,末將已率諸將仔細商計過己」
「好,稟上來。」
「是」
種懷玉頂盔掛甲,又上前一步大聲道︰「軍演第一日,末將率八千中軍步卒卻敵正面,y u敵來攻將士奮勇,敵不能越。」「軍演第二日木華黎率五千騎軍出兩翼,轉守為攻,一舉潰敵中軍,敵不能當,退守險要。」
「軍演第三日,困敵于一處,輻重營配以石炮,霹靂彈,猛攻竟日,敵不能守,率軍突圍,我軍有備,至晚,肅清突圍殘敵,大勝。」
趙石眸光閃動,微微一笑道︰「傷亡如何?」
種懷玉顯是有些緊張,前幾日的軍演實在是別開生面,雖說這不是猛虎武勝軍頭一次「實戰軍演」但全軍畢集,步騎齊出,儼然如兩軍決戰的大場面卻還就是頭一回,說起來,猛虎武勝軍從成軍至今,軍中每一次關節,對于他這個猛虎武勝軍元老來說,都走了如指掌,但那三日軍演,還是讓他扎扎實實長了一番見識。
按照軍中那幾位見過大場面的老兵的話,就是這三日軍演,除了沒有真正殺人見血之外,實與兩軍戰陣廝殺無異,經過這三日磋磨,雖說眾人皆是身心俱疲,但種懷玉卻明顯的感覺到,這支成軍已有數年的大軍多了點什麼,但這也只是感覺,真要讓他確定的說出來,他自己也有些m 糊。
不過話說回來,頭一次全軍傾力而出,除了許多振奮人心,讓男兒見之便熱血沸騰的大場面之外,疏漏之處卻也在所難免,幾天下來,除了木華黎等有數的幾個之外,其他的領兵官兒都有些手忙腳亂,頗為難以應付。
到得現在,種懷玉還覺著心虛力弱,仿若月兌了力似的,而心里也有些月復誹,畢竟說起來,這猛虎武勝軍可不是他種懷玉的,正主兒還是這位高坐于上的自家妹夫,但軍演數日,從準備,到軍演開始,再到現在,這位卻只作旁觀,一語未加不說,瞧那臉s ,好像還有些不滿意?他們可是將吃女乃的力氣都拿出來了的,再不滿意,也是沒轍……
再者說了,這些年下來,大家伙兒流血流汗,風里來,雨里去,磕踫摔打,才總算有了今日的猛虎武勝軍,怎麼會不滿意,又怎麼能不滿意哼,再挑毛病,老子不干了還……
心里月復誹不已,但說實話,這些年過去,眼前這位國武監督學大人,也就是他的妹夫,雖說在西山大營l 面的時候不很多,許多親力親為之事都交給了他還有木華黎,杜k 卿幾個,但在猛虎武勝軍中,積威卻越來越重,到也不難理解,如今猛虎武勝軍上下,從隊正旅帥,再到各部領兵將校,一水的全是國武監出來的,與得勝伯皆有師生之誼,有道是師命難違,又可謂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想讓這些人對國武監督學大人視而不見,那又怎麼可能?
可以這麼說」猛虎武勝軍這樣的軍旅,翻遍史冊,細數千年,也找不出類似的故事出來的,這就是現在的國武監,也正是現在的猛虎武勝軍了……
所以說,種懷玉也算個膽子大的,還敢在心里月復誹上幾句,換上其他人,對趙大將軍敬若神明還來不及,怎又敢稍存褻瀆?
話題轉回來,听了這一問,種懷玉立馬被噎住了,傷亡?什麼傷亡?這是軍演來的,演的再真,它也不是真的好不好」殺敵那是一個沒有」傷亡嘛,又從何談起?
不過這話也不全對,種懷玉張了張嘴,眼珠兒轉了兩圈,將到了嘴邊舟話又給咽了回去,片刻之後,這才躬身大聲稟道︰「回大人,傷者四人,亡無一個,傷者,步軍一人,弓手兩個,轆重營一個」其余各部,無一損傷。」
「這麼說來還是一場完勝,就這些了?」趙石皺著眉頭問。
當然不止這些,國武監的規矩這里沒有人不明白,報喜不報憂的事情永遠不會發生在猛虎武勝軍中,每次軍演完畢」士卒們可以休整上兩三日不等,但將校們卻不得休息,督學大人也不止一次說過」身在其位,便要不辭辛勞」盡量做到盡善盡美,當然,這里面的意思只有一個,盡力而已,若有人敢存懈怠之心,沒把軍務當回事兒,一番賞罰下來,總歸能把你尋出來就走了。
而軍演完結,刻意為之也好,例行公事也罷,反正按照國武監的規矩,重中之重便是商談優劣,旁的什麼事情都可延後處置,唯有這一關節,是躲也躲不過去的。
既然有優劣二字,那便不能只往好了說,自然是要挑毛病的,而且這個毛病還不能糊弄,多少雙眼楮盯著呢,而這毛病嘛,到也不算難挑,從衣食住行,到排兵布陣,樣樣皆可,挑錯了不怕,就怕你不說,這樣的習氣形成自也不是一朝一夕之事,這些年下來,在國武監和猛虎武勝軍這個地方,卻已成為了慣例,帳內諸人,沒人覺得稀奇,便是種懷玉,也準備的妥妥當當的,張嘴便來。
毛病自然不少,頭一次全軍協作,也很難不出疏漏,軍演從頭至尾,督學大人都在,欺瞞不了,也沒人敢存欺瞞之心。
所以,這一說可就有些長了,足足半個多時辰,比如說,步軍有人絆倒在陣中,引起了混亂,又比如說,號令舉盾,考驗的各部帶兵將校的眼力,無實物參照,所以弄的參差不齊,場面分外難看不說,到得真正迎敵之時,恐怕就要死傷狼藉,再比如,弓手那邊操之過急」有人便使力不勻,拉傷了膀子,還有一張硬弓被拉斷了,弓弦甩出來,傷了一人面頰,這就是輻重營的錯處了,又比如說騎軍馬匹不齊,一千重騎衣甲還沒領到,就無法直觀的看出重騎沖陣的威力,再有斥候營那邊,若大軍決戰,斥候應該也是重中之重,但畢竟只是一次軍演,這些軍中精銳便顯得泯然眾人,無法讓人滿意雲雲
反正毛病不怕挑,說起來就是一大堆,說著說著,帳中各人身子雖還依舊筆直如故,但臉上不免都帶了幾分訕訕之s ,想想三日軍演,確實有些混亂,身處其中可能感覺不到,但過後一想,多數人就都覺著那會兒自家的作為有些不盡人意了。
實則,趙石對于這三日軍演樁樁件件都瞧在眼中,心中已有些滿意,可以看的出來,這是一今年輕充滿活力,卻又初具雛形的團體,犯錯這種事情在所難免,也很正常,便是稱得上久經戰陣的木華黎,今年也才二十八歲,卻能將數千騎軍指揮的有模有樣,難得的很,比起當初那支羽林左衛來,已經強的太多,若是平時,他定然不吝褒獎,不會打壓這些多數沒上過戰陣的年輕人的熱情,但現在嘛,大戰在即,卻不能如此這般了,還是要敲打一下才成。
待得種懷玉住口,已經想好的話跟著就來了。
「做的不錯,但軍中重賞罰,之後怎麼處置,想來你們應該清楚,我在這里就不多說了,不過我想問你們一句,今次軍演,到底為了什麼,可有人知道?木華黎」你經的戰陣最多,就由你來說吧。」華黎上前,斟酌了片刻,隨即用他那特有的腔調大聲道!
「軍演之事,不求奇變,但求日後臨陣,將校不亂,士*不驚。
不待他說完,趙石已經拍案道︰「不錯虧你還記得這個,看來在國武監中沒有白費光y n,那我就再問你們兩句,為何要設陣y u敵,八千步卒,j 戰一日,這要真到兩軍陣前能不能抵擋得住敵軍猛攻?
嘿竟然還將騎軍預伏于後,可是要見死不救?一旦敵軍騎步同出,八千步卒進退兩難,唯有固守原地,連點騰挪都沒有,完勝?八千步卒大潰于前還差不多,竟然還將中軍設在步卒當中,是在j 勵士氣還是想將中軍也丟在那里?」「後面騎軍,輻重營眼見中軍岌岌可危,是救還是不救?」趙石越說越是聲s 俱厲,眾人哪里見過這個?除少數幾人還能鎮定之外,其余皆是噤若寒蟬連種懷玉都滿臉通紅的縮起了脖子。
這還沒完,大帳中回想著趙石的斥責聲,「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這里有誰不知道這一句的?兵書都讀到哪里去了?即便是軍演就能視同兒戲?」
「既然還知曉軍演之事,不求奇變,不擺下堂堂之陣還y u什麼敵?你們想讓我看到什麼?是你們計謀高超?還是以為除了你們,敵軍各個都是瘋傻之人瞅見你們將騎軍隱于陣後,還視而不見的狂攻步軍軍陣?」
「傷者四人,亡無一個,種懷玉,虧你說的出口,照你們這麼個做法,我告訴你們,一戰下來,即便勝了,步卒也定然死傷過半,騎軍沖陣,又要死傷狼藉,這麼下去,我兩萬余人的猛虎武勝軍,能經得幾陣?如此想當然爾,還軍演個屁,朝廷費那許多錢糧養著你們,不是讓你們學趙括,把大家伙兒的大好x ng命白白斷送給強敵的,都給我滾出去,好好琢磨琢磨,一月之後,再行演練,到時再耍弄這些小聰明,都給我回家吃爹娘去,省得出來丟人現眼。」
半晌過後,一群猛虎武勝軍將校呼啦啦的出了大帳,卻各個看上去面無人s ,灰頭土臉,連往常軍議之後,聚在一起三三兩兩談笑打趣的興致也沒了蹤影,多數低著腦袋,不敢見人般迅速散了
「杜正臣,平日就數你伶牙俐齒,心眼也多,今天怎麼不說話了?
縮在後面,看老子的笑話,有你的啊」
「說什麼?大人雷霆震怒,誰上前去也是一般,再者說了,為師長訓斥了一回兩回,也是正理,難道你還想讓我上去頂撞大人不成?」
種懷玉和杜k 卿兩個落在後面,臉s 都不怎好看,嘀嘀咕咕的說著,種懷玉被噎了一下,轉念間,又不甘道︰「你說,大人這是發的哪門子火氣?就算咱們不爭氣,也不至于此吧?換了咱家老頭子,最多抽棍子打一頓了事,但之前道理總會擺個清楚,讓你明白為什麼挨揍,哪會讓人這麼莫名其妙的?這不是雞蛋里挑骨頭呢嗎?」
最後一句將杜k 卿嚇了一跳,下意識的左右看看,見旁邊沒人,這才回頭瞪了種懷玉一眼,顯是怪種懷玉嘴上沒個把門的,不過沉吟了一會兒,還是開口道︰「怕是咱們這猛虎武勝軍要調往邊塞了吧?若是那般,也難怪大人著急」
「哎呀」種懷玉愣了愣,接著便跺腳,滿臉的痛心疾首,連話也不跟杜k 卿說了,悶頭就走,隱約間,還能听到這小
子的嘀咕,「我的長安我的ji o妻美妾……
折家那幾個這回該高興了,再沒人跟他們作對了……這後事也該安排一下,呸,怨不得問老子傷亡呢,這不是存心咒人呢嗎可憐咱家小畜生,才。
弄的杜k 卿愕然半晌,旋即撲哧一聲樂了,虧這人已經老大不小,但這赤子之心到是還完好的緊呢一笑過後,臉s 卻也凝重了下來,若真猜的不錯
想到這里,仰首望了望天空,長長的呼出一口氣,自嘲的一笑,心道,沒想到,讀了滿肚子的聖賢書,最終卻要這世間之事,還真就猜不透料不到,隨著一聲輕嘆,再不停留,邁步急急的向猖重營方向而去……
「老爺,人已經帶來了,只是接人來的時候,咱們粗手粗腳的,對許大人多有冒犯,還請老爺恕罪。」趙三微微躬著身,那身江湖草莽氣息早已收了個干淨,規規矩矩的稟報著。@。